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點,總統府新聞發佈廳內,卡薩雷準時出現在記者面前。
下面的燈光毫不吝嗇的閃爍着。
“過去三個月,西班牙境內發生的針對墨西哥裔移民的暴力事件,已造成 13人死亡、數十人受傷。”
他將一迭案件卷宗複印件拍在桌上,“阿託查火車站的留學生遇襲案、巴塞羅那餐館縱火案、馬德里郊外的連環殺人案,這些並非孤立事件,而是對墨西哥公民基本權利的系統性踐踏。”
“西班牙政府的不作爲,不是簡單的執法疏漏,而是對墨西哥國家尊嚴的公然漠視。”
卡薩雷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現場,“我們要求西班牙政府立即就所有案件展開獨立調查,公開警員的執法記錄,在 72小時內給出明確的調查進展說明,這不是請求,是照會。”
一小時後,西班牙外交部通過官方渠道發佈聲明,措辭傲慢。
“墨西哥方面的無端指責完全不符合事實,近期發生的幾起案件,經初步調查均與黑幫火併相關,其中以墨西哥籍幫派間的地盤爭奪爲主。”
聲明中強調:“西班牙政府一貫依法保障所有合法居留者的權益,但對於某些羣體自帶的暴力基因和不安定屬性,我們正採取必要措施加強管控。建議墨西哥政府先管好本國輸出的犯罪問題,而非對別國內政說三道四。”
最後一句更是帶着不加掩飾的嘲諷:“與其在新聞發佈廳裡製造噱頭,不如花點精力整治本國的經濟,維克托懂什麼叫做經濟嗎?我們知道,他並沒有什麼出彩的教育經歷。”
西班牙外交部那份浸透着傲慢的聲明傳回墨西哥後,街頭瞬間沸騰起來。
憲法廣場上聚集了數千名抗議者,他們揮舞着綠白紅三色國旗,將西班牙國旗的模擬畫像踩在腳下,“打倒西班牙殖民者”“血債血償”的口號聲震耳欲聾。
更有情緒激動者衝進市中心的西班牙風情街區,掀翻了售賣伊比利亞火腿的餐車。
短短半天內,墨西哥各地接連發生了四起針對西班牙裔移民的暴力事件,在瓜達拉哈拉,一名經營酒莊的西班牙商人被抗議者圍堵毆打,手臂骨折,在蒙特雷,一家西班牙人開的舞蹈學校被人潑了油漆,門口的弗拉門戈吉他模型被掰斷。
有人甚至開始公開徵集西班牙裔居民的住址,言辭間充滿敵意。
下午三點,墨西哥總統府不得不緊急發佈公告,卡薩雷親自出鏡,“我們理解民衆的憤怒,但暴力永遠不是答案,針對無辜者的攻擊,恰恰落入了某些勢力的圈套,保持理智,堅守法治,纔是對傲慢最有力的回擊。”
看,我們的領袖多文明!
巴黎的秋夜正瀰漫着香檳與香水的混合氣息。
加泰羅尼亞自治區政府財政部長科斯塔,正以私人身份參加在塞納河畔舉辦的經濟論壇,論壇茶歇時,他在露臺遇見了一位名叫伊莎貝拉的英國女人,她穿着剪裁得體的灰色西裝,談吐間帶着倫敦金融城特有的精明,對歐洲經濟局勢的見解與科斯塔不謀而合。
“科斯塔先生對加泰羅尼亞獨立公投的經濟預案,簡直是天才構想。”伊莎貝拉舉杯時,耳環上的鑽石在燈光下閃了閃,“可惜,馬德里那些老傢伙永遠不會懂。”
這句恰到好處的恭維戳中了科斯塔的癢處。
兩人從英鎊區通脹聊到北海油田的開發權,越聊越投機,論壇還沒結束,便相攜走進了附近一家五星級酒店。
房間裡的水晶燈還沒來得及調暗,科斯塔的手正撫過伊莎貝拉解開的襯衫鈕釦,突然響起一陣粗暴的踹門聲。
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四五個戴着黑色頭套的壯漢已撞開房門,閃光燈如閃電般炸開,咔嚓聲密集得像冰雹砸在玻璃上。
科斯塔下意識地拉過被子遮擋身體,一名壯漢一把扯掉科斯塔頭上的牀單,鏡頭直接懟到他驚恐的臉上,另一個人則用手機錄下了整個混亂的場面,散落的衣物、翻倒的酒杯、以及牆上還沒來得及摘下的“請勿打擾”門牌。
“看來科斯塔先生的私人時間,比論壇議題更精彩。”
爲首的壯漢操着濃重的東歐口音,將一張拍立得照片甩在科斯塔胸口,照片上他的臉因驚愕而扭曲。
閃光燈熄滅的瞬間,科斯塔瞥見其中一人手腕上露出的蛇形紋身,那圖案讓他後頸的汗毛猛地豎了起來——九頭蛇!!!!
