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灑落,梨綰伸手接住。
這片梨林,是蘇歿爲她種的。
如今,她行刑也在此處。
“上神梨綰,罔顧天規,私自使用禁術,應處以剔骨之刑。”她面前的仙君面無表情道。
梨綰心下冷笑,常言道仙人皆是善良之輩,不到萬不得已定不會使出術法對待他人,在她看來,他們皆屬表裡不一的僞君子,他們也會爲了一己之私傷害他人。身爲仙子本應摒棄凡人所說的七情六慾,可卻令他們變得無情。
什麼憐憫衆生,不過是站在高處,冷眼看盡人生罷了。
而現在,天帝又將這罪名安在她身上。
“上神梨綰已修得三百六十五年的修爲,剔除的骨應當也是三百六十五根,方可停止。”
二皇子掌司刑,他是按天規處置,自己又能怨些什麼呢?
好一個三百六十五根,他竟是連半分奢望都不予她嗎,梨綰在心底冷笑,可笑她與他在一起的時日,正是三百六十五天!
“天帝有令,即刻行刑。”仙君望着對方逐漸變得赤紅的眼眸心驚,吩咐道。
“第一根,除卻癡念。”劍,狠狠地刺下。
劍上卻並無見絲毫的血色,只劍身變成妖魅的血紅。
那日初遇,她對蘇歿一見傾心。
“你是何人?”那年瑤池初見,男子淡淡地問,紫眸卻是一片空洞。
“婢女梨綰,拜見二皇子。”她愣了愣,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梨綰。”男子輕笑道,眉眼更爲絕代風華。
名字被他念着,竟是有種說不出的繾綣,她心底顫了顫。
蝕骨的疼意傳來,梨綰咬了咬脣,癡念癡念,一切都不過是她的妄想罷了。
“第二根,除卻妄念。”
她贈予蘇歿定情信物,他收了。
“蘇歿,以後你便不止一人了,還有我,我會一直陪着你的。”那日,她將手上的珠子贈予他,“這當做定情信物吧。”
“好。”男子應道,卻似帶着絲溫柔。
情緣種種,不過是她一人的妄念。
白皙的手漸漸握緊,花瓣被捏碎,既然不曾歡喜我,爲何又要予我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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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仙君遲疑道:“天帝分明命令……”
“父皇可沒讓你除去阿梨。”蘇歿冷笑。
“二皇子,我……”
“清皖,你還要裝到幾時?”蘇歿嘴角的笑意越冷:“我答應你的,可沒給你資格傷害阿梨!”
見已經被拆穿,清皖淚眼道:“清皖知錯,還請二皇子責罰。”
“她若是有事,你也活不了。”蘇歿冷冷地說,俯身橫抱起梨綰,“莫蠡仙君就快回來了,你好自爲之。”
清皖的臉色發白。
“阿梨,我會救你的。”蘇歿低頭,抵住梨綰的額道。
“二皇子,梨綰就算是救活也是變成凡人,且再也不能修習術法。”清皖眼裡閃過狠戾,就算是救活又如何,天帝定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
“我只要她活着。”
清皖突地想起一件事,“二皇子,莫不是……”
“與你無關。”蘇歿抱着梨綰,轉身。
身後的清皖卻如失卻力氣般,跪下。
像是做了個夢。
梨綰睜眼,卻不小心扯到傷口。
她咬緊下脣,原來,不是夢。
她竟然沒死。
那些場景都是真的,包括他親手……
“你真的要救她?”腳步聲響起,隨着而來的是陌生的男音。
梨綰閉眼。
“我要如何做?”蘇歿低沉的聲音響起。
梨綰僵住,腦海裡劃過他冷漠的眉眼——他冷冷地看着她,劍也隨之刺,下。
梨綰心中一顫,他的話語一遍遍地重複,她捂住耳朵。
“最後一劍,由我親自執行。”
你怎能這般狠心?
既然親手毀去我的修爲,又爲何還讓我活着?
“哐當。”門被推開的聲音。
“她現在估計還恨着你。”男子頓了頓,“你既然歡喜她,又爲何要救她?”
沒有聽到蘇歿的回答。
“連我也要瞞着,你這隻會讓我更加好奇。”
“這花可以救她。”男子解釋道:“這花原是幾百年前天界與魔界一戰後魔軍殘存的魂魄而成,需日日用鮮血澆灌,方能開花,但開花後食的卻是人的魂魄。”
“你怎會種植如此陰毒的花?”蘇歿沉聲道。
“閒來無聊罷了。”
“她恐怕是醒了,你……”男子的語氣有些遲疑。
“你去做你的事罷。”
“咳,你……”後半句因他突地壓低聲音,梨綰聽不大清。
“阿梨,我知道你醒着。”
察覺到他專注的視線,梨綰放緩了呼吸。
“你難道不知道,你一緊張,便會絞緊手中的東西嗎?”
