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濠，大明潮州總兵衙門。
潮州總兵，忠勇伯邱輝的衛隊協，在衙門口排成了整齊的四列橫隊，吹着嗩吶，敲着鑼鼓，舉着總兵的三軍司命旗和忠勇伯的認旗。所有的衛隊營士兵都披上了布面鐵甲，或手持長矛，或肩扛斑鳩腳火銃，肅靜的站立。一個按着腰刀的協領正在隊伍前面走來走去。
總兵衙門的正門已經大大的敞開，邱輝的兒子邱榮，此時正領着十幾個大明潮州鎮的僚佐在門內等候着。至於邱輝和陳永華，當然是不可能出迎的。朱啓炮不過是個從六品的奉國中尉，而且他們倆父子的實力，往多了算也僅僅相當於明鄭軍隊的一個協。
朱琚杉、朱啓炮父子之前多次到訪，可都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今兒邱輝也不知安的是什麼主意，居然這麼大張旗鼓的迎接朱啓炮的到訪。
邱輝的勢力雖然不小，但終究是草創出來的，難免有點草臺班子的意思，內部的等級也不森嚴，許多邱輝的僚佐也許有點敬畏大佬輝，但是和他的兒子刀疤榮卻嘻嘻哈哈慣了。所以有不明白的，就直接開口打聽了。
“邱大哥，聽說那個火炮朱瘋掉了，有這回事嗎？”
“邱大哥，聽說那個火炮朱被潮州府的狗官打傻了，是不是真的？”
“大哥，聽說那火炮朱發兵六十，把廠公家的豬圈給佔了，還把豬都趕出去了？”
“這不是又傻又瘋嗎？”
“大佬應該不會把四小姐嫁給一個傻子瘋子吧？”
“肯定不能啊，就是不傻不瘋也不可能啊！他和四小姐又無婚約，不過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罷了。”
“就是......”
邱榮一句話也不說，只是耷拉着一張刀疤臉，臉上滿滿的都是無奈和傷感......好好的人，怎麼就又傻又瘋了呢？
在大佬輝手下七嘴八舌的分析着朱啓炮的病情時，隱瞞了自己的換魂症，同時也不知道自己是來相親的朱和盛，正領着自己的人馬，已經入了達濠商埠，還大搖大擺的往總兵衙門而來。
這隊人馬數量雖然不多，總共就二百餘人。但是這股精氣神卻讓沿途見到他們的所有人，都有一種爲之一振的感覺......精氣神這東西很難形容，但卻很容易感覺到。
這二百餘人的隊形也不算整齊，大部分人也沒什麼好裝備，但看着就是剛剛打了勝仗，痛揍了韃子，凱旋而來的模樣，根本感覺不到他們是來達濠求救的。
另外，這二百餘人中領頭的那二十幾個騎着矮腳滇馬的騎士都披着清軍旗兵纔有個布面鐵甲，還攜帶只有清軍旗兵纔有的滿洲弓、鳥槍和關東大掃子刀。
這旗兵制式的布面鐵甲、滿洲大弓、鳥槍和關東大掃子刀在廣東這裡可沒地兒去買......只能從死掉的或被俘的旗兵那裡拿！
而這二十幾個騎士身上的裝備，只是殺死二十幾個旗兵是很難搶到的。因爲在戰場上殺死敵人不等於能搶到敵人的屍體啊！
通常情況下，在戰場上搶到二十幾具屍體和俘虜的同時，還會殺傷幾倍的敵人！
光是這二十幾個大南山騎士身上的裝備，就意味着上百續順公府旗兵的死傷啊！
上百旗兵啊！
這下守在街道兩邊維持秩序的邱家兵丁，對這位“傻了瘋了”的火炮朱有點另眼相看了。
而當這些穿着布面鐵甲，攜帶旗兵的制式武器裝備的大南山騎士們出現在潮州總兵衙門外的時候，包括邱榮在內，所有在總兵衙門大門內等候朱和盛的邱家軍的將佐，都吃了一驚。
這下再沒有了七嘴八舌的議論聲音。
驚訝的表情在刀疤榮的臉上一閃而過，接着就看見這位邱家軍的接班人大笑着上前，向朱和盛一拱手道：“奉國中尉，裡邊請！家父和延平王府諮議參軍陳軍師已經在府中恭候多時了！”
延平王府諮議參軍陳軍師？朱和盛一聽見這名字就想起韋小寶的師傅陳近南了！
沒想到這位大軍師也來了達濠......這倒是個機會！
朱和盛心想：“也該讓陳近南見識一下大清要完的證據了！”
......
