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趙無憂此前有所交代,此時此刻的素兮真想箭步上前,直取那人性命。這荒瀾雖說是蠻夷之邦,可誰都沒想到,竟然會蠻橫到這種地步,連大鄴的使臣都敢這般對待,簡直是野蠻人的具體表現。
阿達汗身爲荒瀾的君主,在鄰國使團面前,算是顏面盡失。
再看這位大將軍,乃是先帝最器重的——巴里將軍,早前就是倚老賣老的人物,如今來這麼一出,擺明了是來找茬的。
阿達汗的臉上不好看,當即拍案而起,“巴里,你在幹什麼?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巴里晃晃悠悠,端着杯盞,皺着眉頭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拭臉的趙無憂,然後笑吟吟的朝着阿達汗行禮,“大王,臣老了,方纔只不過是一時手抖而已。這大鄴自詡禮儀之邦,想來也不會因此而介意我這一老頭子的無意之舉吧!”
他說着一口流利的荒瀾話語,惹得荒瀾諸臣緊跟着鬨笑一堂。
這是欺負趙無憂這個外來人,聽不懂荒瀾話語,所以用這種方式羞辱。可素兮卻是聽得懂的,是故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恨得牙根癢癢。如果這不是荒瀾,她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可是現在,素兮只能忍耐。
這筆賬,早晚是要算的。
趙無憂不吭聲,彷彿這裡的一切都跟她沒關係。接過素兮遞來的帕子,趙無憂不緊不慢的拭去臉上的酒漬。這巴里將軍說的什麼,她聽得清清楚楚,只不過當着荒瀾人與大鄴使團的面,佯裝什麼都不知道。
當自己是聾子瞎子和啞巴,有時候是必要的。
穆百里笑了笑,端起杯盞朝着趙無憂晃了晃,用大鄴的話語笑道,“恭喜趙大人賀喜趙大人,這大鄴境內還沒有人敢對着趙大人潑這一身的酒,如今可算是開了葷。恭喜啊恭喜。實在是太讓人大快人心了。”
趙無憂隨手將手中的帕子丟出去,揚脣笑得溫和,雲淡風輕的模樣好似方纔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舉重若輕之態,讓荒瀾的人一個個都有些面露疑色。
“多謝千歲爺,這份賀喜我先收下,左不過有些事情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總歸是有輪着的時候。”趙無憂輕咳兩聲,這口吻如同開着玩笑,一點都沒有壓迫感。
語罷,她起身朝着阿達汗俯身作揖,行的是大鄴的禮節,“大王,我身子不適,暫且告辭。”
她知道王后必定能聽懂,是故也不管阿達汗如何作答,說完這些話轉身便帶着素兮離開了花園。於衆目睽睽之下,頭也不回,拂袖而去。
那巴里將軍也是愣了愣,自己潑了人家一臉的酒,人家還笑着行禮。這沒有半點火氣,實在讓人有些心裡發毛。可轉念一想,文人多刁鑽,這大鄴來的更是了不得。
鼻間哼哼兩聲,巴里仗着酒勁冷笑,“大王,看樣子這大鄴來的使臣,也不過如此!”
也金兒看得很清楚。也聽得很清楚,這東廠跟趙家的確不睦,但是即便是這堂上的所有人,都未必能有一個像趙無憂這般瀟灑之人。這舉手投足間沒有絲毫慍怒之色,教人看不清也看不穿其真實心思。
趙無憂的心思,太沉太沉。當所有人在爲巴里將軍捏一把汗,爲趙無憂懸着心之時,趙無憂卻趁着擦臉的空擋,掃了一眼底下衆人。
這般的不動聲色,實在讓人沒有辦法揣度。
“放肆!”也金兒輕斥,“這是什麼地方,撒酒瘋就出去撒,若將軍還把大王放在眼裡,最好想清楚自己的身份。”
巴里無奈的輕笑兩聲。朝着君王與王后行了禮,“老臣失禮,還望大王與王后娘娘海涵。”說着,不緊不慢的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彷彿方纔的事情跟他沒有半點關係。這般趾高氣揚,讓大鄴的使團面面相覷,連荒瀾的百官也跟着愣了半晌。
一時間,誰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這場接風宴。
主角少了一個,就穆百里撐着場子,怎麼看都有些不和氣。趙無憂出了事,簡衍在外圍坐着,卻沒敢起身相隨。畢竟這個時候不管是誰做出些許舉動,都會變成衆人的焦點。他並不想引人注意,是故只能眼睜睜看着趙無憂漸行漸遠。
趙無憂走了,也不管會留下怎樣的局面,怎麼的爛攤子。
“公子?”素兮擔慮,“就這麼走了,沒問題嗎?”