這個全世界最臭名昭著的“組織”爲什麼會盯上自己這個小人物?
科斯塔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劇烈收縮,九頭蛇的蛇形紋身像活物般在他視網膜上扭動,那些關於這個組織的血腥傳說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鎮定。他
猛地從牀上滾下來,昂貴的絲綢睡袍被扯得歪斜,膝蓋重重磕在地毯上卻感覺不到疼,只剩下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別殺我!求求你們別殺我!”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的鐵片,混雜着哭腔往喉嚨外擠,“我有錢,加泰羅尼亞的銀行賬戶裡有很多錢,我可以都給你們!還有房產,巴黎、巴塞羅那都有公寓,房產證在我公文包裡,密碼是……”
鼻涕順着人中淌進嘴角,鹹澀的味道讓他更加慌亂,他甚至想爬過去抱住爲首壯漢的腳踝,卻被對方冷漠的眼神釘在原地。
眼淚糊住了視線,讓那些戴着頭套的黑影看起來愈發猙獰,他想起新聞裡那些被九頭蛇處決的政客,屍體被掛在市政廳外的慘狀,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我什麼都願意做……真的,你們要情報嗎?馬德里的財政預算漏洞?還是自治區政府的秘密協議?我都知道,我可以寫下來,現在就寫!”
他語無倫次地抓着自己的頭髮,睡袍腰帶鬆脫下來,露出鬆垮的肚皮,哪裡還有半分財政部長的體面。
科斯塔的哭嚎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有個壯漢忍不住往旁邊挪了挪腳,似乎被這副涕淚橫流的模樣攪得心煩。
“閉嘴!”
爲首的壯漢終於開口,低沉的嗓音像碾過碎石的車輪,瞬間讓科斯塔的哭聲卡在喉嚨裡,他僵在原地,嘴巴還張着,眼淚卻忘了往下掉,只剩下肩膀控制不住地哆嗦。
“誰告訴你我們要殺你?”壯漢往前邁了一步,軍靴踩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九頭蛇做事,從來都是講道理的!”
他彎腰撿起剛纔扔在科斯塔胸口的拍立得照片,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彈了彈照片邊緣:“科斯塔先生,你以爲馬德里那些蠢貨真的在乎加泰羅尼亞的經濟?他們只在乎你口袋裡的稅款,還有如何讓你們永遠當順民。”
科斯塔眨了眨模糊的眼睛,似乎沒聽懂這番話的意思。
旁邊的伊莎貝拉也坐起來,很瀟灑的裹着牀單抽了根菸。
這女人…
他媽的,仙人跳啊!!
“我們的使命,”壯漢的聲音突然擡高,帶着一種近乎狂熱的篤定,“是打破舊世界的枷鎖,而你們,加泰羅尼亞,正站在打破枷鎖的門檻上。”
他猛地將照片拍回科斯塔面前,照片上扭曲的面孔幾乎要貼到科斯塔鼻尖:“獨立公投?經濟預案?這些在馬德里的鐵腕面前,不過是紙上談兵。但有我們幫忙就不一樣了,我們可以提供資金,讓你們擺脫西班牙央行的控制,我們可以提供渠道,讓你們的獨立宣言被更多國家聽到;我們甚至可以……”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眼神掃過科斯塔因震驚而微微張開的嘴:“讓那些阻礙你們獨立的馬德里官員,永遠消失。”
科斯塔的心臟像是被一隻攥住了,他突然明白過來,這些人不是來勒索,不是來報復,而是來結盟?可他們是九頭蛇啊,那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恐怖組織!
