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夏雨,行宮中早早盛開的紫薇花凋零了不少,此時零落成泥,便如殘年脂粉,失了原本的色彩。
華露殿,卻是簾幕重重,陰森可怖,彷彿壓抑着層層的深雲,讓人透不過氣來。
宮殿院子青磚鋪就的溼漉漉的地面上,依次排列着七具屍體,五名太監,兩名不明來歷的黑衣人。五名太監皆是一劍穿心,頭顱被割去,只剩下一具無頭屍首躺在那兒,猙獰着讓人發顫。
而兩名黑衣人皆是腦袋被撞破,七竅流血而死。
四周的太監宮女瑟縮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一夜之間,誰都沒發覺,這些太監竟然已成了劍下之鬼,太可怕了,真的是太可怕了!
如今,聽雨臺還躺着一個不知死活的月家二小姐,這兒又停靠着五具屍首,這行宮中,彷彿有一股看不見的漩渦,席捲着一切。
“小翠,你說,是不是那個神秘院子裡的鬼怪乾的?否則怎麼會這樣?真的好可怕,待會兒我辦事的時候,你一定和我一起。我感覺到這兒的空氣裡都透着血腥味。”
“別瞎說,皇上雖然不在,可兩位娘娘都還在,總會給個說法的,再說了,那個院子裡已經有好長時間沒鬧過事兒了,只要你不進去招惹,就沒有什麼東西跳出來,除非這些太監去了那個地方。”
“沒有啊,我記得清清楚楚,對了,這些太監到底是哪兒的?哪個宮裡的?”
“你真是笨啊,當然是我們華露殿的,難道你沒看出來嗎?那個丟掉鞋子的,腳趾頭少了一個,是福海,緊挨着的那個是小三子,還有……”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昨晚還和他說過話,他會來找我的……”
……
“月妃娘娘回宮!”一名小太監喊着,衆人趕緊往後倒退一步,齊刷刷跪倒一片,“月妃娘娘早安。”
月妃一身淡紫色衣裙走進來,臉色鐵青,目光橫掃過所有人,轉而看向院落中幾具屍首,“誰先發現的?在哪兒發現的?還不從實招來。”
撲簌簌,一名青衣小太監爬了過來,叩了幾個響頭,誠惶誠恐回答道:“娘娘,今天一大早,我去給師傅送早餐,不成想推開門就看到師傅橫躺在牀上,身邊還有幾個小太監,地上大片大片的血啊。
我嚇得尖叫一聲,退了回來,想想又不放心,就叫了我們宮中的小狗子,岑新等戰戰兢兢的走進去,纔看到師傅已經……”
另外兩名小太監也爬了過來,叩頭不迭附和着:“是啊,娘娘,聽到小扇子的叫聲,奴才們過來,才發現福海師傅已經無頭了。”
月妃往後倒退一步,冷辣的目光橫掃過屍體,繼而一陣作嘔。
曹默然緊跟着,見此情景,趕緊拿出一方錦帕來遞給她,低聲說道,“娘娘,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奴婢已經報告給蘭妃了,您大可放心。”
說完,她牢牢的盯着月妃,目光交匯處,月妃眉心一縮,頓時明白。拿着錦帕的手掐緊了,慢慢擦乾淨了脣邊的污漬,目光落在那些跪着的宮人頭上,點了點頭。
“蘭妃娘娘到。”夏荷嫵媚的聲音飄起,一陣香風襲過,蘭妃嫋嫋婷婷出現在華露殿門口,輕輕喚了一聲,“姐姐。”
月妃已經聽到聲音,整張臉上的怒氣頓時黯然失色,尤其是聽到這一聲姐姐,轉臉,泫然欲啼,眼淚撲簌簌落下,幾步到了蘭妃面前,哽咽着叫了一聲,“妹妹!
