馬車行了半個時辰，終於停了下來。
到蕭府了。
若雲緩緩的下了馬車，站在熟悉的蕭府大門前，恍如隔世。
十三年前，她從破舊的馬車上瑟縮的下來，仰望着氣派的蕭府大門，那個時候，年幼的她只覺得自己從貧困的家中一腳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再到後來，她才知道，她壓根沒有資格從大門進出。蕭家這樣的大戶人家自然有專門供丫鬟婆子們進出的偏門。
直到她成了蕭婉君的心腹丫鬟，忽的也跟着尊貴了幾分。每次蕭婉君坐着轎子進進出出，她也得以蕭府大門正大光明的進出。
四年多前，她站在蕭婉君的花轎邊，跟着蕭婉君離開蕭府。臨走時依依不捨的看了蕭府一眼，轉過頭去，便熱淚盈眶。
在蕭府生活了這麼多年，她早已把自己當成了蕭家的人。一想到要離開這個地方，心裡的難過彷徨無以言喻。
而今天，她居然換了個身份站在這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大門前。心中的感慨和酸楚又有誰能知曉？
站在門口的，正是蕭家老爺蕭允和主母寧氏。蕭允已界中年，依然玉樹臨風溫文儒雅。寧氏溫柔嫵媚，神情端莊，夫妻兩個站在一起，真是令人賞心悅目。
寧氏親熱的和齊氏方氏寒暄，目光很自然的在沈家少爺小姐們身上瞄了一圈。待看到英朗的沈奕鳴時，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方氏笑着介紹自己的兒女，特地將沈奕鳴拉到了前面。
沈奕鳴表現的落落大方，分外的有禮。之前不知被叮囑過了多少次要好好表現，沈奕鳴果然不敢怠慢。
寧氏和蕭允交換了個目光，內中深意，無人能懂。
這等場合，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若雲說話。她只需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看着就好。
看着昔日的主子，若雲有些心神恍惚，一時之間，竟然有種不知身處何時何地的惘然。
她是蕭婉君的貼身丫鬟，蕭婉君到哪兒她就得跟着到哪兒。自然和蕭允寧氏都有過不少的接觸。只是，那個時候的她，只能仰視着高高在上的主子。極少有機會正眼打量他們。
如今，隔着這麼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她反而能客觀從容的打量蕭氏夫妻。
平心而論，蕭允和寧氏相貌都屬上佳，氣質更是不凡。蕭婉君便承襲了父母出色的容貌，甚至猶有過之。
寒暄一番過後，自有人領着沈家一行人進了蕭府。
時值寒冬，天氣寒冷，花草基本都已凋零。不過，蕭府裡種了不少一年四季長青的樹木，看起來倒是頗有幾分綠意。
若雲本就跟在最後面，又刻意放慢了腳步，倒是有些閒庭信步的感覺。
她在蕭府生活多年，這裡的一花一草一磚一瓦都是那麼的熟悉。只是這麼看着，她便生出了無邊的唏噓和感慨。一時之間，耳邊的所有聲音似乎都已與她無關。她只是靜靜的徜徉在過往的回憶中……
“四妹四妹”沈宜蓉連續喊了幾聲，見若雲一點反應也沒有，索性用手使勁的扯了扯若雲的衣袖。
若雲總算回過神來：“三姐，你叫我？”
沈宜蓉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不是叫你能叫誰，我都喊了你老半天了，你都不理我。也不知道你老是分神想什麼。”
若雲陪笑：“我在看蕭府的景緻呢”
沈宜蓉掃視了周圍一眼，微不可及的撇撇嘴：“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我們沈府呢”到底在人家的地盤上，這句話只敢低聲說一說罷了。
若雲啞然失笑，是啊，沈宜蓉說的對。蕭家的府邸不論在規模還是在景緻上都遜了沈府一籌。
她苦苦糾纏着舊日的回憶又是何必？
想及此，若雲不自覺的挺直了腰桿，換了種目光去打量四周。這一看，果然有了不同的感受。
比起沈府的雅緻講究，蕭府略顯浮誇。
就拿觸目所及的花園來說，裡面種了不少名貴的樹木，這本是無可厚非。只是，在嚴冬季節特地命人用上好的絲綢將大部分裸露在外的樹幹裹住，未免有些奢侈誇張。
還有，蕭府裡面的亭臺樓閣極多，近乎刻意的建造的高大美觀，反而失了幾分氣度。
原來，記憶中一直富麗堂皇的蕭府其實也不過如此。
若雲嘴角泛起一絲莫名的微笑。