趙無憂輕咳兩聲,“放心吧,穆百里在那裡坐鎮,沒人敢多說什麼。荒瀾那頭理虧,更不會追究。這種場面我本來就不喜歡,如今藉着這一杯酒離開,也算是給荒瀾甩個臉子。文人是柔弱,但不代表會任人欺負。”
素兮點點頭,“方纔卑職真是恨不能一劍劈了他,哼,什麼荒瀾將軍,如此莽撞無禮的匹夫,也能上得朝堂,難怪這荒瀾被人稱爲蠻夷之邦。”
“阿達汗的臉色很難看。”趙無憂笑了笑,“那一杯酒,卻讓我看清了很多事情。”方纔那一眼掃過,荒瀾百官的衆顏,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誰暗自竊笑,唯恐天下不亂。
誰面色凝重,生怕殃及池魚。
還有一些人左右觀望,只等着做那牆頭草,風吹哪邊就往哪兒倒。
趙無憂盡收眼裡,衆生百態,足見荒瀾朝堂的局勢。一杯酒,換一眼,也算是值得。在旁人都疏忽的時候,她的精神狀態卻是高度緊繃的。看上去的雲淡風輕,其實眸色敏銳。
“看樣子,這阿達汗與王后的日子也不好過。”趙無憂輕嘆。
素兮一愣,“何以見得?”
“出了這樣的事兒,文丞相李毅沒有半句話,文官不敢吭聲,武官翹首觀看,都等着下文。”趙無憂嗤笑兩聲,“君王連基本的威嚴都沒有,反而讓臣子得了權勢,你說着局面是好是壞?”
素兮斂眸不語。
趙無憂瞧了她一眼,“你不是查過了嗎?這荒瀾裡頭,巴里的權勢是最大的,他跟隨先帝南征北討,是故在軍中的威信也是最高的。”
“那咱們該如何是好?”素兮擔慮,“在君王跟前尚且敢如此放肆,若是到了底下,還不得直接吃了咱們?公子,這荒瀾已是龍潭虎穴,若實在不行,咱還是另想法子吧?這雪狐,卑職去盜來便是。”
“你去哪兒找?你打聽到雪狐的藏匿地點了嗎?”趙無憂問。
素兮一怔,答不上話來。
“有些東西,是急不得的,太着急就會露出馬腳,難免會有紕漏。落在別人的眼裡,那就是刻意而爲之。容易被人看穿。”趙無憂慢條斯理,風一吹,這衣衫上被酒水打溼的地方,透着幾分冷颼颼的,這滋味還真是不好受。
輕咳兩聲,趙無憂有些邁不開腿,乾脆坐下來歇一會再說。
“公子是不是覺得冷?”素兮忙問,“要不讓人去給你拿狐裘過來。”
“免了吧,你看這兒的人都穿得那麼夏日,我這廂狐裘一裹,一個個都會把我當成有病的。”趙無憂輕笑,“我沒什麼事,只是覺得有些累,有時候是真的心累。不想再鬥了卻不得不鬥。”
素兮點點頭,視線落在趙無憂胸前那一片水漬上,“公子不冷嗎?”
趙無憂裹緊了披肩,也還知道素兮在看什麼,是故面上緊了緊,“沒什麼事,不必擔心我,我很好。”她想了想,儘量坐在太陽底下,似乎是在曬太陽。
見狀,素兮覺得有些奇怪,公子這是怎麼了?看上去也不像是疲憊,倒是有些介意身上的酒漬?
坐了好一會,身上的酒漬也幹得差不多了,至少乍一看是看不出被潑過。趙無憂這才徐徐起身,瞧一眼接風宴的方向,那頭還沒散。
深吸一口氣,趙無憂緩步往外走。
溫故在宮門外守着,見着趙無憂出來,面上當即大喜,可轉而卻覺得奇怪,“這宴席怎麼這樣快就結束了?”俄而忙問,“公子喝酒了?”
趙無憂低頭一笑,“喝了少許,不礙事,我自己知道分寸。”
“你不能喝酒。”溫故輕嘆,“早前喝了酒還險些出事,如今稍稍好轉,又想折騰自己嗎?”