姐姐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如今宮門不幸,竟然有五名執事太監被殺,妹妹,行宮之中,如今皇
上不在,您可一定要爲姐姐做主。”
蘭妃事先已經接到稟告,此時聽到這個具體數字,心頭還是顫了顫,目光掃過院子,看到七具屍首,微微一愣。
“姐姐,那兩名屍首是哪兒來的?”看樣子,不像是宮中之人。
“一定是歹徒慌神離開之時,誤打誤撞跌落了刑臺死了。妹妹,最讓人感到蹊蹺的是藍藍那賤人竟然不見了!
姐姐懷疑,一定是那丫頭捱了打,覺察出自己行動敗露,皇上回來後會給月如抵命,所以半夜找來了歹徒,殺了我華露殿的太監。妹妹,我就知道這卿兮藍一定如上次所說,與卿國舊部有勾結,如今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哦。”蘭妃眉頭皺了起來,拍了拍月妃的肩膀。
“姐姐,你放心吧,我們姐妹在這宮中,一直交好,姐姐的事情就是本宮的事情,本宮一定要追查徹底,找出卿兮藍的下落,還姐姐一個明白。相信皇上回來後,也會把這件事追查個水落石出的。”
話音落,她對着自己的貼身宮女夏荷使了個眼色。夏荷點頭,悄然向着七具屍首走去。
夏荷是諾盈離開後,蘭妃從母家召進宮的丫頭,偷偷進宮,做了她的心腹,平常很少露面,只是蘭妃的孩子掉了之後,以前的丫頭統統失蹤了,夏荷纔不得不浮出水面。
皇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面的人也就糊塗了之。若是在其他宮中,私自帶丫頭進宮,是壞了規矩的,這個丫頭是要被處死的。
其他宮人眼巴巴的看着夏荷的動作,剛剛的驚恐已經過去,此時此刻只有好奇,不知道那兩個黑衣人到底是何種身份,與那個卿兮藍何種關係?
卿兮藍平時謙遜有禮,對誰都和和氣氣的,難道真的與歹徒有染?還是被歹徒帶走殺害現在屍首已經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呢?
那些平時和卿兮藍有一絲過節的,心裡不禁忐忑起來,思忖着今晚找誰搭夥睡覺。
夏荷蹲在兩名黑衣人身邊,白嫩的手伸出來,順着黑衣人的身體摸去,觸到胸前的一塊兒凸起之時,微微一愣。
繼而不着痕跡的拂過去,繼續往下查看,而身體不自禁間背對了蘭妃和月妃以及衆人。片刻之後,她默默起身,低頭到了蘭妃面前。
“可有什麼代表身份的東西?”蘭妃淡淡問道。
夏荷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只看到旁邊有一把鋼刀,其他的未曾發現,可見來人不是個專業殺手,就是個心思縝密之人,沒留下任何線索。”
蘭妃聞聽,轉身看向月妃,“姐姐,找人把屍體處理掉,這件事情關鍵人物在於藍藍,她的丫頭受了重傷,走不遠,本宮即可命人緝拿二人的下落,找到她們,一定會問出個水落石出的。”
卿兮藍竟然不顧她的命令,私自離開。也太大膽了,如果不聞不問,恐怕她蘭妃以後的懿旨就無人遵從了。
“妹妹,這些太監正是昨日棒打那丫頭的太監,一個一個都死的這樣慘還不能說明問題嗎?一定是那個丫頭報仇心切才招來那些人的。如今,月如還躺在聽雨臺生死不明,現下找不到兇手,姐姐真的是不能活了!”
月妃訴說着,再次哭泣起來。
蘭妃握緊了手指,昨天她雖然沒有參與誣陷毆打卿兮藍的陰謀中,可她也是一個旁觀者,難道卿兮藍還會找她報仇不成?
“現在姐姐真的很害怕,昨晚不在華露殿,才逃過一劫,如果昨晚姐姐在這兒,會不會……
蘭妃妹妹,姐姐誠惶誠恐,因爲姐姐死了死不足惜
,可是妹妹就不同了,妹妹是千金之軀,是要母儀天下的,如果因爲姐姐的事情受到牽連,姐姐寢食不安啊!”
