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三面開戰

三面開戰

大明盟友蒙古軍隊忽然翻臉,抄小道偷襲萬全城,結果被大明宣大總督張好古包圍在陰山山脈之中,進退不得,出入不能,消息傳開後,天下震動!而首先被震翻的,就是距離張家口不算太遠的大明京城,還有大明朝廷上的那些文武官員,公公皇帝。緊接着,一場如何處置這些蒙古軍隊和大明是否應該與蒙古全面開戰的激烈爭論,也在大明朝廷之上如火如荼的展開。

爭論的問題很複雜,從大明太祖朱元璋打蒙古人開始到土木堡之變再到庚戌之變,從俺答提着刀子殺到大明京城城下要求嘉靖皇帝收他這個小弟到高拱、張居正這兩個老滑頭說服嘉靖的兒子收了俺答這個小弟,再從俺答的外孫女兼小老婆三娘子與大明三十年通好到林丹與大明結盟聯手收拾建奴,又從建奴屯兵義州威脅遼東到北方大旱再到今年的狗薯解決北方饑荒看到一線曙光,另外還有商稅、關稅、馬稅和國庫空虛、軍費浩大、生靈塗炭等等等等大小問題。但歸根結底,其實就是一句話就可以說清楚——大明到底應不應該三面開戰?

“皇上,不能和蒙古開戰啊!”以馮銓、黃立極和溫體仁爲首的一部分文武官員極力反對與蒙古開戰,尤其是戶部尚書馮銓,那更是急得幾乎連眼睛都紅了,大聲叫嚷道:“皇上,現在朝廷兩面作戰,東擋建奴西剿亂賊,國庫本來就已經很吃不消了,要是再和韃靼開戰,國庫不要說維持朝廷的日常開支和正常運轉了,就是與韃靼全面開戰的軍費都拿不出來啊!微臣認爲,乘着韃靼還沒有和大明全面開戰,趕緊讓張好古先把那些韃靼軍隊放了,免得韃靼以此爲藉口,與我大明全面開戰啊!”

“馮大人所言極是,微臣等附議。”戶部左右侍郎張曉和李嵩堅決和他們老大站在一起,和張大少爺還是山東同鄉的張曉這會也不講什麼老鄉情面了,差不多是慘叫着說道:“和韃靼全面開戰,除了戰事開支之外,從山海關一直到嘉峪關的長城防線都得加強防備,擴充軍備,增加軍費預算,僅這一項,就足以讓國庫收支崩潰!長此以往下去,朝廷還拿什麼發放官員薪俸?還拿什麼修河賑災?”

“皇上,魏公公,微臣也認爲不應該與韃靼全面開戰。”內閣次輔黃立極也出列奏道:“微臣是禮部尚書,替皇上和朝廷管着太常寺,深知韃靼草原諸部之中,雖然有一些部落仇視我大明,但很多的部落也對我大明相當友善,不願與我大明重開戰火。所以微臣認爲,只要釋放被我大明包圍的韃靼軍隊,繼續對韃靼虎墩兔汗(林丹)採取懷柔安撫之策,虎墩兔汗感懷大明恩情,又有境內親明部落壓力,必然與我大明延續盟約,重歸於好,我大明也可確保北部邊境安寧,大明百姓免遭塗炭啊!”

“黃大人言之有理。”禮部侍郎溫體仁站出來給上司擡轎子,緊張說道:“皇上,據我大明布衣國使宋獻策稟奏,眼下建奴努兒哈赤派出的使者就在察漢浩特,尋求與韃靼結盟,聯手共伐大明,雖然虎墩兔汗將之暫時軟禁,但我大明與韃靼一旦開戰,虎墩兔汗必然倒向建奴一邊,與建奴締結盟約,聯手侵犯我大明土地啊!”

“對,對對,不能開戰啊。”相當不少的文武官員都不贊同三面開戰——這倒不是說這些人都是軟骨頭,而是三線開戰的局面實在太過恐怖,內患不斷的大明朝廷實在承擔不起。當然了,也有居心不良的角色,比如御史陳新甲就煽風點火道:“大明與蒙古友好相處了五十七年,朝廷無後顧之憂,戎馬無南牧之儆,邊氓無殺戮之殘,師旅無調遣之勞,怎麼忽然之間就戰火重開,刀兵相見了?這到底是誰的責任?微臣認爲皇上應該下旨徹查一下,必要時,可以懲處一下這個官員。”

“膽怯避戰者,皆婦人也!”主和派叫囂得厲害的時候,主戰派官員忽然響起一個憤怒聲音,“不僅都是婦人,而且還都是一羣誤國誤民之庸臣!還別說韃靼現在還沒把恐嚇要挾的使者派過來,等韃靼的使者來了,你們還不得尿褲襠啊?”