然則看一看趙無憂的前後左右,除了她帶進去的人,也不見荒瀾的官員以及大鄴的使臣團,連穆百里和跟屁蟲簡衍也沒見着。
“你——獨自出來?”溫故蹙眉,“這樣離開不會有事嗎?荒瀾國君也肯答應讓你一個提前離席?”在他的印象裡,荒瀾人可沒有這麼好說話,酒不喝盡興是不會散席的。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出了一點事,所以我離開不會有人追究。”她輕咳兩聲,“走吧,回營寨去。”
她隻字不提在宴席上被人潑酒之事,也讓素兮明白了一件事,公子方纔是刻意把水漬曬乾,免得到時候溫故看見了會擔心。公子這是在乎溫故的感受?所以方纔溫故聞着酒香。誤以爲公子喝了酒……
公子這是……
一言不發的回了營寨,趙無憂面色微白,第一時間便換了衣裳。少年白衣,眉目如畫,這纔是舒服的樣子,她還真的不喜歡那些冷冰冰的官袍。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重新走出帳子,瞧了一眼端着湯藥過來的溫故。低眉望着他手中的湯藥,趙無憂的眉心微微一蹙。
“你放心,這藥不苦,但是能儘快將你體內的酒排出體外,如此你纔會舒服一些,免受酒毒侵擾。”溫故擔慮的望着她。
素兮剛要開口,卻見趙無憂端起湯藥一飲而盡。然後將空碗遞還給溫故,“這下放心了吧?”
溫故笑了笑,“那你好好歇着。”
趙無憂點點頭,目送溫故離去。
“公子?”素兮不解。
趙無憂低頭苦笑,“有些好奇心,還是爛在肚子裡吧!”
素兮會意,斂眸低眉。
瞧一眼極好的天色,早上還有些毛毛雨,此刻已經是豔陽高照。趙無憂想着接風宴上發生的事,想着王后看自己的眼神,趙無憂覺得有必要幫王后一把。
荒瀾重武輕文,所以很多東西,荒瀾的武將並不懂。
大鄴營寨裡燃起熊熊大火,有幾名黑衣人竄入使臣營寨中。焚燒糧草,刺殺趙無憂。場面有些混亂,所有人只聽得素兮與溫故的厲喝,然後便是溫故急急忙忙的跑出來,臉色黑沉得厲害。
所有人都看着一名黑衣人竄出了趙無憂的營帳,素兮在後頭緊追不捨,那黑衣人直接竄出了營寨。後頭,不少護衛軍拼死追趕。
然則到了荒瀾的駐軍營寨附近,黑衣人消失了,只留下一踹腳印,還有蜂擁而至的荒瀾駐軍,不許大鄴的護衛軍靠近半步。
這事到了這兒,就算是鬧開了。
接風宴那頭,穆百里酒醉微醺。推杯換盞間眸色有些暗沉。心裡裝着事的時候,是最容易喝醉的。聽得外頭的十萬火急之報,說是大鄴營寨被偷襲,趙無憂重傷,穆百里骨節分明的手,駭然握緊了杯盞。
聽得杯盞少許脆響,他收了手。說好的,各做各的不可妨礙,於外人跟前不可輕易露出擔慮之色。
陸國安是知道自家千歲爺的心思,當即在心裡捏了一把冷汗。讓千歲爺把放出去的力道生生收回來,的確需要足夠的自制力。
杯盞被擲出去,落地一聲脆響。
穆百里冷笑兩聲,拂袖起身,“想不到在荒瀾境內。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看樣子你們荒瀾是壓根沒有心思要議和。這邊說是接風宴,其實是想把我們所有人引開,那頭潑了趙大人一身的酒水,逼着趙大人返回營寨。這目的是什麼,果真是司馬昭之心!”
巴里將軍起身,“混賬!”他用荒瀾的話語解釋着自己的不可一世,就如同跳樑小醜一般。
他一着急,穆百里的心裡頭便隱約有了答案。趙無憂那丫頭慣來狡?,心狠手辣,而且有素兮和溫故在身邊,怎麼可能會身受重傷呢?
所以,趙無憂這是出手了?
思及此處,穆百里越發咄咄逼人,“既然沒有心思議和,就不必弄這些花樣。知道那位趙大人是誰嗎?大鄴丞相的獨子,當朝禮部尚書,皇上欽賜太子太師,官拜一品大員。爾等有眼不識泰山,這一次若趙無憂有什麼閃失,恐怕大鄴的丞相大人,是不會與你們善罷甘休的。”
穆百里說這些話的時候,人人聽着都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臨走時,他笑靨詭譎,那一副看熱鬧的姿態,讓人心裡發慌。
一場接風宴從歡喜開始,潑酒轉折,再到現在的一發不可收拾。短短的時間內發生這麼多的事,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可是正如穆百里所說,這潑酒事件與行刺事件,原本是毫不相干的,然則現在卻成了必然的聯繫,於是乎就成了一場早有預謀的陰謀。
滿朝譁然,阿達汗大怒,“巴里,你太放肆了。”
巴里駭然,“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那這件事爲何會如此巧合?你這杯酒若不是故意的,那爲何會有人把時辰掐算得這麼準確,料定了趙大人會回到營寨,藉機行刺於趙大人?”也金兒亦是怒不可遏,“我們知曉你想要開戰。可是你若用這種卑劣手段,就不怕被荒瀾的文武百官和天下人看不起嗎?”
