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過真的要氣瘋了,兩次進攻竟然沒能攻到明軍陣前,只是被一通火炮和弓箭就射了回來,抽出刀連砍了好幾個剛纔被他看到逃跑的士卒,點起先鋒兩萬大軍就要全軍壓上拼死進攻。
擁擠在河灘的隊列裡兩個士卒瑟瑟發抖的握着手裡的大刀小聲的說道:
“哥,剛你看到了不?轟的一下一片鐵疙瘩就從天上掉下來了!俺前頭那人一下子就叫砸沒了,這可咋辦呀?”
“弟,啥都甭管,不衝也是個死,咱爹交代過,咱倆得留一個給咱家傳宗接代,等下鼓一響,藏哥身後頭抓緊,閉住眼跟哥衝,知道不?”
“哥,這成不?這回咱能不能攻下來呀?”
“屁話!砸攻不下來,洛陽城多高,還不是攻下來啦?”
而先鋒副將牛金星則到李過面前拱手道:“李將軍,官軍這次炮仗放起來忒是厲害!咱們在洛陽不是也搞到好些門狗官大炮,闖王隨軍也帶了十五門,不如咱去請闖王把那大炮拖上來轟他孃的!”
李過好不容易當到先鋒,怎麼可能攻一個小小營寨就向李自成求援,頓時甕聲甕氣的對牛金星說道:“牛將軍怕了?哼!也好,牛將軍不如親自去向闖王要炮,官軍不過雕蟲小技耳,本將這要繼續進攻了,攻打來功勞可沒得牛將軍的!”
牛金星頓時漲得滿臉通紅:“李將軍,末將絕無此意,只是……”
“牛將軍不必多言!” 李過卻憤然打斷牛金星,提起戰刀就對身邊親兵下令道:“傳我將令,擂鼓,全軍衝鋒!殺盡狗官!”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頓時急促的鼓聲在沙河岸邊不算寬闊的原野上陣陣響起,整個大地都伴隨着鼓點開始顫抖。
“殺啊——”突然之間,原本寂靜的河灘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呼喊,兩萬名闖軍士卒竟然排成了一個巨大的密集方陣,不分層級一股腦的嚮明軍胸牆防線吶喊着衝了上來。
一道單薄的防線頓時顯得無比脆弱,李睿也大吃了一驚,沒想到賊人竟然能使出這種不顧人命的打法,所有的防線有兩種方法能夠正面攻破,一是用更加猛烈的火力壓制,而是用比箭矢炮彈更多的人命來填,李睿明顯不太理解這第二種殘酷、但有效的攻堅方法。
“下令紅夷大炮立即開炮,不要停!弓箭手百五十步開始只管拋射,五十步時弓箭手退後十步放箭,佛郎機炮裝碎石散彈開始輪番轟擊,長槍手和刀盾手頂上,賊軍這只是先鋒,我們必須堅持到他們大隊進攻!”李睿感覺渾身有點發冷,抽出了戰刀厲聲下令道。
“大明萬歲!”旁邊陳永福猛喊一聲。
“大明萬歲——”所有明軍齊聲應和,聲勢震天。
一串大紅燈籠迅速的掛了起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低沉的警號也一遍遍的吹響。
後方炮營的士卒看到掛起的燈籠,立刻將火把恨恨的按在早已經裝好炮彈的紅夷大炮炮眼上,轟轟地二十聲齊齊的巨響,“嗖——”二十枚實心鐵彈劃破夜空,帶着沉重刺耳的破空聲重重的砸進了密集的闖軍方陣。
頓時閃耀的火把下濺起一片片紅白血肉,近三百士卒最多隻是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就變得支離破碎,然後又變成了纔在剛剛還是同伴的腳下的一灘血泥,有一個士卒一伸手抓到了一根柱子樣的東西,湊近火把一看竟然是一截血淋淋人腿,頓時啊的一聲慘叫扔了刀就想逃命,李過派去充當督戰隊的親兵頓時二話不說,噗的一刀下去就砍掉了他半個腦袋,旁邊所有的士卒不由都嚇得瞪大了眼睛,又揮着刀發瘋般的喊着“殺啊!闖王萬歲!萬歲啊!”向前衝去。
足足五輪炮轟,闖軍在丟下了一千多具屍體後終於衝到了距離明軍一百五十步的距離。
“放箭!——”雙方齊齊下令道。
“吱——嗖——”又是一陣整齊的拉弓、箭矢破空聲,同樣的火箭嘩的遮蓋了原本黑暗的天空,然後繼續划着弧線交錯而過撲進對方的陣營。明軍弓箭手都是站在原地放箭,穿着皮甲身前還有一道胸牆,因此無論準頭速度和保護都遠遠超過闖軍。每一輪羽箭齊射過後,都能響起一片慘叫聲,然後雙方都有一層層的士卒的士卒捂着冒血的傷口不甘的倒下,那些還有最後一絲亮光的眼睛中先映進了一片火紅、然後是密密麻麻的大腳帶起的血肉和塵土,卻沒有能出現一點他們所期待的太平生活。
“啊!”又是一聲慘叫,闖軍中一個高個士卒胸前一疼一個趔趄,想要伸手捂向胸口,那裡一支微微顫抖的羽箭已經深深地刺進了他的身體,鮮紅的血正一股股的向外冒出來。
“哥!你咋啦!咋啦!射中哪啦?別推、別他孃的推!我哥中箭啦!”那個一直藏在他身後的稍微有些瘦小的士卒頓時兩眼通紅的扶着他,一遍遍撕心裂肺的叫着。但他甚至沒能將手伸到胸口來摸一下那支帶走他性命的箭矢,就眼前一黑,那喊他哥的士卒一下沒能扶住,帶着他摔倒在了地上。
“啊——別踩,救命啊——啊!”片刻之後,甚至沒有人注意到這龐大的隊伍裡又少了兩個木訥的少年,對面的明軍沒有,身旁的闖軍也沒有。
“放箭!——”五十五步,明軍又放出了一輪箭矢,嗖的劃出弧線向闖軍撒去,還沒等箭雨落地,李睿就扯着嗓子大聲下令道:
“弓箭手後退十步,佛郎機炮準備,聽我口令——放!”