“你…你們爲什麼要幫我們?”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從生鏽的鐵管裡擠出來的。
壯漢發出一聲低沉的嗤笑,“爲什麼?因爲混亂是階梯,而你們的獨立,會給伊比利亞半島帶來最完美的混亂,至於你們能爬到哪一步,就看科斯塔先生,有沒有這個膽量了。”
他直起身,對着身後的手下揮了揮手:“給科斯塔先生留點時間考慮。記住,我們只等三天,三天後,要麼跟我們走,要麼……讓這張照片出現在明天所有西班牙報紙的頭版。”
說完,他轉身走向門口,路過牀腳時,一腳踹開了那個翻倒的酒杯,水晶碎裂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脆。
直到房門被重重關上,科斯塔纔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般癱倒在地,他看着散落一地的衣物和那張該死的照片,低頭再看了看自己的小兄弟…軟了!
門口…
“老大,我們真的給他三天時間?”
壯漢不屑的一笑,“一條吃屎都不提前的狗,我們留下來幹什麼用?”
…
科斯塔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迷迷糊糊接到了老婆的電話,告訴他家門口發現了一個快遞,問他買了什麼東西?
科斯塔一怔,緊接着就一哆嗦。
“別碰它!”他突然嘶吼出聲,嚇得手機差點從掌心滑落,“把蛋糕扔出去!立刻!馬上!”
電話那頭老婆的聲音帶着遲疑:“科斯塔?你怎麼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我說扔出去!”他幾乎是咆哮着,“那不是我買的!!”
是九頭蛇。
這三個字卡在喉嚨裡。
他不敢說,甚至不敢在電話裡提到那個名字,昨晚那些戴頭套的壯漢說“講道理”,可這道理是用恐懼鋪成的,他們能讓自己和伊莎貝拉會面,並且從言語中讓自己一步一步進入陷阱。
這幫人對人性的研究簡直徹底。
老婆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你昨天說去巴黎開會,到底……”
“我沒事。”他猛地打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聽着,把快遞丟進垃圾桶,徹底丟掉,然後鎖好門窗,別給任何人開門,等我回去。”
“可是……”
“照做!”他加重語氣的掛了電話。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
巴黎的晨光正透過塞納河的薄霧漫進來,河面上漂浮着幾艘遊船,遊客的笑聲隱約傳來,一切都平和得像幅畫。
可科斯塔卻覺得自己正站在懸崖邊。
墨西哥的8848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只有一張彩信,正是他家門口的特寫,角度像是從對面樓頂拍的,而他老婆彎腰撿快遞的背影清晰可見。
下面還有一行字:“青銅婚快樂,我們記性很好,科斯塔先生。”
他腿一軟,重重跌坐在地毯上。
昨晚他還在想,要不要找馬德里的安全部門求助,可現在看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監視之下,所謂的“三天考慮時間”,不過是貓捉老鼠的遊戲。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科斯塔的身體猛地一彈,視線慌亂地掃過地毯,機剛纔從掌心滑落時掉在了腳邊,屏幕上跳動的陌生號碼。
他的手指在顫抖,好幾次都差點按錯掛斷鍵。
“喂?”
“先生,考慮的怎麼樣?”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正是昨晚那個戴着頭套的壯漢。
科斯塔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看來科斯塔先生還在猶豫。”壯漢輕笑一聲,“是覺得我們的誠意不夠?還是覺得家人的安全,比不上馬德里給的那點權力?”
“別碰我家人!”
科斯塔猛地嘶吼出聲,胸口劇烈起伏着,“你們到底想怎麼樣?我只是個財政部長,我做不了主……”
“做不了主?”壯漢的聲音陡然沉了下去,“昨晚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你知道馬德里的財政漏洞,知道自治區的秘密協議,怎麼,現在要反悔了?”
“我……”科斯塔語塞了。
昨晚那些語無倫次的討好,此刻全變成了打向自己的耳光。他能想象到對方正拿着錄音筆,將自己的醜態一字一句記錄下來。
“科斯塔先生,我們沒那麼多時間陪你耗。”
“我……我需要時間。”他艱難地擠出幾個字,聲音裡帶着哀求。
“看來你已經選擇了,是嗎?”
科斯塔眼前一黑,“等等!”
他閉上眼睛,他彷彿看到了九頭蛇的蛇形紋身,看到了老婆驚恐的臉,看到了自己被釘在恥辱柱上的下場。
“好。”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我幫你們。”
電話那頭隨即傳來一聲滿意的嗤笑:“明智的選擇!”
“合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