“自古有言,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到了那時候一旦戰起,大鄴可名正言順,而我們荒瀾卻是卑劣小人,爲天下所不齒。這諸多鄰國必定羣起而攻之,你能敵得過大鄴的軍隊,你能敵得過荒瀾附近諸多鄰國的聯手嗎?”
一番話說得巴里面紅耳赤,也讓他惱怒到了極點,當即醉醺醺的拂袖而去。
使團出事,又是在荒瀾境內,這荒瀾是脫不得干係的。是故在穆百里趕回來的第一時間,這荒瀾的王后與文丞相李毅,也跟着上了營寨來探視。
這趙無憂的身份,荒瀾人都聽得清楚,這可是大鄴丞相的獨子,換句話說,這是老趙家的命根子,若是有什麼閃失,這大鄴還不得揮師報仇?
趙嵩是誰?那可是如雷貫耳之名,在荒瀾也是人人聞之色變的人物。這些年大鄴與大祁交好,與附近幾個鄰國交好,無外乎跟趙嵩離不開關係。
這大鄴百姓都知道,上頭有個丞相趙嵩,執掌朝政多年,與其子趙無憂一道把持朝政,人稱大丞相和小丞相。
現下,要是趙無憂死在這荒瀾,這事兒可就鬧大了。
早前王后也金兒還在懷疑趙無憂的身份,這下得到穆百里的親口證實,確實有些心中發慌。畢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得到證實,的確有些讓人無法承受。
不過也正是因爲在這樣的狀況下,才顯得穆百里的話有極高的可信度。
趙無憂氣息奄奄的躺在牀榻上,胳膊處的繃帶上仍舊嫣紅斑駁。溫故已經處理的傷口,面色黑沉到了極點。見着那麼多人進來,更是沒有好臉色,“都給我出去,公子還處於昏迷之中,誰都不能進來。”
聞言,李毅與也金兒對視一眼,李毅上前施以大鄴的躬身禮,“這位大夫。趙大人的傷勢如何?”
“一劍貫穿胳膊,差點整條胳膊都廢了,你說傷勢如何?”溫故眸中狠戾,“還不出去?若是誤了我的診治,以至於公子有所閃失,你們誰賠得起?”
聞言,也金兒輕嘆一聲轉身離開。
穆百里站在外頭,皮笑肉不笑,“王后娘娘這是被趕出來了?也難怪,這趙無憂的身邊都是一些奇人怪人,那位大夫脾氣不好,醫術倒是不錯,所以只要趙無憂還有一口氣便也沒什麼大礙。”
他說得輕瞧,好像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
這般輕描淡寫的不屑口吻,讓王后也金兒的眉頭微微凝起,“千歲爺就不怕趙大人真的出事?”
“真的出事,那也是他們老趙家的事兒。”穆百里笑得涼涼的,“王后娘娘也看到了,這趙大人身子不好,能一路長途跋涉到了這兒監本座的軍,的確是個命硬的主。一般這種人,生來就是爲了剋制旁人的。所以說,趙大人是生是死,還真的跟本座沒什麼關係。”
這言外之意是:她是他的剋星,他得日夜祈禱,巴不得她一命嗚呼纔算人間美事。
陸國安心道:前半句是真的,後半句是假的,這半真半假纔是最難分辨的。
也金兒頓了頓。扭頭看着李毅。
很顯然李毅沒能問到什麼,臉上的少許無奈已經表明了溫故與素兮的口風嚴謹。
“如何?”也金兒問。
李毅搖搖頭,“微臣問了那大夫,說是趙大人的胳膊險些廢了,而且素兮姑娘也說,的確有黑衣人行刺。當時趙大人剛剛換好衣服,是故素兮姑娘也一時大意了。”
也金兒斂眸,不語。
“看樣子,這時間掐得可真好!”穆百里冷嘲熱諷,“果然是無巧不成書,剛剛換好衣服便捱了一劍,想來趙大人必定是恨得咬牙切齒,趙大人呢——平素就喜歡一身白,如今血染白裳——嘖嘖嘖,還真是說不出來的豔烈。”
陸國安歸來,“爺,問過了,護衛軍一路追刺客,直到荒瀾駐軍的營寨之前。”他頓了頓,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荒瀾王后的面色,壓低了聲音道,“追到了營寨前就沒了蹤跡,大批的荒瀾軍士衝出來,不許護衛軍靠近半步搜查。現如今,這護衛軍還在營寨外頭與荒瀾駐軍對峙不下。”
也金兒長長吐出一口氣,只覺得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難道荒瀾註定要在戰火連天中艱難存活嗎?她想給老百姓謀一個太平,莫非也錯了?
