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高大沉重而又寬長微彎的跨江大橋,中間沒有橋蹬,就在兩岸高聳入雲地豎起兩個人字形的塔基,然後用幾十根鋼絲繩兩面呈兩個扇形拉着,就如一條巨龍橫臥在煙波浩淼的江面上。數百輛車子開上去,它都穩如泰山,紋絲不動。真是人類創造的又一個奇蹟啊!
眺望着下面滾滾東去的一江秋水,林雯更是油然生出一種人生感慨:你瞧,大江滔滔東去,亙古不變,而人生是那麼的短暫倉促,卻還要變化無常,被許多人爲的事情空耗時間和精力,浪費青春,虛度年華,這是多麼的悲哀啊!
過了蘇通大橋,車子轉彎向東疾駛。高速公路兩旁,蘇中地區一派獨特的鄉村風貌漸漸展現在她的眼前。一望無垠的原野上,星羅棋面布着一幢幢漂亮的農民住宅小樓,顯示着蘇中人民的富庶程度;一片片新近崛起的現代化廠區,則見證着蘇中地區日新月異的發展進程。
林雯觸景生情,睹物思人。勿庸諱言,這些年來,各地的經濟建設都步入了健康發展的快車道。可是人們的思想觀念和文化素質有沒有跟上時代發展的步伐呢?象朱曉明這樣的人,這樣的行爲和品質,是與時俱進還是與時代背道而馳了呢?當今社會上究竟有多少這種怪人?這個時代爲什麼會產生這種匪夷所思的怪人呢?
在她一路觀景一路遐思中,車子不知不覺開進了美麗富饒的啓東市。這個濱江臨海的新興城市,到處呈現出一派繁華富庶、欣欣向榮的景象。
林雯隨人羣走出來,站在車站外的一條馬路邊,面對這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和陌生的人流,她不知應該往哪裡走。
“要摩托車嗎?”有人將摩托車開到她身邊問。
林雯想了想說:“你們這裡最熱鬧的街道是哪裡?哦,哪個街道服裝店最多?”
“你要買衣服?”摩托車手好奇地看着她問。
“是的,我想看看這裡的服裝。”
“我知道,人民路,還有江海路,花園路,服裝店最多。我搭你去吧。”
“到那裡多少錢?”
“二十元,不會宰你的。”
林雯知道中國人都有欺生宰客的壞習慣,就做出一副精於世故的樣子說:“別宰客了,這個小城能有多大,要這麼多錢?五元錢差不多。”
“十元,這是最低價了。”摩托車手見她並不是一個好宰的客,就退讓說,“路很遠的,有十多裡呢。”
林雯默認地坐上他的後座。摩托車嗚地一聲開了出去。大約是剛剛受了騙,也可能是到了一個陌生之地的緣故吧,林雯繃緊神經,格外小心。她用心記住沿路的一些建築標誌,也密切注意着這輛摩托車的走向,只怕他往人少冷僻的地方開。
她記得摩托車開出不久,路邊就閃過一個“東繮飯店”的牌子。可開了一會,摩托車竟然又從“東繮飯店”門前經過。
“喂,我說你開得對不對啊?”林雯心裡一沉,叫了起來。你看看,這裡的城市是那樣的發達,可是一些人呢?幾元錢也要宰一宰,故意繞着圈子哄人。唉,人哪,爲什麼都會這樣不誠實呢?
摩托車手愣了一下,馬上用她聽不太懂的土話大聲說:“對咯,你就放心好了,馬上到了。”說着,摩托車頭一拐,折向東行駛,轉上花園路,往南奔去。
“到了。”開到一條東西向的街道邊停下來,摩托車手說:“這條就是人民路,路邊服裝店最多,還有那邊的江海路,這邊的花園路,也有。”
林雯從後座上跨下來,一邊拿錢給他,一邊說:“十元錢我照給,可你宰客就不好。我最討厭不誠實的人。”
摩托車手尷尬地笑笑,腳踩油門,摩托車就嗚地一聲走了。你看看,明擺着的事實,他都不承認。現在連一些原本老實巴交的農民也學得這樣不誠實了,唉。林雯嘆息一聲,就站在街邊四顧張望起來。
這條街道確是比較繁華,看來是啓東市的主街了。但看慣了滿眼高樓大廈的林雯,覺得這裡的一切還是顯得不夠大氣。儘管也有一片片的高層建築拔地而起,卻還是抵不上大上海的一隻角。可因爲陌生,她也有一種新鮮感和好奇心。大概是靠近上海的緣故吧,這裡的建築和街道與上海的郊區很相似,連一些店家的名稱都相近。
她先沿着人民路往西走,邊走邊看。她發現街道的兩旁都是一個個大單位,不是小店。個體服裝店不會很大,所以她判斷,柳紅的服裝店不可能開在這樣的地段。於是她折向東尋過去。走了一段路,她看看不象是個賣個體服裝的地段,便停下來,攔住一個穿着比較時尚的中年婦女問:“請問,你們市裡,個體服裝店最集中的街道在哪裡?”