咆哮聲中,素來比較圓滑的餘煌站了出來,鐵青着臉喝道:“韃靼軍隊都打到了家門口了,你們這些人竟然還想求和?還在幻想着虎墩兔會和大明延續盟約?難道真要把那些在邊關浴血奮戰的大明將士手腳都綁起來,讓韃靼軍隊打到北京城下姦淫擄掠,肆意荼毒我大明百姓,你們的美夢纔會醒麼?難道你們認爲,沒有虎墩兔的暗中默許,他的大兒子敢出兵偷襲我大明腹地嗎?”

“沒錯,象虎墩兔這樣的化外蠻夷,你對他越忍讓,他就越得寸進尺!”打虎親兄弟,張大少爺的另一個拜把兄弟劉若宰也站了出來,嚮明熹宗拱手大聲說道:“皇上,千萬不能忍讓!虎墩兔先是派遣大軍駐紮在我大明邊境,威脅我邊境安寧,又暗中縱容他的長子挑釁我軍,繼而出兵犯境,偷襲我大明宣府腹地,這已經是韃靼首先向我大明開戰了!我們如果還是一再忍讓,繼續求和,那麼虎墩兔只會蹲鼻子上臉,認爲我大明軟弱可欺,反過來更進一步欺凌我大明朝廷,對我大明予取予奪,稍有不滿便以開戰要挾,那纔是真正的後患無窮啊!”話音剛落,主戰派文武官員一起叫好,紛紛附和。

“有道理,朕也是這麼認爲。”平時裡很是給人軟弱印象的明熹宗這次一反常態,冷哼道:“朕的父皇和祖父都教導過朕,對於化爲蠻夷,可撫可討也可戰,就是不能對之屈膝求和!否則的話,這些蠻夷只會得寸進尺,騎到我們大明脖子上作威作福!朕的意思是,派一個使者去察漢浩特面見虎墩兔汗,要求他對額哲偷襲我大明腹地一事做出解釋,如果他的解釋讓朕滿意,那繼續延續盟約也好,可他如果執意要打,那就打吧!”

“吾皇聖明!正是這個道理!”主戰派官員齊聲歡呼,很是慶幸自己們這個木匠皇帝多少還繼承了一些祖上的血性,誓不向外族低頭——要是換成了宋徽宗,這些主戰派官員可就有得哭了。那邊的主和派官員則個個如喪考妣,心知來年的日子恐怕很難過了。這時候,熹宗年間任期最長的兵部尚書王永光站了出來,小心翼翼的說道:“皇上,韃靼蠻夷背信棄義,偷襲我大明邊境,確實可恨,不給他們一點教訓,確實也難消皇上的心頭之恨。只是微臣認爲,能不打,最好還是不打的好。”

“王愛卿,你是堂堂兵部尚書,難道也想向韃靼低頭麼?”明熹宗皺着眉頭問道。王永光嚇了一跳,趕緊解釋道:“皇上誤會了,微臣的話還沒說完,微臣的意思是能不打的話,最好不要打。因爲我大明國內陝西賊亂未平,遼東又有建奴虎視耽耽,倘若又與蒙古開戰,那麼我大明的戰線也將長達萬里,大明軍隊縱然將士用命,捨身爲國,也必然是顧得了頭,顧不了尾,在調兵遣將方面捉襟見肘,所以微臣認爲,皇上在與韃靼談判之時,可以稍作忍讓,暫時穩住韃靼諸部,待到平定了陝西賊亂和遼東建奴,再提王師北上,興兵報仇不遲。”

“皇上,老臣也認爲可以暫時忍讓。”中立派的領頭人張惟賢也站出來,拱手說道:“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大丈夫能屈能伸,才能成就大事,勾踐若無臥薪嚐膽,怎能復國報仇?韓信若無胯下之辱,又怎能逼得霸王烏江自刎?所以老臣也認爲,對韃靼可以稍作忍讓,暫時穩住他們,待到大明軍隊騰出手來,再找他算帳不遲。”說到這,張惟賢又誠懇的補充一句,“那怕是先騰出一隻手來也行,自天啓元年以來,先是西南叛亂,後是陝西賊亂,再加上遼東建奴,我大明一直處於兩面作戰的情況——這也證明我大明朝廷足支撐兩個戰場的同時作戰,所以我們只要先把陝西賊亂和遼東建奴平定一個,就可以騰出手來收拾蒙古韃靼了。”

