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酒足飯飽之後已近黃昏，見着晚霞褪卻，夜幕降臨，魯王趙吉起身告辭，美滋滋地剔牙哼小曲離開了燕國公府。
陳靖元則帶着文廷玉和張遷侯二人紛紛起身，準備回書房再商討一下關於興辦京都講武堂的具體事宜。
剛纔還是酒氣橫溢，嚷嚷喧囂的房間頓時顯了清冷，屋內滿桌子殘羹剩菜，和倒地的酒盅杯盞。
清平公主看着陳靖元不打一聲招呼便徑直離去，又見陳靖元等人在屋中肆虐留下的邋遢不堪，一片狼藉，心中頓時火冒三丈。
這混賬竟然將她這兒當成街邊酒肆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真是豈有此理。
心火盛怒之下，清平公主寒霜着臉轉頭衝外喊道：“蘇嬤嬤，叫幾個人來給本宮收拾屋子，這幫土匪。”
喏...
外面的蘇嬤嬤聽着公主招呼，應了一聲之後就扯起嗓門吩咐外頭候着的小宮女們趕緊進屋收拾起來。
與清平公主的南苑相離不遠的東苑內，燕國公的掌印夫人李沅芷吃完晚飯之後一邊喝着消食茶一邊聽着奇葩小丫頭綠荷的絮叨。
丫鬟綠荷擺出一副天都要塌下來的苦瓜臉，苦口婆心地對着李沅芷絮絮叨叨，分析着如今燕國公府內的風雲變幻。
而李沅芷則不然，即便天塌下來她也覺着有個高的人頂着，喝完杯中的消食茶之後又將空杯推到綠荷跟前，一臉茫然地說道：“囉裡吧嗦的，去，找給我續杯茶。今晚的菜式委實有點鹹，這後廚的廚師今天做飯菜怎得如此馬虎草率？”
綠荷聽罷，臉上的表情頓顯完敗，自己說了這麼多，小姐卻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合着剛纔自己滔滔不絕都是白說了？
隨即也不去斟茶續水，重重地嘆道：“我的小姐啊，你怎麼就一點都不着急呢？就說今天晚飯飯菜之事吧，您沒看見姑爺和清平公主都沒來吃飯嗎？那是因爲姑爺留在清平公主房中用膳，又是小炒菜又是清蒸魚的，府中後廚的廚師忙不過來，這纔將咱們飯廳的菜餚做馬虎了。”
李沅芷還是一副沒心沒肺地說道：“瞧把你急的，他們這才新婚第一天，膩歪膩歪不是很正常的嘛？再說了，你沒聽朱福說嗎？魯王趙吉，還有文廷玉、張遷侯都一同在南苑那邊吃着飯嗎？你啊，少見多怪，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
綠荷一愣，這還不能說明什麼？姑爺什麼時候當着你的面邀請文廷玉、張遷侯這兩個左膀右臂一起用過膳了？
看着自家小姐一丁點危機感都沒有，綠荷頓時急了，現在小姐在府中看似大權在握，可委實變幻太多了。不行，必須給她提個醒。
隨即語重心長地說道：“我的祖宗啊，你怎麼就那麼四平八穩一點不擔心呢？清平公主如今嫁進國公府，雖然是平妻之位矮你一頭，但人家好歹是千金之軀的當朝公主不是？那*可是整個趙氏朝廷，你拿什麼和人家鬥？”
李沅芷聽着更是迷糊了，狐疑地看着綠荷，反問道：“我爲什麼要和清平姐姐鬥？我倆本來關係就融洽，如今她嫁進陳家，與我共侍一夫，那不是好上加好了嗎？綠荷，你這小腦袋瓜子裡都裝了些什麼？”
綠荷沒有在意李沅芷的打趣，而是釋疑道：“我的小姐，本來是本來，現在是現在。本來關係融洽不代表如今就能和睦相處，以前你們交好是因爲興趣相投，沒有利益糾葛。可如今呢？她嫁進了陳家，與小姐共侍一夫，那勢必存在彼此在姑爺面前爭寵的情況哩，嘖嘖，小姐，這回懂了吧？”
李沅芷瞪大了無辜的眼睛搖搖頭，表示不懂。
在她心中，自己與清平公主趙妍就是一對金蘭姐妹，效仿娥皇女英一般共侍一夫，不也正是一樁美談嗎？
憑什麼娥皇女英能做到，她們就要相爭呢？
李沅芷將心中的想法表述出來之後，立馬遭到了綠荷丫鬟的譏諷，但不是譏諷李沅芷，而是譏諷清平公主。
綠荷望着南苑的方向喃喃道：“小姐能做到娥皇女英，但是清平公主卻是難上加難。宮裡出來的人早已熟悉了勾心鬥角，明爭暗鬥。如果你們之間沒有利益糾葛，奴婢覺着清平公主倒是小姐的閨中好友，如今嘛，可就不見得了。拋開在姑爺面前邀寵一說，就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如果小姐您是大宋朝尊貴顯赫的長公主殿下，您會屈居在一個普通女子之下，甘做平妻嗎？”
呃...