轟轟轟轟——頓時一陣不如紅夷大炮響亮但更加清脆密集的炮聲響起,無數碎石鐵片從幾十門佛郎機炮口裡噴灑而出,像雨點一樣嘩地迎面撞進闖軍的隊伍。
“啊!”“嗷!嗷——”與紅夷大炮和弓箭不同,這次闖軍裡更多的是痛苦的慘叫,無數人嗷嗷叫着伸手想要捂着自己的臉或者滿身的傷口,然後慢慢的倒在地上扭動。
後面的士卒終於膽怯了,原本快速的腳步頓時一滯,李過見到立刻跳起舞着大刀竭盡全力吼道:“都他孃的給老子殺上去!開封城裡的銀子美女都是咱們的!殺狗官、殺進開封啊!”
“殺啊!——”再次齊齊的吶喊,回來的勇氣又催促着無數士卒繼續向前。
咵咵咵咵——沉重又急促的腳步聲在明軍防線上響起,一對對弓箭手迅速的向後跑了十步,轉身又搭弓上箭,使着全身的力氣向遠處射去。短短的空隙,闖軍所有的人僅僅來得及眼睛一亮,以爲明軍退了,甚至沒能激動地喊出聲來,就看見一片亮晃晃的鐵槍鐵甲矗立在了眼前,譁——一陣響動後,那些鐵甲士卒把不知道多少長槍架在身前及胸的矮牆上,頓時像是刺蝟一樣攔在了闖軍的面前。
當先的闖軍看到寒冷如林的槍尖急急的想要停下腳步,卻被身後人推着慘叫着恨恨地撞了上去,頓時,噗噗的長槍刺進血肉軀體的聲音交雜在震天動地的慘叫聲中響起。
“前排收槍,後排刺啊!——”李睿全力喊着悠長的號子,旁邊親兵也跟着齊聲大喊着重複一遍。
“殺!”所有明軍士卒狠狠的將手裡的長槍向前猛刺,感覺到刺中了什麼,軟軟的刺進去了,然後好像有股熱乎乎的東西噴到了自己臉上,睜眼看看,除了漫天的血紅就是遍地的血紅,但來不及細想,嘿的一使勁,把長槍又拔了回來,深吸一口帶着濃重血腥味的空氣,“殺!”暴喊一聲又重複着剛纔的動作。
“後排收槍,前排刺啊!——”李睿揮着刀衝向一個跨過了矮牆的賊軍士卒,仍不忘嘴裡大聲悠長的喊着命令號子。賊軍終於用屍體在矮牆前填出了一條坡道,一些士卒揮着刀擋開了密密麻麻刺來的長槍,跳進了矮牆後明軍的陣地,與守在旁邊的刀盾手殺做一團。
李睿看到眼前幾步的地方,火光中一個消瘦的賊軍奮力翻過了胸牆,舉刀砍到身邊一名鐵甲長槍手的身上,一陣鋼鐵相撞的脆響和火花,那長槍手笨拙的抓着砍進自己身體的大刀搖搖晃晃的跪倒在了地上,奮力的扭頭看了眼那個殺死他的人,然後砰的一聲徹底栽倒在了血泊中。他幾步就奔到了那個賊軍士卒的身旁,呼的舉刀當頭砍下,那士卒想要退後躲開,但絆到了地上剛剛他殺死的那名明軍的屍體,噗的一聲,胸前出現了一道深深地傷口。
李睿甚至沒來的及看他是否殺死了那個敵人,就急急的衝到佛郎機炮手前喊道:“壓低炮口,裝散彈,對着賊軍直接開炮!”
“是!”那些佛郎機炮手奮力的喊着,塞進一把把的碎石,把炮向前推,點火——轟轟轟轟——闖軍又一片片的被轟出的碎石打倒,又是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哀嚎響徹雲霄。
“將軍,不能攻了!退吧!”李過的親兵拼命地拽着李過的戰甲。李過已經殺紅眼了,他砍翻了三個明軍的長槍手,還有更多數不清的想要逃跑的自己的士卒,又一把滿是豁口的刀鐺的一聲砍在一件鐵甲的身上,頓時斷成了兩半,他轉身想去抽親兵的刀再戰,卻被親兵死死地拉住了。
“將軍,死了五千多了!不能打了,退吧將軍!”那親兵哭喊着抱着他,把他向後拖去。
“放開老子!老子宰了你!放開老子!殺狗官啊!——不能退啊!”李過瘋狂的喊着、叫着……
過了會兒,戰場終於慢慢恢復了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