月妃說得真誠,句句都站在蘭妃的立場上看問題,蘭妃嘆了口氣,握住她的肩膀,“姐姐惦記着妹妹,妹妹感激不盡,
放心,皇上回來,本宮一定會在皇上面前給你作證,更會加派人手緝拿卿兮藍,給你給月如給這些個死得不明不白的奴才們個公道。”
月妃等的就是這句話,聞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拉住了蘭妃的手,“妹妹,姐姐全都依仗你了!”
蘭妃又是安慰了她一番,離開了華露殿,回蘭亭。
身後,曹默然拉着月妃起來,低聲說道,“娘娘,您何苦於此?你和蘭妃乃是平起平坐的地位,即使不給她下跪,她也會幫你的。再說了,依照您現在的地位,又懷有身孕,皇上勢必對您多照拂一二,何苦自慚形穢呢?”
月妃整張臉冷了下來,“你懂什麼?華露殿接二連三出事,皇上即使對我再信任,也會懷疑的。蘭妃就不同了,她看似和這件事無關。又是超然於事情之外的,如果她能出面,無需我多說上一句。”
曹默然謙恭施禮,“娘娘心思巧妙,琪琪明白了。只是卿兮藍怎麼會逃走呢?真的讓人感到奇怪,昨晚奴婢明明使了銀子,安排人去,爲什麼被殺的人竟然是他們倆呢?”難道卿兮藍懷有絕技?
突然打了個寒顫,這話卻沒有說出來,止不住的心裡忐忑啊!如果卿兮藍有一天回來,得知是她找人下的手,會不會揭發出她的身份來?
蘭亭和華露殿相隔不遠,蘭妃向着自己的殿中走去,夏荷跟了上來,低聲說道,“娘娘,恐怕事情絕非那麼簡單。難道您真的相信月妃所說?”
蘭妃站住,冷冷看了她一眼,呵斥道,“夏荷,你的話多了。本宮和月妃守望相助,她的事就是本宮的事,卿兮藍既然得罪了月妃,月妃讓她死,難道本宮會爲了一個皇后的棋子失掉和月妃的情誼?所以,卿兮藍必死。”
說完,甩了一下金雀抽紗的裙子,徑直向着蘭亭走去。
夏荷猶豫一下,低頭捏了捏袖中的東西,又重新放了回去。這些東西在恰當的時機再給主子不遲。她是蘭妃帶入宮中的,所以只爲蘭妃着想。
蘭亭,滿院子鬱鬱蔥蔥的蘭草,早已抽出了一根根長長地花莖,挑起兩三朵淡粉色的花骨朵來,在微風的吹拂下,悠然綻放開猶如小喇叭一樣的花朵,淡淡的粉粉的,鋪滿了整個院子。
空氣中飄散着一股淡雅的清香,猶如蘭妃,嫵媚嬌柔,幽幽香氣深深鎖住了皇上的心。此時的蘭亭,一個個小太監瑟縮着靠在門口處,眼睛警惕的盯着大殿的方向,竊竊私語。
“剛纔那個滴護國公主嗎?她不是已經被歹徒殺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哪兒被殺了啊?剛從華露殿傳來消息,說是她和歹徒是一夥兒的,還殺了華露殿的太監呢。”
“那她來我們蘭亭,是不是要對蘭妃不利啊!不行,得趕快去稟告蘭妃娘娘。”
……
“什麼事?竟然如此混亂。”蘭妃斥責聲在身後響起,嚇得幾個宮女哆嗦着匍匐在地。
“娘娘,娘娘,護國公主在殿內,說是……說是要見娘娘!”小宮女紫煙趕緊回答着,話語已經哆嗦起來。
“卿兮藍?怎麼會出現在本宮的蘭亭?”蘭妃眼神一冷,進入殿門,驟然命令道,“關宮門,好好給本宮守着,膽敢放走任何一人,本宮讓你求死不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