李沅芷一怔，這事兒她還倒真沒往深裡想過。
接着綠荷又道：“您別忘了，平妻雖然也是妻，但是始終不是正妻，將來哪怕她替姑爺生再多的孩子，她那一房永遠都不是嫡出一脈。你想想看，她一個長公主殿下所出的子女卻是庶出一脈，她心中又會如何作想？哪怕她顧及與您的姐妹情誼不和你爭，她也要爲自己的孩子考慮不是？這世上有哪個做孃的不替自己孩子着想的？”
等着綠荷說完這番話，李沅芷算是悟透了，這死丫頭分析得是呀。這世上有哪個做孃的願意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背個庶出之名？
就在這時，綠荷又在李沅芷耳邊扔出一個深水炸彈，直接轟得李沅芷頓感危機四伏。
只聽綠荷說道：“您別忘了，西苑那位柔姨娘如今已被姑爺解了禁足令，再加上她這麼一出來興風作浪，小姐您哪裡還有安穩日子過呀？”
柔娘？
李沅芷一聽這個名字，立即挑起了神經的最敏感之處，一直以來柔娘就是她心中的假想敵，如今敵人再次出山，真是容不得她再過馬虎。
綠荷緩緩道：“六月姨娘和大喬、小喬兩位姨娘暫時不會與小姐爭什麼，但是如今府中的局勢已經很明朗，清平公主、柔娘、還有小姐三足鼎立之勢已成。唉，往後這燕國公府可真就熱鬧了。”
李沅芷被綠荷說得心中不由忐忑起來，趕忙問道：“綠荷，還是你想得周到，柔娘這狐媚子一出來，可真就沒得安生日子過了。那你可有什麼法子應對？”
綠荷心中哀婉一嘆，豈止是柔娘這個狐媚子啊，那清平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燈哩。
一時間，綠荷也想不出什麼應對的好主意來，苦笑道：“小姐啊，不如隔天抽空回趟孃家吧，一嘛看看咱們老爺，二嘛也讓老爺給您出出主意。別看咱們姑爺天不怕地不怕，一生虎膽混不吝，但是對他的岳丈，咱們孃家老爺還是很尊重的，老爺屹立朝堂如百年老鬆不倒，興許他能有破局之法呢？”
爹爹？
李沅芷一想到自家老頭，心中頓時信心又增強了百倍，拍着綠荷的肩膀說道：“好綠荷，幸虧有你，不然本小姐都不知道事態已如此嚴重。等着將來府中之事都穩住了，我就讓你嫁給金和尚，可好？”
一聽金和尚的名字，綠荷頓時沒了剛纔的滿臉城府，一抹嬌羞浮上心頭，跺腳轉身而去。
李沅芷看着遠遁的綠荷，真是不知道綠荷怎麼會看重那個大禿瓢，那金和尚不僅在國公府，就是在整個京都城，那都是出了名的吃喝嫖賭，樣樣精通，臭名昭彰，名聲臭出二里街。
阿嚏...阿嚏...
正值當班，守在陳靖元書房門口的金和尚沒來由連打了兩個噴嚏，撓着鼻子唸叨着：“噴嚏噴嚏，一想二罵三叨咕，誰他孃的罵俺和尚呢？莫非是你幾個混賬？”
說着將目光對準了與他當班的幾個親衛。
那幾個親衛見着統領亂扣屎盆子，連連擺手否認，免得又被他敲詐一頓東宋會所的花酒。
其中一個和金和尚交好的親衛打趣道：“莫非是咱們東苑大夫人的貼身丫鬟綠荷姐姐在罵統領不成？她可是好幾天沒有過來送糕點了喲。八成是在埋怨統領，埋怨你不解風情，不識她的一番情誼。嗨，也真不知道綠荷姐姐看重咱們統領什麼了，嫁給這樣的男人可不是糟踐了自己嗎？”
金和尚一尋思，也是哈，前幾日那綠荷姑娘老是有事沒事就給自己送糕點送吃食，這幾天好像還真沒了。
難道俺和尚有什麼地方得罪她不成？要不就是夫人不允許她跟和尚來往，誰讓和尚在夫人眼中已是聲名狼藉了呢？
金和尚見着被屬下打趣，不屑道：“你們這羣孬瓜懂個球？綠荷姑娘那叫慧眼識珠，俺和尚就是那顆蒙塵的珍珠，懂不？你們這羣人那叫有眼不識金鑲玉，戚。”
不要臉，真是不要個逼臉。
幾個親衛一臉唾棄鄙視地將目光齊齊對準了金和尚，同時豎起一箇中指，曬道：“金統領真是自賣自誇不嫌臊，也就綠荷姐姐這個情人眼裡出西施了。哪怕咱們統領現在是坨屎，她也當成香餑餑。不懂，搞不懂。”
金和尚聞言，勃然大怒，喝道：“目無上下，真是反了你們這羣王八羔子了，信不信老子揍死你們？我呸...”
“閉嘴！”
屋內響起一聲暴喝，金和尚等人聞言一一噤聲，想必剛纔自己這些人的嬉鬧驚動了屋內與文、張二人商議正事的大都督。
果不其然，只聽陳靖元在屋內繼續嗓門洪亮地喝道：“和尚，你不知道本都督在和兩位大人在談事嗎？大聲喧譁沒規沒距，真是作死！滾進來，本都督找你有點事。”
其他幾個親衛聽罷，全部將腦袋縮了回去，一副風蕭兮兮易水寒的悲憫眼神看着發愣的金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