梨綰睜眼,卻不看他。
“阿梨。”
梨綰只覺手上一暖,她掙扎出,不去貪戀這份溫暖,“爲甚要救我?”
蘇歿沉默。
梨綰翻過身,不再說話。
而後她似乎聽見蘇歿的嘆息聲。
“阿梨,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拿藥。”
梨綰起身,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既然要救她,又爲何要親手毀了她的修爲?
她口口聲聲說着不再信他,可如今卻想要那句解釋。
包括,他明明說着會救她,今日卻親手抽出她的骨。
而且,最後一根骨,分明是抽去她的記憶。
現在她卻仍然記得那些往事。
“還有這裡,這些全都不懂。”
“你對了,我便親你一下。”
她故意錯了一次,就想試探他是否會真的懲罰。
沒想到,蘇歿竟真的親了她。
她認真了些,終於對了一次。
“這次對了,但是……”
“阿梨,無規矩不成方圓。”
他接下來的一句話,令她放鬆警惕。
“那你繼續罷,我不碰你。”
可她也沒想到,蘇歿對她使美男計。
也怪她自己,那般容易中計。
“阿梨,在想什麼?”他的語氣似乎帶着溫柔。
梨綰轉眸,看到他手裡端着的瓷碗後,道“我不要喝這些。”
蘇歿走近她,坐在牀,沿。
“喝下了,你才能早些好。”話落,蘇歿舀起一勺,輕輕地吹着。
白皙修長的手指襯着瓷勺,宛若上好的白玉般,遞到她嘴邊。
“能告訴我,爲甚要救我嗎?”阿歿,只要你說了我便信。哪怕只有一句解釋。梨綰在心裡暗道。
“阿梨,你再等等。”
“爲甚你還是不說?要你一句解釋有那麼難嗎?”梨綰心裡的涼意更甚,爲何他總是瞞着她,什麼都不讓她知曉?!
狐狸也是,現在也是,他究竟是真的爲她好還是又是假的?
“阿梨,你先喝完。”
“喝完了你告訴我嗎?”梨綰側過頭,“我只要你一句解釋。”
“阿梨,別拿身體同我置氣。”
“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我就只要你一句解釋。”梨綰注視着他的神色。
可他一直是那般淡漠,連蹙眉也不曾有過。
“我明白了。”梨綰自嘲地笑道,隨即從他手裡接過瓷碗一飲而下。
“我困了。”梨綰拉過被,錦,倒下。
“你好好休息。”
梨綰握緊手,眼淚打溼了枕,巾。
她一遍遍地詢問,只是自取其辱。
他什麼都不肯說,連一句解釋都無。
“小狐狸。”身後,傳來一人的話語。
梨綰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水,悶聲道:“你來作甚?”
“自然是見見你。”
“……”
“小狐狸,我來這,還有一件事要與你說。”
梨綰轉過身,看着他青色的衣衫道:“說什麼?”
“狐狸它已經死了。”
梨綰起身,“我不是已經救了它嗎?”
男子欲言又止:“因爲它……”
“你一定是在誆我對不對?”原本蒼白的臉色更甚,梨綰喃喃道:“你一定是在誆我,怎麼可能,我明明,已經救了它。”
“阿梨,你冷靜些,”男子低聲道:“它絕對不想看到你現在的模樣。”
“怎麼會這樣?”梨綰的眼眸逐漸染上哀傷,“你不是說,只要我活着,它一定不會有事嗎?”
“的確,可是你受了剔骨之刑,生生被毀去修爲,它的生命力持續減弱,哪怕你被蘇歿救回也是無濟於事。”
“我好像沒告訴過你,你修爲毀去後,你活着,它便會死。”
梨綰怔住。
“它是因你而生,性命雖相連,可也靠着修爲……”
“我懂了。”到頭來,還是她害了狐狸。
爲甚會是這樣子?
美人姐姐離開她,她無法挽回。
狐狸分明可以不離開她,她卻害得它又離開。
她們,都離開了她。
男子看着梨綰的神色,眼眸閃過莫測的神色。
“真的沒辦法救它了嗎?不論任何代價我都願意。”
“六界秩序本是不可逆的,它先前也是因爲你才能活着,是你給了它性命。”男子嘆息,“阿梨不用過於自責。”
“上神。”一仙娥慌慌張張地闖進,“若不是事情危急,小仙斷然不敢擾了上神休息。”
“我如今已經不是上神了,什麼事?”梨綰淡淡地說,他倒是躲得挺快。
“二皇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