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深處的綠洲,清澈平靜的湖泊邊上,一道身影蹲下身來。
剛剛小憩的錦蛇睜開覆蓋眼睛的薄膜,雙目冷漠無神,僅靠頰窩內的器官感知,不久前放下的鼠肉乾仍然擺在原地。
洛倫低頭垂眸,杖尖抵在眉心。
輕柔的魔力悄然探入,深入尋覓,掠過大腦皮層,拂過那些無關緊要的溝壑,通過軀體與靈魂的連接,逐漸蔓延進靈魂深處。歷經幾年的成長,他已經完全掌握記憶相關魔法,探索自己靈魂深處那些久遠記憶顯得更加得心應手。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拔出杖尖。
“嗡……”
無形無質的魔力波動陡然盪漾開來,掀動附近的草葉簌簌搖晃,吹皺清澈平靜的湖面。
彷彿有什麼這個世界不允許存在的東西憑空出現,空間與水面都蕩起漣漪,光線似乎發生了輕微的扭曲,赫敏需要眯起眼睛,全神貫注才能看清杖尖縈繞的東西——
那是一縷輕煙般的細絲。
細看的話,這縷輕煙與普通記憶霧氣有所不同,如果說普通的記憶霧氣是絲絲縷縷的銀色光霧,主體晶瑩,光芒柔和,這一縷輕煙則更像是某個秋冬早晨的霧靄,顏色偏向灰白,沒有淡淡的微光,有的只是深邃神秘,彷彿杖尖周圍的所有事物都被扭曲了,看不清楚。
抽取腦海或靈魂中的記憶,許多記憶魔法都會涉及到這個技巧,其中攝神取唸的抽取方式最精緻細膩,也更加輕巧溫和,攝神取念大師抽取自己的記憶,不會損傷大腦,不會波及靈魂,所以不會造成記憶紊亂,不會波及其他相關記憶。
以洛倫現在的學識與魔法技藝,完全稱得上攝神取唸的大師,他完全不會因爲抽取幾縷記憶而有任何改變,但是在記憶脫離主體的瞬間,赫敏還是覺得洛倫身上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說不上好與壞,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變化。
原本的洛倫與周圍環境之間始終存在一種細微的疏離感,霍格沃茨許多學生都給人類似的感覺,隨着日常交往逐漸淡去,這種疏離像是性格因素帶來的孤僻或清冷,但親近了解洛倫的人非常清楚他的性格,這種疏離絕不是洛倫那種樂天溫和的性格帶來的。
但就在此時此刻,周圍空間與不遠處的湖泊因爲魔力發生了輕微扭曲,那種與生俱來的疏離似乎消失了。
“洛倫,你還好嗎?”
“哦,事實上,跟我預想的有些不同。”
洛倫拎着魔杖,姿態從容鎮定,只是表情略微有些複雜。
原本以爲抽取那些久遠的記憶,就等同於遺忘那個世界,但隨着魔力抽取,那些久遠的畫面和聲音不僅沒有丟失,反而更加清晰,與其說是抽取,更像是某種掃描拓印。
他也拿不準到底是什麼原因促成了這種變化。
這個世界遠比他預想得要複雜。
面前的錦蛇在看見這縷記憶霧靄的瞬間,身上的鱗片就緊繃起來,蜷在身後的尾巴尖來回掃動,吐信的頻率也大幅增加,似乎非常激動。
“emmm……”
洛倫頓了一下,將杖尖縈繞的霧靄遞了過去。
錦蛇睜開眼睛,眼中一片空洞,彷彿什麼也沒有,湊近吻鱗,身軀肌肉緩慢蠕動,似乎在汲取記憶霧靄中的某些東西。
幾分鐘後,錦蛇結束動作,扭動身軀回到湖泊,潛藏在水草底下,一動不動。
而縈繞在杖尖的霧靄悄然散開,彷彿霧氣在陽光照耀下湮滅,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伴隨着空間和湖泊的漣漪平靜下來,洛倫感覺靈魂中似乎多出些什麼,卻又說不清楚,只能默默盯着散開的霧靄,眼中流露出思索的目光。
赫敏快步走近,雙手按在他肩上:“洛倫,洛倫?”
“我沒事。”
洛倫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湖泊,臉上仍然殘留着某種驚奇:“我覺得……我好像找到好運泉了。”
話音落下,湖泊驟然炸響。
“轟!”
