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紫染身體有些僵硬,不自覺地脫口而出:“什麼忙?”
“皇上心裡只有染妃娘娘一個人,所以皇上讓我進宮一段時間,在宮裡養胎。一方面是堵住外面的幽幽衆口,讓他們不得再爲皇嗣的事情去煩擾皇上,成天嚷嚷着要皇上大選秀女;另一方面,也是爲了穩固朝綱,畢竟無儲的朝代在世人眼中總是危險的。”
夕暄嘆了口氣。
蘇紫染攥了攥手心。
“皇上的後宮又不是沒有女人,底下人怎會爲了這等小事前去煩擾他?”
“娘娘剛進宮,所以有所不知,皇上後宮妃嬪雖說不少,可皇上卻是從未碰過她們。”夕暄吸了吸鼻子,聲音微微透着沙啞,悶悶地道:“有時候也會大臣爲這等事上奏,皇上便來華章宮坐上一個晚上,然後與外面的人說,德妃懷了龍種,他得陪着,沒空去別的妃子那裡。”
說完,兩人都是一陣沉默。
蘇紫染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樣子,好半天沒回過神來,不敢相信這是那個男人會做的事。
他不是最愛花傾城嗎?
按照花傾城的說法,他對自己只是歉疚,爲了這麼一份歉疚,值得做到這個地步嗎?
“娘娘?”夕暄喚了她一聲,擔憂道:“你怎麼了?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沒事。”蘇紫染搖了搖頭,“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夕暄笑了笑。
“這些年過去了,皇上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自己,直到娘娘的出現,皇上的狀況纔有所改善,也只有娘娘一個人入得了皇上的眼。娘娘不知道,因爲這個,皇上身邊的這些老人們都很喜歡娘娘。雖然我不知道娘娘爲什麼討厭我,可是打心底裡,我也覺得娘娘有些親近。”
“你不是說,起初你也是怪皇上的嗎?就算現在不怪了,你就能看着他忘記你的主子嗎?”
“皇上他永遠不會忘記染妃娘娘的。”夕暄定定地看着她,“即便皇上能對娘娘你敞開心扉,可在皇上心裡,始終會有那麼一個值得懷念的摯愛。那是此生唯此一次的感情,哪裡能說忘就忘?”
蘇紫染再一次沉默了,眸色怔忪地不知看着何處,直到夕暄離開,她整個人還是處於混沌狀態。
“可是他親手殺了她啊……”
他把她的心一寸寸碾碎,連渣都不剩,到了如今卻可笑地跟她說愛?
是可笑,真的是可笑的。
龍吟宮裡,衆人忙作一團,原因無他,帝王重傷昏迷,高燒不退。
原來是從江南迴來的時候碰上了前太子君洛羽的埋伏。
帝王本身的武功就很高,但是此次出行江南不宜讓太多人知道,朝堂交由良王打理,對外宣稱罷朝五日,就連暗衛也只帶了幾個。於是乎,那些圖謀不軌的人便蠢蠢欲動了。
對方人數太多,帝王原本可以脫身,卻爲了回馬車裡拿什麼東西,與刺殺交起手來,最終成了這樣。
“左相大人,皇上的血止不住啊!”
“滾開!”流雲一腳把人踢開,連忙拿冰塊敷上男人胸口的傷處,“陳明,去取凝血丹來!”
“是,奴才這就去。”
流雲看到昏迷中的男人嘴脣動了動,便湊上去聽,最後恨鐵不成鋼地咬了咬牙。
“來人,去把染妃找來!”
蘇紫染失魂落魄地走出禁地,那些侍衛真心想質問她,娘娘您不是去給德妃送東西的嗎,怎麼德妃都出來這麼久了,您纔剛出來?
當然,這話肯定是沒人敢問出口的。
沒等蘇紫染回到鳳儀宮,半途就龍吟宮的人截下了。
聽到那個男人重傷昏迷的消息,她混沌的眼中這才顯出幾絲清明。
“怎麼回事兒?”
“娘娘,奴才也不是很清楚,聽暗衛和左相大人稟報的時候似乎是說,皇上是爲了什麼蘭花纔會受這麼重的傷的。”
“什麼?”蘇紫染愣了愣,心裡突然一個咯噔。
想起那日男人說要派人去取雀舌蘭的事,她抿了抿脣道:“你的意思是,皇上出宮了?”
“是啊娘娘,不過這事兒您可不能往外說。皇上不讓奴才們亂講,對外也只是宣稱皇上身體抱恙而罷朝。”
小太監答得唯唯諾諾,蘇紫染心裡卻是接二連三地震撼。
既然不能讓人知道,那他帶出去的人肯定也不多,難怪會受傷。
不讓她往外跑,也是因爲這個嗎?怕她去了龍吟宮就發現他不在宮裡嗎?
