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總有何見教?”於根順淡然地看着蔣破軍。()
這個世道忒不長進。六十年前,“石家老鴨”石族長也有“石大善人”的名頭,修橋鋪路的同時魚肉鄉里,只是那時的警察沒這麼好使喚,“石大善人”也沒這麼猖狂。尤其是沒有刑不上“人大代表”的說法。
“於兄弟果然是人中龍鳳,愚兄我是求賢若渴啊!錢是賺不完的,朋友更是交不完的。錦臣可是把於兄弟給誇上天去了,愚兄仰慕已久,直至今日才得謀面,當浮一大白啊!”蔣破軍笑得熱情洋溢,相當的禮賢下士。見於根順站定不前,並沒有要握手的意思,蔣破軍也就站定拱手,毫不介意。
沈錦臣臉上多少有些苦笑,拱手叫了聲,“順哥!”
於根順向沈錦臣點了點頭。他對沈錦臣的印象還是不錯的。人都有不同的活法,善惡的區別並非涇渭分明,沈錦臣至少有底線。
沈錦臣跟在蔣破軍身後,也算是器宇軒昂。招呼完畢後他就肅容而立,是個各爲其主的意思。段汗沁並沒有跟過來,而是站在書架處打量着於根順,小扇輕輕地扇。
“我有的選擇嗎?”於根順似是頗爲惆悵,抑或是百無聊賴,打量着這間空曠的辦公室。所有的機關應該在東南角書案處。屏風後有二十餘人緊張呼吸。他揹着手信步走向南牆,五百米外的大海風平浪靜。此時太陽已高,水面波光粼粼。
“哈哈!於兄弟痛快!重要的是有錢大家賺!”蔣破軍撫掌大笑道。於根順很隨意地走動着,腳步聲卻牽着每個人的神經。蔣破軍忽然覺得,似乎這個年輕人才是這間屋的主人。
“蔣總想必知道,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於根順慢悠悠轉身,身後似是光芒萬丈,“蔣總的辦公室三百餘平,所用不過一隅。”
“有氣魄,有遠見!想必天行已經給於兄弟介紹過,於兄弟想在仕途發展,愚兄也有些許助力!”蔣破軍站在室內中央位置,笑容依舊生動。
李天行臉上堆着笑,看上去懶洋洋的。袁遠雙拳緊握,肌肉緊張。他倆原地未動,倒像是在跟蔣破軍對話一樣。沈錦臣站在蔣破軍身後,像是大帥身邊的副官。蔣破軍雖然也有走動,但位置變化不大,似是在跟着於根順被動轉身。
“我所要的,你不會明白,你也給不起。”於根順冷漠地打量着蔣破軍,居高臨下地說,“蔣總,我沒有心情和你兜圈,也不會和綁架婦孺的人做兄弟!”
“年輕人就是衝動,這個世界哪有什麼是非對錯,不過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而已。哈哈!”蔣破軍哈哈大笑,就像於根順講了一個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接着他臉色一整,頗有肅殺之氣,“想當年,我也是一腔熱血啊!經歷事情多了以後,才知道任何事情背後,都是個拳頭大!”
“拳頭大就可以爲所欲爲嗎?”於根順也笑着捧了個場,“拳頭大不過天理,刀槍大不過良心。再說,你的拳頭一定比我大嗎?”
“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被人找上門來,說他拳頭大!”蔣破軍的心情很不錯,“天行,你覺得誰拳頭大啊?”
“誰贏了就是誰拳頭大!誰拳頭大,我跟誰,嘿嘿!要不然,死得很快!”李天行一臉的無恥。
“不枉我培養你十年!雖然刀頭舔血,畢竟快意恩仇。行屍的名頭,可以止小兒夜啼了!”蔣破軍冷冰冰地盯着李天行,忽然神色一暖,“好了,現在你知道誰拳頭大了吧?你媽媽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要常回家看看。”
“是,蔣總!”李天行給蔣破軍鞠了一躬,麻溜地走向沈錦臣。兩人同殿爲臣,也是老相識了。不過李天行做的是髒活,沈錦臣走的是檯面,兩人交集並不多。
“你的東西,就送給你朋友吧!”沈錦臣不動聲色地看着李天行。
“哦。小遠,送你了!”李天行隨手把牛皮包放在地上,然後拍了拍手,施施然向沈錦臣那邊走。
“行屍,你無恥!”袁遠脖上青筋爆出。從昨晚起,行屍就一再挑戰袁遠的認知上限和鄙視下限。好容易不計較有可能被行屍借了項上人頭,行屍卻又給他演了一個臨陣倒戈。尼瑪行屍真是人才啊!