魔力轟擊在周圍的湖岸,沒有四處飛濺的水花,沒有溼潤清涼的水汽,伴隨着強烈的魔力波動爆發開來,強烈的狂風呼嘯肆虐,泥土被掀起吹飛到半空中,遮天蔽日。
泡頭咒散發着瑩瑩微光,所有翻飛的砂石泥土都被阻隔在外邊。
外界的狂風越來越強,逐漸形成籠罩整個空間的風暴,席捲了整座綠洲,灌木草叢在狂風撕扯中化爲細微的粉末,夾雜着沙土,昏暗泛黃,給人強烈的壓迫感。
洛倫和赫敏並肩站立,表情平靜,眼神沒有絲毫慌亂,這種程度的動盪無法突破泡頭咒的防禦,而且這裡的空間雖然奇異,卻無法阻隔洛倫的感知和魔力,他隨時能發動空間挪移帶赫敏離開。
整個過程持續了十幾分鍾,紛亂動盪的空間才逐漸平靜下來。
洛倫和赫敏對視一眼,撤去泡頭咒,放眼望去。
沙漠地面起伏不定,天空掛着白晃晃的太陽,滾燙的熱風吹拂砂礫,形成扭曲蜿蜒的紋路,周圍的沙丘緩緩沉默,鬆散的砂礫紛紛揚揚地崩塌下來。
曾經繁茂的綠洲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泛黃的沙地。
赫敏睜大眼睛,呼吸有些急促,緊緊靠着身邊的洛倫,堅實可靠的身體在這種驟然變換的空間中帶來些許安心。
“好運泉創造的綠洲……崩塌了?”
“應該說是幾百年前好運泉創造的綠洲。”
“什麼意思?”赫敏有些疑惑。
“好運泉的確擁有魔力,但這種自然凝聚的魔力不足以永久改變自然環境,它創造的那片綠洲,在幾百年的時間裡逐漸被風沙侵蝕同化,化作了沙漠的一部分。”
“那我們這次旅行豈不是失敗了?”
“事實上,一切順利。”
洛倫輕聲解釋道:“尋找好運泉是爲了尋找完善空間挪移裝置的辦法,我們給出了三個問題的答案,找到了好運泉,它也解答了我的疑問。”
一邊說着,一邊揮動魔杖。
赫敏感覺魔力作用在了地面上,鬆軟沙地以奇異頻率發出輕微震動,像是某種呼喚,沙地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響應了這種呼喚。
伴隨着另一種輕微震動,地上出現了許多孔洞,粗略掃視一圈,大約有幾百個的樣子,開始只有手指大小,後面逐漸拓展爲鬼飛球大小,有砂礫汩汩往外冒,鱗甲黑亮的遊蛇鑽出地面,流動的砂礫化作清澈冰涼的泉水。
幾百個孔洞就有幾百條黑蛇,同樣是幾百個泉眼,這些泉眼按照某種隱秘規律排列成奇怪的形狀。
赫敏從中窺見許多如尼文的痕跡,雖然看不明白,但她可以肯定——
這是某種鍊金法陣的圖紙。
“《亞伯拉罕之書》,最後一頁的圖紙。”
洛倫輕聲呢喃。
……
好運泉探險結束後,兩人回到倫敦市郊漢普斯特德,假期接下來的日子平靜而悠閒。
赫敏在家等待N.E.W.T.的成績證書,閒暇時間翻閱報紙,除了《預言家日報》,就連大洋彼岸的《紐約幽靈報》也在訂閱範圍內,這還是拜託麗痕書店幫忙採購的。
根據好運泉泉眼位置繪製的鍊金法陣得到了應用。
洛倫和弗拉梅爾本身就是當世頂尖的鍊金術師,那道法陣契合空間挪移裝置的需要,本身並不晦澀難懂,很快就被應用到裝置設計上。
一星期以後,再次翻開奇幻之書時,弗拉梅爾已經將新式空間挪移裝置完善得差不多了,最後魔力控制和聯動干涉也被解決,只等最後的量產推廣,德拉科和諾特等人也來信說已經做好準備,但國際巫師聯合大會還未召開。
暫時只能等待。
這一屆的國際巫師聯合大會在英國倫敦召開。
國際巫師聯合大會的職責十分複雜,除了類似《保密法》這類全世界巫師相關的政策法規,還涉及各個國家彼此間的許多政策,尤其是貿易相關,關稅制定,進出口違禁物品清單,總之影響到巫師政府方方面面的工作,涉及的利益也非常龐大。