“皇上,微臣也贊同張國公與王大人的看法。”張大少爺的座師吏部尚書張瑞圖站出班列,沉聲說道:“微臣認爲,皇上在與韃靼虎墩兔汗之時,可以用被張好古包圍的五萬韃靼騎兵爲人質,逼迫虎墩兔汗延續與我大明之盟約,倘若虎墩兔汗同意繼續與大明締結盟約,承諾絕不侵犯我大明疆界,並且答應租借喀喇沁與科爾沁草原,適當賠償我大明戰爭損失,那麼我大明就可以釋放被張好古圍困的五萬韃靼,同時皇上對列祖列宗和天下臣民也有一個交代,沒有人會指責皇上你向蠻夷低頭,辱我國威。”

“這倒是個辦法,只要虎墩兔答應與大明延續盟約,倒也可以給朕減輕不少壓力。”明熹宗點頭,有些心動。王永光察言觀色,忙又說道:“皇上聖明,確實是這個道理,韃靼騎兵勇悍,來去如風,與之開戰,戰事稍有不利,只怕就……。”

“胡說八道!”這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魏忠賢忽然開口,而且語出驚人,大聲說道:“韃靼虎墩兔倘若真有膽子與我大明開戰,那我大明必勝,韃靼必敗!”

出了名只會撈錢不懂軍事的魏忠賢此言一出,滿殿皆驚,然後每一個官員心裡都閃過一個名字——張好古!魏忠賢就是仗着有這麼一個能打仗的兒子,所以纔敢說這樣的話。王永光看了面無表情的魏忠賢一眼,苦笑着說道:“魏公公,卑職知道,宣大總督張好古張大人確實能打,也從來不怕任何敵人,可是虎墩兔自歸化遷都到察漢浩特之後,距離薊門已經比距離宣大更近,倘若明蒙開戰,虎墩兔不去宣大與張大人硬碰硬,直接南下薊門,騷擾薊門長城,那張憲臺鞭長莫及,又怎麼能必勝韃靼大軍呢?”

“王大人,如果你是韃靼虎墩兔,與大明重開戰火之後,那你會先打那裡?”魏忠賢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說道:“虎墩兔的長子額哲和五萬韃靼大軍被張好古困在宣大,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如果你是虎墩兔汗,你會坐視五萬大軍被張好古殲滅,直接南下薊門麼?”

“這個……。”王永光一楞,心說魏忠賢什麼時候這麼懂軍事了,居然連虎墩兔必攻宣大這點都看懂了?遲疑了一下之後,王永光又小心翼翼的說道:“魏公公,那就算虎墩兔會先攻宣大吧,可宣大長城 年久失修,遠比不上經過我朝名將戚繼光親手修繕的薊門長城,張大人沒有地利可依,而且張大人還肩負着防範亂賊東進的要任,兩面作戰,與韃靼的傾國之兵決戰,只怕勝負還在五五之數。”說到這,王永光又在心裡補充一句,“說五五之數還是拍你魏老太監兒子馬屁,負多勝少纔對。”

“呵呵,王大人,虧你還是兵部堂官,連我軍必勝這個道理都看不出來麼?”魏忠賢難得在軍事上譏笑別人一聲,又轉向明熹宗拱手說道:“皇上,你不必擔心,如果我大明與韃靼開戰,那我大明有四必勝,韃靼有四必敗,所以我軍必勝,韃靼必敗!”

“大明有四必勝?韃靼有四必敗?”明熹宗眼睛一亮,忙問道:“忠賢,你快說說,我們有那四必勝,那四必敗?”

魏忠賢略一點頭,朗聲答道:“回皇上,奴婢認爲我大明第一必勝,勝在道義!虎墩兔撕毀盟約,偷襲我大明腹地,失信在先,而我大明對虎墩兔年年賜封,歲歲賞銀,即便國內饑荒仍不禁邊市,幫助韃靼度過糧荒,對韃靼之信義可謂天地可鑑!倘若開戰,我大明將士惱恨韃靼無義,必然奮勇當先,以一當十;而韃靼士卒失義在先,兵出無名,必然兵無戰意,將無戰心——所以我大明與韃靼開戰,首先就佔了義勝!”