李天行滿臉堆笑地站在沈錦臣身邊,根本就懶得搭理袁遠。
“袁遠是吧?”蔣破軍又笑眯眯地看向袁遠,“這一年來,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年輕人就是要潑命打拼,愛拼纔會贏嘛!我沒有召見你,並不等於不關注你。你是平陽人吧?這次我把錦臣調回來,沒打算放他回去了。平陽那邊的‘金碧輝煌’,也需要有人打理。”
袁遠精神一恍惚,“金碧輝煌”各地分部,都是好大場面!這一年多的潑命,不就是要打出一條路,成爲人上人嗎?我在這條路上已經走了一年多,付出多大代價!而認識順哥,不過才兩天……袁遠下意識地看向於根順。於根順也微笑地看着他,似乎並沒有阻止的意思。
“袁遠,你是個講義氣的孩!難能可貴啊!那三個兄弟,公司會養起他們的父母,保證他們過上比原來更好的日!這一點,我會安排你親自去落實。”蔣破軍娓娓道來,句句切中袁遠的心底,“每一個爲公司做過貢獻的,公司都記得!”說話時,蔣破軍拍着自己的胸口,顯得很痛心。
還真是這麼回事!那些爲公司死去的兄弟,袁遠親眼見過公司對他們家屬的撫卹。我雖然願意養起他們的父母,但我一定有這個能力嗎?能讓他們過得更好嗎?
“袁遠你要記得!是誰!殺死了油猴!麻雀!鰱魚!”蔣破軍一字一頓,聲音急促,暴風驟雨一般敲打着袁遠的心靈。
確實,是順哥殺死了油猴!麻雀!鰱魚!蔣總連他們的名字都能脫口而出!是真的記得他們!袁遠更加恍惚了,雖然他覺得哪個地方有點不太對勁,一時間卻想不明白,腦袋裡“嗡嗡”響成一片……
“年輕人,山很高,地很厚,水很深。”蔣破軍不再逼迫袁遠,而是笑吟吟地轉向於根順,“我曾年輕過,你卻沒老過。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啊!”蔣破軍語重心長,推心置腹,“法律是塊遮羞布,道德是張窗戶紙。現在糊窗都不用紙了!”
於根順沒有答話,只管看着蔣破軍,饒有興致。
“舉一個例,我蔣破軍斷不會計較兄弟曾經背叛我,只要回來就好!年輕人,你能做到否?”蔣破軍似是能看到人的心底,也能直接打到人的痛處。
“是的,蔣總手下人才無數,均是用其長,避其短,從不計較細枝末節。”沈錦臣不失時機地補了一句臺。如果順哥真能到蔣總麾下,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於兄弟,我蔣破軍歡迎你的加入,我們攜手打出一個大世界!”蔣破軍兩臂向上伸展,似是要擁抱藍天,把大地收容於胸懷。半空中又用力地握了一下拳頭,臉色多少有點扭曲,顯然是爲自己的理想而激動,而振奮!
真是人才啊!於根順若有所思地看着蔣破軍的表演,這哪是一個弱肉強食的黑道老大,分明是一尊慈航普度的菩薩。聽李天行說他當年陣前跪倒,放棄奪妻之恨,於根順多少覺得有點牽強。而今看來,還真是順理成章的……
“你只是一個踐踏生命,藐視良心的老混蛋而已。邪不壓正,歪風不長,善惡各有其報。好人或者暫時受屈,惡人必定付出代價。”於根順笑了,笑得甚至有點促狹。
“我很記仇,而且嫉惡如仇。我永遠不會跟一個不擇手段的惡棍交朋友!”於根順凜然變色,氣勢陡漲,身體似乎也高大了許多。袁遠又是一陣恍惚,順哥好像也是對的?
“好了,我的下場是什麼?”於根順淡然一笑,似乎一切都沒有放在眼裡。
蔣破軍嘆了口氣,似是無限惋惜,看於根順就像一個死人。
“轟隆!”數十片屏風同時倒塌,二十個壯漢排成一排,都是統一式樣的黑色西裝。二十把微衝對準了於根順,從不同角度!
“順哥!”袁遠急切叫道。即使他的立場有所變化,也絕不願順哥就此變成死人!
“順哥!你再考慮考慮!”沈錦臣也有些動容。
李天行仍是臉上帶笑,似乎沒有注意到房間裡突然多了二十個人,二十把槍。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
蔣破軍已經迅速後退。雖然年過半百,動作卻很敏捷。
於根順並沒有抓住最後機會追上去,而是兩手張揚,緊接着“啊——”兩聲慘叫同時傳出!
段汗沁手裡的扇掉到了地上。他的手心裡插着一根筷。普普通通的一次性筷,快餐店裡隨處可見的那種。從手心插入,從手背透出。剛纔就是段汗沁發出指令讓二十個壯漢現身。
蔣破軍手心裡也插着一根。他後退的速度本來極快,此時卻是僵在了原地。蔣破軍離於根順有七八米,段汗沁離於根順有近三十米,兩人卻是同時慘叫!這精準、這力道、這算計,神乎其技!
“二十個人同時向我開槍,我肯定躲不過去!但我保證,這筷一定不會插手,而是從喉結上進去,從頸背透出!蔣總要不要試試?蔣總經營三十年,斂財無數,想必不願與我這個不知道山高地厚水深的年輕人同歸於盡!”於根順手裡的一根筷折斷了,發出“啪!”的一聲脆響。誰知道他身上還有多少筷?
“你錯了!我蔣破軍從不受人脅迫!”
蔣破軍臉色慘白,任憑掌心血跡滴下,盯着於根順的臉,卻是對那二十個壯漢說,“你們聽着,如果我有什麼意外,你們都聽錦臣的調遣!北斗的一切,都歸錦臣所有,這是我的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