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者看了黃老一眼，他不相信周從文的診斷。
雖然最近周從文風頭正盛，但在912帶組教授眼裡，他就是黃老的一個小學生。之所以能牛逼起來，估計絕大部分都是黃老再後面背書。
而且手術做的好，並不意味着診斷水平高，手術獸滿大街都是，眼疾手快就行，而……
帶組教授回頭看，但卻看了一個空，黃老並不在身後。
他怔了一下，但旋即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手裡拿着準備好的胸腔閉式引流管蹲在自己神百年，掀開無菌單。
胸科手術都要備胸腔閉式引流設備，等手術要結束的時候巡迴護士打到器械臺，由器械護士遞給術者和助手。
此時黃老已經蹲在身邊，把術者嚇了一跳。
“消毒。”黃老沉聲道。
術者放棄無菌區，開始消毒，黃老半蹲着給患者做閉式引流。
周從文把聽診器放到麻醉醫生的臺子上，見老闆已經動手，隨即找巡迴護士要外用鹽水倒進胸瓶裡。
連接胸腔閉式引流，周從文蹲在地上觀察，“麻醉醫生，麻煩脹肺。”
隨着麻醉醫生手裡的皮球捏下去，胸瓶中傳出咕嚕咕嚕的氣體溢出的聲音。
氣胸，果然是氣胸！
術者一怔，隨後苦笑。
這特麼的，那是健側。
胸科手術在呼吸機輔助呼吸下，單肺通氣的時候好的一側肺臟竟然出現了氣胸！
類似的情況真就像是穿新鞋踩狗屎，讓人噁心的一逼。
但他沒有抱怨自己的運氣，帶組教授被老闆和周從文的配合驚呆了。
“老闆，沒事了。”周從文擡頭見血氧飽和度開始迅速回升，和自家老闆說道。
“嗯。”黃老沒着急走，而是拿起病歷，又一次翻看。
周從文知道，手術患者老闆不會都看。
畢竟912一年手術的患者量太大，老闆的年紀也越來越大，精神頭跟不上。
只有疑難患者纔會找老闆會診。
眼前的患者在出現術中健側張力性氣胸之前，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肺小結節的病人，老闆根本不會注意。
黃老翻看病歷的速度也很快，看完後他把病歷放下。
“李生。”
“在，老闆。”術者連忙說道。
“你的患者，你說說是怎麼回事。”
帶組教授李生一愣，怎麼回事？穿新鞋踩狗屎唄，要不然還能是怎麼回事。
可是老闆的問題，自己要是這麼回答，等着自己的一定是暴風驟雨。
帶組教授一臉愁容，低下頭一句話都不說。
手術室裡監護儀報警的聲音漸漸安靜下去，恢復正常。
“重新消毒，做手術吧。”黃老見李教授不說話，他隨後吩咐。
“好咧。”李教授瞬間恢復活力。
“周從文，病歷你也看了，說一下是怎麼回事。”黃老道。
周從文耳邊傳來任務完成的聲音，這任務雖然看着簡單，其實卻極爲兇險。
聽到老闆問自己，周從文微一沉吟，馬上說道，“老闆，我懷疑是因爲患者十年前因爲腮腺惡性腫瘤化療導致的。”
“！！！”李生正在重新消毒，他聽到周從文的話後，不由自主的愣住。
十年前的化療……
周從文確定沒開玩笑。
“嗯，繼續。”黃老看了一眼周從文。
“化療藥物極可能導致肺臟出現不同程度的纖維化，肺纖維化重塑和蜂窩化導致肺順應性降低，因此導致肺易損性增加。在單肺通氣時，高壓的氣體更容易損害肺組織。”
“再有就是病變肺組織的彈性和順應性受到損害；術中通氣產生的高壓力可能會影響脆弱的肺組織並導致氣胸。”
周從文說完，和黃老四目相對。
“大概就是這個原因。”黃老道，“今天的運氣很不好，化療後的患者在全麻時出現張力性氣胸的可能性也不大。”
聽老闆這麼說，李教授頓時如逢大赦，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
“老闆說得對。”周從文繼續像是一條舔狗似的逢迎道。
“術中診斷張力性氣胸的手段，三分之一，由聽診來確定，這也是臨牀上最簡單最方便的。
但是需要臨牀醫生和麻醉醫生對這種術中併發症有深刻的認識。
三分之二是通過影像學檢查例如CT和B超做出判斷，單是這樣會極大的中斷手術與麻醉的進程。”
“麻醉醫生的處置很得當，當時搶救的步驟也沒什麼可挑剔的。”
“就是運氣不好。”
周從文最後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黃老看了周從文一眼，對他的話不置可否，轉身背手弓腰走出術間。
周從文跟上去，出了術間，黃老悠悠問道，“周從文，術中張力性氣胸雖然少見，但卻不罕見。”
“已經解決問題了，太嚴厲了不好。”周從文道，“麻醉醫生的處置的確有一點小問題，第一時間應該聽診，但他也做了氣管鏡檢查，所以遺漏了這點。”
黃老見周從文說的明確，側頭又看了他一眼。
“化療引起的肺順應性下降的確很罕見，老闆。”周從文知道老闆略有一些不高興，但還是堅持說道。
“你認爲工作有什麼要改進的地兒。”黃老沒糾結於周從文的態度，而是一邊走一邊問道。
“我認爲術中麻醉應該給低潮氣量，按照情況給與4~6ml/kg，PAP低於30cmH2O和PEEP水平，0~5或5~10cmH2O。”
“還有呢？”
“CT和放射不適合，但B超便攜，以後術間裡放一臺。”周從文道，“但是……老闆，現在咱912能用B超看氣胸的人也不多吧。”
“沒什麼難的。”黃老道，“B超圖像中如果出現肺滑動徵、B線、肺脈衝和M型沙灘徵，那麼肯定不是氣胸，而出現肺點陽性則是氣胸存在的高度特異性的標誌。”
周從文無語，老闆這是又要組織學習的節奏。
在912什麼都好，就是一些小問題一旦讓老闆發現，他就要組織學習。
別家醫院、別家科室都是護理部“事兒事兒”的總是組織學習，但912心胸外科，老闆組織，還不能不學。
周從文笑了笑，B超看氣胸這項技術難道也是從912心胸外科開始推廣的？
現在是2003年，全國99%的醫生可能都不知道用B超診斷氣胸的技術存在。
從這一點上來講，老闆還真是時時刻刻都走在時代的最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