在大明潮州總兵衙門的大堂之上，朱和盛終於見到了以一己之力撐起潮惠一帶反清復明事業的大佬輝邱輝，以及號稱“平生不見陳近南，便稱英雄也枉然”的大英雄陳近南。
朱和盛和邱輝那是老相識了，邱輝和朱琚杉拜過把子，所以朱和盛得以晚輩自居，大禮相見。拜過大老輝後，邱榮又將朱和盛引薦給了陳永華。
當朱和盛進入總兵衙門大堂的那一刻開始，陳永華就在仔細觀察這位“瘋中尉”了。
看着好像挺正常的，言談舉止，彬彬有禮。一舉一動，都充滿了自信，隱約還有一點王者風範。
看見朱和盛已經在一把椅子上落了座，陳永華也不多說什麼寒暄的話，直接就說起了康熙削藩的話題，他問：：“中尉，我得到消息說，韃子皇帝玄燁有意效仿趙匡胤，以榮華富貴釋三藩之兵權。你覺得此事有可能實現嗎？”
“不可能，”朱和盛搖頭道，“除非康熙瘋了！”
陳永華一愣，“怎麼說？”
朱和盛道：“三藩尾大不掉不在於藩主，而在於藩下奴才！軍師可知三藩有多少兵馬，多少人口？”
陳永華想了想，道：“吳三桂有五十三個佐領，尚可喜和耿繼茂各有十五個佐領，三藩合計有八十三個佐領。每個佐領都有200兵丁，合計就是一萬六千六百兵丁，人口約是兵丁的五倍，總共有八萬多人吧。”
朱和盛搖搖頭，“三藩的旗軍之數是有額度的，但是他們的人口卻不是給個額度就能管住的......三藩盤踞雲南、廣東、福建三省之地，擁有藩莊無數，藩下將佐又很容易得到優差肥缺，誰不是撈得盆滿鉢溢？男人有了錢財土地，誰不是三妻四妾的往家裡帶？韃子皇帝能管住八旗子弟不和漢人通婚，還能管住天高皇帝遠的三藩藩下奴才不討小老婆？且不說別人，單說平南王尚可喜自己就有多少子女？一百多個啊！
三藩的旗軍也許真的只有一萬六千多人，但是藩下人口經過二十多年的繁衍，恐怕得有幾十萬了！康熙帝的八旗滿洲纔多少人？搞不好都沒有三藩的實際人口多了。
康熙帝真的敢把那麼多藩下奴才從雲南、廣東、福建遷到山海關外去？呵呵，這幫人要是在靠近北京城的山海關外反了，滿洲人的樂子可就大了！”
好像有點道理啊！
陳永華看了眼邱榮——這個朱啓炮好像不瘋啊！
朱和盛接着又道：“所以康熙絕不可能杯酒釋兵權......即便三藩都沒有反心，他也一定會在三藩遷移途中安排伏兵，將數十萬三藩人口盡數屠戮！
這個道理，康熙明白，三藩的藩主、謀臣、將帥也都明白！而且康熙......也絕不能容忍三藩的藩下奴才人數繼續膨脹下去。否則再過二十年，三藩的藩下奴才就不是幾十萬，而是二三百萬，將會數倍於滿洲八旗了。
到了那時，就不是滿洲皇帝能不能容下三藩，而是三藩肯不肯給滿洲人一條活路了。”
陳永華連連點頭，“對，對，說得很對啊！三藩旗軍固然不如滿洲，但是幾個打一個還是穩贏的！”他嘆了口氣，“其實我延平王府又何嘗不受困於兵微人少？若延平王府治下能有二百萬人口，延平王藩軍何愁不能席捲兩廣福建？”
此時延平王府面臨的最大困難，就是人口太少，還不足二十萬。所以延平王府的常備軍只有一萬多人，還要分成水陸兩軍，實在捉襟見肘。
不過即便如此，在原本的歷史上，延平王府的軍隊也在三藩之亂中拿下了廣東的潮州、惠州，福建的漳州、泉州。還在鱟母山之戰中擊潰了尚可喜的主力，陣斬俘虜超過萬人！
朱和盛道：“軍師，如果器械足夠精良，便是兵微人少，也未必不能以一當十啊！延平王府、潮鎮、高雷廉鎮（陳上川）之兵不下三萬，如果真能當十，還怕不能掃蕩兩廣福建嗎？”
陳永華皺着眉頭問：“中尉有所不知，荷夷紅毛國因爲先王取臺灣之事和延平王府交惡而結好滿洲。所以延平王府可以得到的西洋火器，滿洲人也可以得到。想要倚仗火器之利以一當十，恐怕是不成的。”
朱和盛笑道：“軍師，下官日前偶爾間發現了一種威力數倍於黑火藥的猛火藥配製方法......這種猛火藥乃是下官發明，西洋各國所無之物。”
說着話，朱和盛就從腰帶上抽出了那枚已經裝了藥的手榴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