“說得好,我們以有道伐無道,確實佔了人心上風。”明熹宗大聲鼓掌,極其欣賞魏忠賢的這個看法。魏忠賢則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滿朝文武,又大聲說道:“我大明第二勝,虎墩兔欺軟怕硬,志大才疏,反覆無常,韃靼諸部對之多有不滿,所以到了戰時,虎墩兔必不能如臂使指,調派軍隊,兵雖多而人心不齊!而我大明皇上唯纔是舉,用人得當,宣大總督張好古能征善戰,用兵如神,大明將士無不心服口服,建奴韃靼聞其名無不心驚膽戰!到了戰場之上,張好古率領的宣大軍隊萬衆一心,士氣高昂,而虎墩兔率領的韃靼軍隊瞻前顧後,形同散沙,所以我大明的第二勝就是——武勝!”

“我大明第三勝!”魏忠賢越說越是得意,口沫橫飛的說道:“張好古將五萬韃靼困於陰山山脈,故意圍而不殲,虎墩兔倘若開戰,必然千里行軍,過沙漠越羣嶺,救其子與其軍,勞師遠征,而我大明宣大軍隊以逸待勞,以盛擊疲,以有備擊無敗,必然一戰破敵,馬到成功!所以我大明的第三勝就是,謀勝!除此之外,大明第四勝更爲關鍵,虎墩兔自繼承汗位以來,對韃靼諸部橫徵暴斂,肆意搜刮,韃靼諸部稍有不滿便以兵鋒加之,車臣韃靼諸部與科爾沁、喀喇沁韃靼無不對之入骨;而我大明對韃靼諸部恩賞有加,仁至義盡!所以虎墩兔一旦與我大明開戰,韃靼諸部定然四分五裂,紛爭四起,皇上再只要一道詔書,臣服我大明的科爾沁、喀喇沁韃靼諸部必然出兵,乘虎墩兔南下宣大之機,從背後攻打虎墩兔軍空虛的後方,令其腹背受敵,首尾難顧!所以我大明對韃靼的第四勝便是,仁勝!”

說到這,魏忠賢又嚮明熹宗深深一鞠,微笑說道:“皇上,正因爲我大明有此四勝,韃靼有此四敗,所以奴婢認爲,只要虎墩兔敢和大明開戰,那他此戰必敗!而且奴婢認爲,我大明即便對虎墩兔做出忍讓,他也答應了與我大明延續盟約,他控制的韃靼軍隊對我大明來說,始終也是一個重大威脅,將來難保他不會對大明又生出異心,所以只有和他打上一仗,把他打怕,把他的威信打光,讓他在失敗之後無力控制韃靼諸部,一仗打出北方數十年安寧,我們大明纔可以確保北方邊境的長治久安啊。”

“說得對,說得太對了!”明熹宗激動得站起來,大聲叫道:“忠賢你說得對,只有一仗打出北方安寧,才能確保北方邊境的長治久安!朕決定了,鑑於韃靼軍隊偷襲我大明城池,大明直接對韃靼宣戰!”那邊滿朝文武百官個個張口結舌,半晌才一起跪下,山呼萬歲。

“咦?魏老太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懂軍事了?”聽得瞠目結舌的朱純臣小聲向張惟賢嘀咕問道。張惟賢冷哼一聲,小聲答道:“還用說?肯定張好古那小子教他的,讓他在朝廷上爭這個面子。”

這時,神采飛揚的魏忠賢又拱手說道:“皇上,奴婢認爲,即便和韃靼全面開戰,我們也應該先禮後兵,佔盡道義上風。奴婢建議皇上還是派一個使者去一趟察漢浩特,質問他爲什麼要背信棄義,偷襲我大明腹地?同時要求他執行盟約,將察漢浩特城內的建奴使者斬首問罪,拿建奴使者的腦袋來表示悔罪之意,另外再要他把科爾沁草原和喀喇沁草原無償租借給我們大明二十年,作爲戰爭賠償,我們纔可以坐下來商量釋放戰俘的事。這麼一來,虎墩兔韃靼即便還想隔岸觀火,坐收漁利,也只會威信掃地,難以服衆,同時徹底杜絕他和建奴締結同盟的苗頭,讓他和建奴徹底決裂。”

“好,就這麼辦!”明熹宗當場拍板,又微笑着說道:“對了,忠賢,聽說你那個親兒子張好古在戰場上最喜歡耍花招,尤其喜歡離間敵人——朕乾脆別等他開口了,直接賜給他對所有韃靼部落的生殺予奪權力,讓他也好隨機行事。”

“皇上聖明,奴婢那個親兒子,就是這一點不好。”魏忠賢苦笑答道:“平時裡忠君愛民,又孝順又聽話,可到了戰場上就變得又奸又滑,不把敵人陰死就不舒坦,真不知道是誰教的——不過奴婢自己可不是這樣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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