蘇紫染閉了閉眼,君洛寒,你當真是一如既往地獨斷專行。
甫一踏進龍吟宮的寢殿,就看到衆人端着一盆盆的血水從她身旁走過,忙得不像話。
當她走到龍牀邊的時候,流雲擡頭看了她一眼,見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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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便把自己那個位置讓了出來。
“娘娘,皇上身上的傷微臣已經處理好了,只是高熱未退,還要煩請娘娘一會兒服侍皇上喝藥。”
蘇紫染點點頭:“辛苦左相大人了。”
又要當丞相,又要當御醫,確實是辛苦。
流雲撇了撇嘴,“微臣不辛苦,只是娘娘以後若是再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就勸皇上派別人去取吧。這些年皇上的身體一直不太好,這次能夠僥倖脫險,也算是一個警戒。”
蘇紫染知道這是在諷刺她呢,可她確實理虧,便好脾氣地道:“本宮知道了,多謝左相大人。”
流雲嘆了口氣,讓人收拾了寢宮,就全都退了出去。
坐在他牀邊靜靜地看着他,蘇紫染突然發現,自己認識了他這麼多年,卻是一點也不瞭解他。每一次當她自以爲了解了全部的時候,他就會做出一些顛覆性的事來,讓她猝不及防。
就拿夕暄和雀舌蘭的事情來說,說不觸動是假的,可讓她就這麼忘記過去也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她還有雪炎。
“染染……”
蘇紫染驀地回神。
斂了斂眸,發現是男人夢囈般地在喚她。
“皇上,臣妾在這裡。”她伸出手,抓住了他微微擡起的大掌。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悲哀,唯有在他神志不清的時候,他們才能這樣平和地相處。
“染染……”
“恩,臣妾在這裡。”
蘇紫染斂着眼瞼胡亂地應了一聲,突然察覺到什麼地方不對勁,擡眸一看,這才發現男人已經醒了。
正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她,眼睛裡有遍佈血絲。
“你怎麼來了?”男人聲音微啞,抓着她的手卻是沒有放開。
蘇紫染也沒有計較,“左相大人讓人傳臣妾來的。”
過了一會兒,男人又道:“你要的東西,朕帶回來了。”
“多謝皇上。”蘇紫染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點了點頭,道:“害得皇上如此受罪,是臣妾不好。”
男人眸光微微一凝,空着的那隻手突然伸出去摸了摸她的頭,心裡一陣柔軟。
“無礙的,朕這不是回來了嗎?”
蘇紫染本想要躲閃,生生因爲男人這句話扼住了那股衝動,深深地吸了口氣:“那皇上要臣妾做的那件事是什麼?”
男人臉色微變。
過了一會兒,他聲音沉沉地道:“等朕好了再說。”
蘇紫染不意他會突然變臉,一時沒有想通,只好點了點頭,“哦”了一聲。
很快就有人端着藥進來了,蘇紫染沒有直接去接,而是先問男人:“皇上現在能起來嗎?”
“哪兒那麼金貴。”男人作勢就要起來。
剛一動作,就牽動了傷口,支着牀榻的手肘驀地就軟了下去。
蘇紫染眼角抽了抽。
“皇上的身子本來就金貴。方纔左相大人還說呢,皇上是萬金之軀。”
一旁的小宮女趕緊低下頭,拼命告訴自己,要是她笑了她的腦袋就不保了。
男人聞言,果然就更加不快了,黑着臉閉上了眼。
蘇紫染笑呵呵地從宮女手中接過藥碗,“你出去吧,本宮在這裡就行了。”
“是。”小宮女沒敢再擡頭去看帝王的反應,立刻退了出去。
“皇上,喝藥啦!”蘇紫染捧着藥碗舀了一勺,在碗口上輕輕碰了幾下,防止湯藥流出來。
叮叮噹噹的聲音彷彿觸到了男人心底,他眼睫一顫,徐徐睜開眼,滿是複雜地看着蘇紫染。
“若你真的是染染,就不要再與朕打啞謎了,可好?”
“叮——”的一聲脆響,與方纔那種小小的聲音不同,這回是藥匙直接掉回了碗裡。
蘇紫染苦笑一聲。
“皇上總是這般認錯人,就沒有想過臣妾也會難過嗎?”
沒有等到男人的回答。
她重新拿起藥匙,把那黑乎乎的藥喂到了男人嘴裡,男人這廂也沒有再出什麼狀況,就着她遞來的藥匙喝完了一整碗的藥。
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再開口,氣氛卻完全不似最初那般和瑟,安靜得有幾分詭異。
蘇紫染捧着藥碗準備出去,男人立刻喚住:“去哪兒?”
“皇上喝了藥也該睡了,臣妾回鳳儀宮去。”
“回來。陪朕躺一會兒。”
蘇紫染抓着藥碗的手實在太過使勁,以至於骨節都發了白,讓人懷疑她會在下一秒把碗掰碎了。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點頭。
“臣妾知道了。”
將藥碗擱在一旁,蘇紫染脫了外袍和繡鞋爬上牀榻,因爲男人躺在外面,她只能進到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