穆百里揉着眉心。似乎也覺得頭疼,“敢問王后娘娘的意思?”
“這件事,荒瀾會給你們一個交代。”也金兒轉身離去,“煩勞丞相留在營寨中,仔細趙大人的情況。這件事必須得徹查,絕不姑息縱容。”
聞言,陸國安與穆百里對視一眼,沒有吭聲。
李毅輕嘆,只得朝着穆百里點個頭示意,然後讓人留守在趙無憂的帳子外頭,轉身去處理荒瀾駐軍與大鄴護衛軍的對峙事件。不管怎樣,先得把雙方的戰火壓下來。否則一旦動手,不管趙無憂是死是活,都將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
“爺?”陸國安上前。
穆百里冷笑兩聲。緩步朝着營帳走去,一臉的不以爲意。在外人看來,這趙無憂若是死了,那麼東廠便能少一個勁敵。
進入帳子的那一瞬,溫故正背對着門口爲趙無憂施針,當即暴怒,“都滾出去,聽不懂人話是不是?要我用荒瀾話重新說一遍嗎?”
“不必!”穆百里低喝,三步並作兩步近至牀前,突然推開了牀前守着的素兮,快速坐在牀沿兒上,“怎麼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素兮面色泛白。
穆百里眸光狠戾的盯着素兮,“你們是幹什麼吃的?兩個守一個都守不住,還要你們何用?”
“你少嚷嚷!”溫故咬牙切齒。眸色通赤,“你以爲我們願意?傷她還不如傷我們自個,你以爲我們是你嗎?慣來心狠手辣,慣來下手無情。”
音落,穆百里當即愣住,“你說什麼?”
素兮斂眸,握緊了手中冷劍,“這一劍是、是我刺的。”
電閃火石間,穆百里一身殺氣,愣是被溫故給攔下,“鬧夠沒有?是不是要讓外頭的人也知道,是我們自己人乾的?”
拳頭握得咯咯作響,可終究是趙無憂的意思,穆百里也沒有法子,只好極力的隱忍。瞧着牀榻上面白如紙的女子,好不容易給養得稍微好轉一些,可今兒這麼一折騰,又是一朝打回原形。
“到底是怎麼回事?”穆百里冷問。
“那就要問公子自己的意思。”素兮深吸一口氣,“是公子下達的命令,我只是……”她說不下去,雖然名爲主僕,可實際上卻是情同姐妹。兩個人同生共死那麼多年,一直以來都是相互扶持。在趙無憂這裡,從來沒有把素兮當成下人,委以了難言的重任。
溫故拔出銀針,拭去額頭上的冷汗,“都別吵了,血已經止住,我又用金針暫且遏制了寒毒的藉機迸發,所以她暫時不會有事。”
收了針包,溫故輕嘆一聲,一臉的心疼如斯,“真是一點都不讓人省心,就這身子骨還敢用苦肉計,若是有個好歹可怎麼得了?”
說到最後,連音色都變得哽咽無比。
穆百里頓了頓,他這廂還沒開始,這老頭怎麼……心下遲疑,卻聽得牀榻上傳來一聲呻吟。
“合歡?”穆百里低喚。
羽睫輕顫,趙無憂幽幽的掀開眼皮,沒有聚焦的眼睛裡,透着少許空洞。讓穆百里的心迅速揪起。沒想到,還會有這樣膽戰心驚的一日,看到這樣虛弱的趙無憂,恨不能以身相待。
“合歡?”他又低低的喊了一聲。
趙無憂勉力揚脣,笑得有些嘲諷,“死不了,別喊了,免得教人聽見。”說這話的時候,她才察覺他溫暖的掌心,已經扣住了自己冰涼的手。
她的手本來就涼,如今受了傷更是冷到了骨子裡。可是有他暖着,便也不覺得冷。
“你不能在這裡待太久,馬上走。”她氣息奄奄,“我們說好的,各憑本事各做各的,你不能食言。”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