沈宜蓉不知道若雲的心思，兀自說個不停：“……不知道悅表姐她們今日有沒有收到請柬，這麼多日子沒見，我還真是想她們呢”
若雲笑着說道：“蕭府如此大動干戈的發帖子，定然也請了齊家。”
沈宜蓉想想也是，笑眯眯的點了點頭：“茵表姐她們也該收到了帖子纔是。”那是肯定的，馮天睿也到了可以說親的年齡，齊芸娘肯定也想帶着兒女們多出來走動走動。
若雲暫時把心事拋開，和沈宜蓉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起來。
陸陸續續的來了許多客人。其中不乏熟人，齊氏滿面笑容和各人寒暄。方氏久已不在京城走動，遠不如齊氏認識的人多，只得一直笑着跟在齊氏的身邊。
方氏心裡不是不憋屈的，她纔是沈家的長媳，卻因爲沈楠是庶出的身份，一直不受沈老太太重視。
好在沈老太太總算還肯出錢出力替沈楠謀了個官職，雖然遠在滄州只是個地方官員，到底是一方父母官。在那個小地方也算是威風八面，日子過的還算順暢。
只是一回了京城，方氏埋藏在心底的不平便冒了出來。
憑什麼齊氏做了沈家的掌權人？憑什麼沈家的府邸完全成了三房的天下？
這些不滿被方氏隱藏的很好，平日裡和齊氏相處的還算不錯。尤其是在爲兒子沈奕鳴說親的重要關口，萬萬不能得罪了齊氏……
方氏心裡不停的轉着各種念頭，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熱情。時不時的湊到齊氏耳邊低聲問起在場的各位貴婦的基本情況。當然，這些貴婦身邊無一例外的都帶了妙齡的少女。
沈奕鳴來之前就被方氏叮囑過多次，因此一直老老實實的跟在方氏的身邊。不停的向各人問好微笑。真是痛苦鬱悶極了。
沈家姐妹們自然一律都跟在齊氏的身後。
這樣的場合，不用任何人叮囑，沈家小姐們一律卯足了勁兒的表現。若雲基本沒有什麼說話的機會，一個勁兒的微笑即可，一邊不着痕跡的打量諸位女客。
蕭婉君……你究竟什麼時候會出現？
不一會兒，齊芸娘領着馮天睿和馮茵茵來了。見了面自然有一番親熱。
若雲對天真可愛的馮茵茵頗有好感，笑着和她打了個招呼。
馮茵茵容貌不算頂漂亮，不過，卻長的清秀順眼。身上毫無世家小姐的傲氣，臉上總是掛着略帶稚氣的可愛笑容，分外惹人好感。
只是，稍微多話了那麼一點點……
“呀，二表姐，你戴的這副耳環真是漂亮。”馮茵茵湊到沈宜芳耳邊，仔細的看了幾眼，嘖嘖的讚了起來。
沈宜芳笑了笑，算是領了馮茵茵的稱讚。
這副耳環是由罕見的純紅寶石打磨而成，戴在耳邊，小小的紅紅的，煞是精緻惹眼。映襯的臉頰白皙秀美。
這自然是齊氏特地爲她準備好的飾物。
沈宜蓮笑着附和了幾句：“耳環雖然漂亮，可也得看是誰戴。也只有二妹能襯的起這麼精緻好看的耳環呢”話中飄着淡不可見的酸意。
前天晚上齊氏捧出的首飾盒子裡，可沒見到這副耳環。想必早已挑了出來留給沈宜芳的吧每次都是這樣，有什麼好的東西總是先讓沈宜芳挑，等沈宜芳挑過了，剩下的才輪到她們幾個……
沈宜芳不動聲色的反擊：“大姐這麼誇我，我可真是汗顏。不過，若論起相貌，誰不知道沈家大小姐才貌雙全？小妹可是遠遠不及。”
才貌雙全的名聲是怎麼來的？自然是沈宜蓮處處刻意的表現自己才博來的好名聲。沈宜芳的揶揄之意顯而易見。
沈宜蓮一愣，訕訕的笑了笑。
若雲見氣氛有些尷尬，連忙笑着打圓場：“茵茵表姐，不知道悅表姐她們怎的還沒來？”
馮茵茵笑嘻嘻的說道：“這我哪裡知道，不知道蕭哥兒今日來不來，要是他來，可就熱鬧了呢”
沈宜蓮沈宜芳一起朝若雲看了過來，眼裡都是滿滿的笑意。
齊簫對四妹的熱情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只要有四妹在，齊簫簡直就像跟屁蟲似的黏在旁邊，簡直攆都攆不走……
若雲臉頰微熱，假裝沒留意姐姐們的取笑之意。
說曹操曹操就到，袁氏果然領着兒女們來了。到了廳子裡，直奔着齊氏這邊走了過來。
若雲很自然的朝袁氏身後看了過去，不由得一愣。奇怪，怎的只有齊笙和齊悅跟着來了？齊簫人呢？
齊簫最是愛湊熱鬧，從不肯放過出府的機會。怎的這次居然沒跟着過來？
以往每次見面，齊簫總愛黏着她，她不勝其擾，從不肯搭理他。可一旦沒見到齊簫，又隱隱有種莫名的不適應。
就好像，少了什麼似的……
若雲不知道心底淡淡的失望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