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榕城府春旱一事,趙顯是從謝康嘴裡聽到的消息,由於事關李宴清,趙顯就讓手下人去了解了一番,一查之下這才發現榕城府已經連續三年跟朝廷上報旱災,每年都能批到幾十萬兩賑災銀子,今年新任的榕城知府更是過分,開口便是一百八十萬兩!
本來宗衛府的力量主要集中在臨安城,對於各個地方的政務並沒有太多精力關注,但是在趙顯上心的情況下,很快榕城府的情況就呈在了趙顯的案頭。
事實上,榕城這三年雖然有小旱,但是絕對夠不上“災”的地步,無非是老百姓引水辛苦一些,到了收成的時候爵位欠收一些,甚至如果地方官做事得力,早早的打下水井,這種程度的少雨,根本無關痛癢。
但是偏偏就是這種微不足道的感旱情,三年內硬生生耗去朝廷數百萬兩銀子!
這種事情該說什麼,說政事堂昏聵無能?
大錯特錯!
三年以來,榕城從臨安支取的賑災銀子,幾乎沒有半點落在百姓的頭上,前任知府李椹明面上是高明玉的學生,暗地裡卻跟右相李宴清互相勾結,賑災銀子下去之後,榕城地方官分上一些,其餘的大頭再由他們“操作”一番,就會正大光明的流盡李宴清的口袋。
說起李宴清,此人雖然是出身姑蘇李家的分支,但是那一支已經落魄不堪,因此他幼年家境極爲貧寒,三十歲以前可以說是受盡苦楚,一度被姑蘇李家的主家百般嘲笑,後來憑藉科考功名才一路平步青雲。
自從做了高官之後,這位生平極爲“勵志”的宰相,一改之前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大肆貪財,而且吃相變得極爲難看。
旁人暗地裡都在嘲笑這位右相,說他是窮怕了,驟登高位之下變得貪婪無狀。
其實大啓的官員薪俸並不低,按照政事堂宰輔的規格,即便李宴清不拿任何黑心錢,只憑借俸祿,再加上底下官員的一些節日孝敬,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在臨安過活。
當然,如果他想要在寸土寸金的臨安城買宅子,至少要搭上十年的宰輔俸祿。
也有人因此私底下奉勸過這位寒門宰輔,勸他收斂一些才能細水長流,否則未免有殺雞取卵之嫌。可是李宴清依舊我行我素,古怪的是他不僅沒有因此獲罪,反而在政事堂裡安安穩穩的做了七八年宰輔。
——
政事堂裡。
陳靜之雙手攏進衣袖裡,冷眼看向了坐在角落裡默不作聲的謝康,過了片刻之後,首相大人開口說道:“謝相,趙……肅王爲何會知曉榕城府的事情?”
這個謝康,在政事堂裡雖然被陳靜之等人排擠,但是同爲宰輔,陳靜之羣不能不許他翻看奏章,這趙顯對政事堂的奏章如此熟悉,顯然是政事堂裡出了內鬼!
這讓陳靜之頗爲憤怒。
謝康放下手裡的毛筆,若無其事的擡頭說道:“哦,肅王殿下前天問下官戶部衙門還有沒有餘銀,下官還有,肅王殿下不信,他說他的宗衛府去戶部衙門要銀子,戶部一文錢也沒有給他。”
說到這裡,謝康攤了攤手:“這戶部明明是有錢的,卻瞞騙與肅王殿下。首魁大人也知道,下官跟肅王有親,不忍心見他受陳廷玉矇騙,就把榕城府的事情跟他提了一提,本意是想告訴他,戶部衙門是有餘銀的。”
陳靜之站起身子,狠狠拍了拍桌子,怒喝道:“糊塗!政事堂的奏章乃是朝堂秘辛,連本相都不敢外泄半分,你才入政事堂多久?便敢把政事堂奏章的內容告知外人!”
謝康毫不畏懼的起身,直視陳靜之,不卑不亢的說道:“肅王殿下乃是先帝親封的輔臣之一,可以總覽朝政,也算是政事堂的上官之一,他知道政事堂的奏章有什麼不行?莫非首魁大人想要違抗先帝遺旨,罔顧輔臣權柄?”
從理論上來說,在皇帝成年親政以前,四大輔臣的權柄加在一起,等同於君權,也就是說,輔臣的的確確可以算得上是政事堂的上官,按照這個角度來看,趙顯查看政事堂的奏章,是再合理不過的事情了。
陳靜之被謝康一席話說的噎在原地,畢竟他也是輔臣之一,總不好否定輔臣的權柄,他沉默了片刻,隨即冷哼一聲:“無論如何,身爲宰輔,外邪政事堂奏章便是不對!他趙七要參知政事,自己來政事堂看就是了,用得着你一個宰輔代爲轉達?念在謝尚書此次初犯,本相會上陳陛下,只罰去你半年的俸祿,你可心服?”
謝康面無表情:“心自然是不服的,但是懶得與首魁大人計較,回頭下官去肅王府與肅王殿下討要被罰去的半年俸祿也就是了。”
“你!”
陳靜之掌控政事堂十餘年,在這十餘年裡,政事堂之中哪怕是老資格的高明玉,對他也是恭恭敬敬的,哪裡有人敢這樣公然跟他唱反調?
他臉色漲紅,就想給謝康穿小鞋,但是思索了片刻,卻想不到具體該如何操作。
謝康早已經在政事堂裡被邊緣化,對於一個宰輔來說,已經沒有比這更糟糕情況了。
換句話說,謝康已經沒有了本錢,所以他才無所畏懼。
低頭不語的楊吉全程見證了兩位宰輔的爭吵,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輕輕放下手裡的毛筆,起身走到兩位宰輔中間,開口勸道:“兩位莫動怒,大家同朝爲官,以和爲貴嘛,以老夫來看,謝相初入政事堂,不知曉政事堂的規矩,以後注意也就是了,實在沒必要罰去半年的薪俸。”
楊吉抖了抖花白的鬍鬚,微笑道:“真要半年不發俸祿,日子可就難熬的很咯。”
陳靜之冷眼道:“山陰謝家富甲江南,可用不着楊相操心。”
楊吉絲毫不生氣,呵呵笑道:“老夫也只是做個和事佬而已,首魁大人若是覺得老夫多嘴,那老夫不說了便是。”
謝康對着楊吉點了點頭,轉身朝着政事堂門口走去。
“下官的禮部衙門裡還有事務要處理,政事堂諸事且勞煩諸公,少陪了。”
說罷,他揚長而去。
楊吉擡頭看了看剛剛日中的天色,呵呵一笑坐回了位置上,繼續埋頭處理政務。
陳靜之望着謝康遠去的背影漠然良久,過了片刻之後,他才甩了甩衣袖,走到了右僕射李宴清的桌子旁邊,放低聲音冷聲說道:“與你說了多少次,叫你格局大一些,莫要貪財過分,瞧瞧你乾的好事!”
在政事堂裡,李宴清可以說是陳靜之最忠實的死黨。
這位右相大人臉色有些難看,他低聲道:“下官已經派人去追回那筆賑災銀子了……”
此時,李宴清心中頗爲不服。
榕城府的銀子本相是拿了,可是你陳靜之便兩袖清風了?
大家都是窮過來的人,裝個什麼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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