中年婦女想了想,告訴了她幾個地方。她見這個婦女比較熱情,又問:“那你,知道一個叫柳紅的女人嗎?三十多歲,開個體服裝店的。”
“不知道。”中年婦女說,“這裡開服裝店的女人很多,我不認識。”
林雯只好去找服裝店。她走到花園路,站在那裡張目四顧。她看見花園路上有幾家服裝店,便走了過去。她走進第一家時裝店,先是裝作看衣服的樣子在裡面轉了一圈,然後問一個衝她笑着的營業員:“對不起,我問一下,你們認識一個叫柳紅的老闆嗎?也是開時裝店的,三十多歲。”“不認識。”營業員回答。
她就走到第二家服裝店去問,也說不知道。她一連問了十多家,將附近的服裝店都問了個遍,也沒有問到一點線索。有些熱心人問她爲什麼要找她,她只好說是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現在沒了她的聯繫電話,只知道她在市裡開服裝店。有人建議她到江海路上再去問問看。儘管她已經走得精疲力竭,兩腿越來越沉重,卻還是堅持着往江海路走去。
這時已是中午時分,她順路走進一個麪店,吃了一碗雞蛋麪,纔出來繼續往前走去。她一邊看一邊東張西望。
街上行人不多,車輛更是稀少。走到江海路口,她發現沿街有幾個服裝店。便一家家走進去,先是看,然後問。女人永遠對服飾最感興趣,就是在最倒黴的時候,還是不忘愛美。她把看服飾與問人有機結合在一起,反而覺得心情輕鬆了許多。
她姿態優雅地挎着小包,走進一個個時裝店,先是不厭其煩地仰着頭看,見有店主或營業員笑臉迎上來問:“想買點啥?”她才問人:“我不想買啥,只想問一個人。她也是開服裝店的,叫柳紅,三十多歲。”
“勿曉得。”啓東的土話,跟上海話差不多,只是舌頭好象都直直的,不懂得打彎。林雯儘管說不來上海話,但聽得懂上海話,也就聽得懂啓東話。
她看了一個又一個店,問了一個又一個人,腰痠背痛,都快走不動了,纔有個服裝店女老闆說:“我知道,她是東海鄉的,店開在人民橋那邊。具體幾號,我不知道,你到了那裡問一下,肯定能問到的。”
林雯激動起來,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啊,終於被我問到了。她馬上叫了一輛三輪車,讓他送到人民橋。她從三輪車上下來,從橋邊沿街往東走去,心裡不免有些緊張。她不知道柳紅見了她,會是什麼態度。
沒想到她剛走到一個服裝店門口,就聽到裡面有個女孩對一個女人說:“柳紅姐,你什麼時候去上海七浦路進貨啊?”
林雯象聽到一聲驚雷,身子一震,定格在那裡不動了。她從門口往裡看去,見裡面有兩個女人。一個是打工妹模樣的小姑娘,中等個,圓臉,站在收銀臺的外邊,正看着收銀臺裡邊那個長條子女人。
長條子女人穿着時尚,看上去跟上海女人沒有什麼區別。她上身穿的是流暢線條開衫,下身是淑女半身裙。染成棕色的頭髮攏在腦後,淡淡的眉毛勾得高高的,塗得鮮紅的嘴脣顯得有些肥厚。她面容秀麗,身材挺拔,胸部豐滿,看不去大概有三十五六歲的樣子。
她就是柳紅?林雯看呆了,同時升起一種驕傲甚至是寬慰的心態。無論從長相年齡還是氣質素養比,她覺得她都不是自己的對手。
於是,她鼓起勇氣,往裡走了幾步,帶着驚喜的神情說:“你就是柳紅?真是太巧了,我正要來問你。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你的名字。”
“你是?”柳紅扭動着眉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眼睛裡流露出明顯的嫉妒和警惕。
“我就是昨天,跟你在網上聊過天的小林啊。”林雯喜出望外地說,“我今天一早,就找過來了。想通過你,找一下朱曉明。”
“啊?你怎麼快就……”柳紅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有些尷尬地看了打工妹一眼,才轉臉對她說:“不是跟你說,他不在我這裡嗎?你,白跑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