就拿去年在紐約舉辦的聯合大會舉例,最大受益方就是美國魔法國會,首先推進狼人權益保護,以此吸納全世界狼人及其家庭移居,這些狼人中有勤勤懇懇追求正常生活的普通巫師,有決鬥能力強勁的預備傲羅,還有致力於研究狼人病醫治自己的各領域專家,伊法魔尼前兩年還招不到教授,今年直接擴招。
制約巫師發展的最大限制就是人員匱乏,美國魔法界吸納補充了衆多狼人家庭,內部貿易水平,軍事力量強度,各方面都大幅增長。
其實以英國魔法部最近幾年的風評,哪怕有鄧布利多坐鎮,也無法爭取到這個召開地。直到去年六月,好幾個國家的魔法部都在爭奪,結果八月初發生了震驚魔法界的機場戰鬥,英國魔法部聲稱自己境內再次誕生一位傳奇巫師,美國魔法國會出面擔保,結果也就沒什麼懸念了。
隨着各國參會人員進入倫敦,經常能看見穿着麻瓜衣袍的巫師在街上游蕩,身邊跟着魔法部工作人員。
洛倫有天逛街的時候甚至看見了唐克斯和哈利,正在應對法國魔法部官員的問題,嘰嘰喳喳的,分不清是哪裡的口音。
哈利臉上帶着無奈的笑容。
唐克斯則是眼神平靜,表情麻木。
另一方面,對角巷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熱鬧,可以預見,韋斯萊魔法把戲坊的名字即將傳遍整個魔法界。
對於這場聯合大會,新任魔法部部長博恩斯女士非常重視,直接將魔法部的地下一樓二樓打通擴建,主會場就設在原本的威森加摩管理處辦公室,足夠容納全世界巫師政府參會人員,以及相關記者。
1998年7月13日,星期一。
洛倫與赫敏起得很早,一起離開漢普斯特德,前往魔法部。
沒有去擠狹窄的電話亭,直接幻影顯形進入大廳。
魔法部內部裝潢經過了重新整修,整個空間金碧輝煌,眼睛看見的一切都被擦得光亮照人,深色木地板,鑲嵌着金色符文的孔雀藍穹頂,魔法兄弟噴泉也重新修建,男女巫師並肩站在水池底部平臺,周圍環繞着各種各樣的其他物種。
門廳前方聚集着一排隊伍,進門右手邊有個做魔杖檢查的櫃檯,排着不長不短的隊伍,服飾各不相同。最前面是幾位身穿制式長袍的職員,面容都很年輕,其中一位甚至是霍格沃茨畢業生,拉文克勞學院的同學,只記得一起上過魔咒課,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是哪個部門的。
“還好你沒有提前入職,不然也被拉來做雜活了。”
洛倫拉着赫敏,不緊不慢地排在隊伍末尾,前面還有四五個人的樣子。
赫敏沒有搭理他,趁着排隊檢查魔杖的時間,開始打量起周圍出席會議的人員。
包括英國魔法部在內,這次出席國際巫師聯合大會的總共有一百七十個國家的巫師政府,參會人員接近三百人,其中主要是美國魔法國會這類巫師居民衆多的國家,有些政府人手不足,只派出一個人象徵性的參會。
還有許多類人智慧魔法生物族羣派出的代表,包括狼人、吸血鬼、媚娃、普克奇、妖精、馬人在內等共計七十多個族羣。他們當中大部分成員沒有參加上屆會議,這次是受鄧布利多邀請,應邀出席。
數清楚見過的魔法生物,也就輪到他們檢測魔杖了。
整個檢測過程很簡便,工作人員簡單辨認一下魔杖材質,爲了避免因冒犯產生的誤會,閃回咒也是由巫師本人用魔法部提供的另一根制式魔杖施展。
快捷便利,尊重拉滿。
“蘋果木,鳳凰尾羽,十英寸,幻影顯形。
“葡萄藤木,龍的神經,十又四分之三英寸,隨從顯形。
“歡迎參加由英國魔法部主持召開的1998年國際巫師聯合大會,請跟隨指示牌前往會場,有事情可以隨時找工作人員,祝你們旅途愉快。”
“……”
洛倫和赫敏接過魔杖,轉身走入升降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