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霧般飄散的血在空中凝滯,那是如絲如縷的猩紅殺氣。
本該如劍般取人性命,現在卻真的像霧氣般潰散了。
大龍眼眶低了低,眸子伏着,握劍的手緊了緊。
他看着一個方向,從茶攤的一側走出來了一個人。
那是個一身紅衣的女子,蜀繡的華貴綢緞,只是一片鮮紅顏色。看不清她的臉,不只是因爲那半張銀色的面具,更多的是一種真氣朦朧的遮掩。而她身段高挑有致,烏髮隨意扎着,本該穿紅的張揚卻偏生一股清新冷淡。
她負手走進茶攤,捲去的殺氣便如同遇到什麼剋星一般煙消雲散。
鄧三鬆了口氣,擡袖擦了擦汗,而後背早已溼透,被風一吹有些發黏的涼。
“嚇死我了。”他嘟囔一聲。
大龍眼神凝重而好奇,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能無視他的殺氣,而且從眼前之人身上,他更是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危險。
可偏偏對方只是那麼負手站着,並無動作,甚至連半點氣息都未曾變過。
“這是誰?”
“曾經六扇門的神捕,公子無,十多年前便是絕頂高手!”
“公子無竟是個女人?”
“女人怎麼了?”
不知何時起,公門裡便少了一位神捕公子無,而多了一個柳姓的名捕大人。雖然威名不顯,最爲低調,但從前只憑身份和武功,今日這般直接視江湖兇名正盛的青冥劍的殺氣於無物,想來她的聲名很快便會傳開了。
大龍莫名一笑,“原來是六扇門的高手,說起來,還從未領略過衙門的高招呢。”
他想着,拇指一頂,青冥劍已然出鞘,劍柄如錘,登時破空而去!
真氣撕裂,帶出刺耳鳴嘯,讓不少人一下臉色發白,捂上了耳朵。而也不見柳施施有什麼動作,撞來的劍便在茶攤外詭異頓住,兀自輕顫不止,就像是碰到了一堵無法逾越的牆。
大龍眨眼便至劍前,探手一抓,握住劍柄,反手便是一劍刺出。
如崩塌般的聲響碎裂,他連人帶劍重新進了茶攤之內。
他的眼凝着,殺意凜然,他的劍變得血紅,像是血。
一瞬間,所有人的心底都泛起一股厭惡,如同面對屍山血海般的噁心,心底難受,內力紊亂難繼,恍若着魔。
“不好!”
“好強的劍!”
有人直接盤膝而坐,以內功調息;有人噔噔後退,避開這般意境感染;更有不堪者眼中爬滿血絲,竟突然對身邊之人出手。
場間因大龍這一劍而有些亂,有自負武功者看着那躲也不躲的一人,瞳孔縮起。
下一刻,鋪天蓋地裡,滿目便出現了一抹刀光。
沒有多餘,天地一片素白,繼而只有一線緋紅,緋紅如血,卻給人一種悽豔之美。
大龍瞳孔一張,刺出的劍勢轟然崩潰,一聲脆裂的悲鳴,他手中的劍竟然直接崩碎!
他腳步一個踉蹌,低頭看着手中劍柄,兀自難信。
而他眼前的人,就像是剛來那般,負手未動,就連那身紅衣,都不見有絲毫起伏褶皺。
“敗了?”
“竟然只是一刀便擊敗了青冥劍!?”
“誰看清她出手了?刀在哪?”
“難倒是武道宗師?”
他們縱然驚歎駭然,也只敢竊聲而言,當然聲音再低別人也是能聽見的,但這種刻意的壓低聲音更像是一種忌諱。
……
大龍額上已有冷汗,被風一吹,有些涼,更讓他心神猛跳。
自己竟然會感到害怕?
可手中的劍,四下崩潰的殺氣都無不在表明,他敗了,被人於正面一招擊敗,甚至說方纔想要殺他也完全是心情好壞之間。
大龍長得並不好看,很平庸,只是此時耷拉着眉毛,卻有些心酸。
不過才幾年時間,從一個勉強的後天武者一路走到今日,成爲江湖有數的高手,而年紀也不過三十來歲。他一直所秉持的殺戮劍道,在眼前這人的面前,彷彿只是個笑話。
而從對方出手時的氣機來判斷,她分明也只是絕頂高手而已!
大龍握緊了劍柄,眸光微眯,既然敗了那便沒什麼好說的了。
那就想想怎麼走吧。
大龍壓制着心神裡翻涌的殺意,他知道自己現在迫切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不是養傷,而是殺人,從容地殺人,用血來壓制自身。
然後,他終於聽得眼前那人開口,聲音有些天然的冷,微顫,似乎是包含了許多情緒在內,只不過如今他心煩意亂,難以揣度。
“你的劍,是跟誰學的?”柳施施問道。
這話一出,場間登時一靜,而所有人的目光便盡皆看向了那個微微彎着肩背的男子。
是啊,青冥劍師承何人,這一直是江湖上的謎團,有太多人想要知道。
究竟是一方隱世的劍道宗師,還是某個苟且避世的魔頭,亦或是某個隱藏很深的宗門?
或者,之前江湖有傳能教授出這等劍法的宗派,必然要是當今五大劍派的極高傳承,或是御劍山莊這等劍道聖地,更有人懷疑是那劍廬的絕學,想以青冥劍作爲入世的試探。
但凡此種種皆是猜測,得不到證實,而很多人想親口問一問,卻不得其言。
現在,有擊敗青冥劍的人問了出來。
四周的人便不由得朝前靠了靠,這或許是一種施壓。
因爲這裡是神都,是天子腳下,又有這位在,你一個殺人魔頭,還能去哪?
大龍看着,感知着四下之人隱約的心境變化和的表情,不由得嘴角一咧。
柳施施在面具後的眼神卻忽而一眯,心中泛起滔天巨浪。
她早就從對方的劍勢中感覺到了一抹熟悉,事實上從這人名傳江湖之後,六扇門便有收集對方的一應資料。
被他所殺的人身上殘留的劍意,所中的劍招,留下的劍痕。
他的出劍習慣,作風,所說的每一句話。
乃至現在,對方不經意間所表現出來的一些小動作。
最主要的,是方纔她親自出手,從對方那一劍中感受到的‘意’。
那種早前莫名的熟悉感,於此刻終於勾勒出一張存於記憶中卻從不褪色的臉。
“你的劍,是跟誰學的?”
柳施施再次問了出來,只不過這一次她的語氣恢復平靜,隱有篤定。
大龍慢慢直起腰背,道:“一位前輩。”
“名字。”
“他只稱‘本座’,我不知道他叫什麼。”
大龍淡淡說着,目光牢牢看着眼前之人,他心裡隱隱有了一個答案,這是從對方的語氣裡與自己先前的猜想印證而出的答案。
他忽而有種被騙的錯覺,然後便是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柳施施頓了頓,然後道:“他現在在哪?”
問出時,她一直與之對視,同時感知已然放開,判斷對方是否說謊。
大龍卻只是搖了搖頭,眼瞼藉此一低,語氣低沉而落寞。
“早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