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名字

夏雲洛淡淡一笑,小男孩這個時候明明是最痛苦的,爲什麼夏雲洛就是沒有那種心靈受到觸動的感覺,他覺得一切都是那麼平常,一切都是那麼自然。頓了頓,夏雲洛道:“他們殺害了你的家人,得到了什麼?”

“得到了什麼?”小男孩歪着腦袋看着夏雲洛,說來也實在奇怪,爲何就能夠跟眼前的人如此坦然地說這些話,明明他現在非常害怕,非常無助。小男孩想了想,又覺得有些惱怒,爲什麼前面的這個人聽到他的悲慘故事,一點悲傷都沒有。這讓小男孩心裡又更加難受,他回過頭,又繼續將頭埋在膝蓋之中,不再說話。

夏雲洛看到如此敏感的孩子,忍不住又是淡淡一笑,“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要得到什麼?”

小男孩依舊不說話,他非常後悔剛剛說了那麼多話,或許他應該裝作啞巴,一直一直不說話。

夏雲洛擡起頭,初夏的夜空真是美,滿天的星星,一個個閃爍着。夏雲洛微微皺起眉頭,很多年以前,他是多麼喜歡那些發光發亮的東西啊,但是現在,他恨不得整個夜晚都是漆黑的,什麼也看不見,這樣或許就什麼感覺都不會有了。

夏雲洛或許能夠明白小男孩此時此刻的心情,就跟他那個時候一樣,一夜之間,失去所有親人,不過慶幸的是,夏雲洛還有一個陪伴的人,那個人與他共同分擔了所有苦痛。

“如果你回答不上來,那我告訴你吧。”夏雲洛又別過頭,看了看小男孩,本來他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問的,但是他覺得,或許小男孩應該成熟了。

有時候,自己痛苦着,又怎麼可能去關心別人的痛苦。但是也正因爲自己痛苦着,所以才知道那種心情是什麼。

“那些人,殺了你的親人,得到的,不過是一些布匹跟一些銀子。”夏雲洛微微一笑,“其實殺人的不是人,而是貪戀錢財的慾望之劍,你要知道,他們爲什麼會貪戀錢財。”

這個時候,小男孩終於又擡起了頭,小身子也正了正,轉向夏雲洛,好像夏雲洛的話讓他特別好奇。

夏雲洛看着小男生睜大的雙眼,在昏暗的星空之下,看不出那雙眼睛有多清澈,不過他也能夠感覺得到小男孩那並未被污染的純真,那是非常美好的東西,但是也是非常容易變質的東西。或許要不了多久,這雙眼睛也會充滿着滄桑,或者是充滿着仇恨。

“我不想說了,因爲總有一天,你會自己明白。”夏雲洛幽幽地說着,也在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曾經也沒有人告訴他爲什麼,後來他還是自己知道了。

小男生期待的眼神,又突然黯淡下去,頓了頓,他想要繼續回答剛剛夏雲洛問的問題,“我剛纔跟你說的,是想要讓你知道我的事情而已。”

“不對,”夏雲洛看向小男孩,深深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是想要得到我的憐憫。把自己的痛苦說給別人聽,只有兩個目的,一個是想要得到別人的憐憫,還有一個是想要跟別人對比,看看誰最可憐。比過之後,又要有兩種心裡。”

小男孩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夏雲洛,他當然是不理解夏雲洛的話的。不過眼前的這個人說的話,似乎已經完完全全將自己置身度外,如此聽來一點悲傷都沒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夏雲洛才又說道:“以後,遇到別人,你只用對他說出自己的名字就好了。其他的,相處久了,都會知道的。”

“我叫邵翔!”小男生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這次的聲音要比一開始洪亮很多。

夏雲洛滿意地笑了笑,又道:“這就對了,我叫夏雲洛。”

“夏雲洛?”小邵翔又歪着小腦袋,定定地盯着夏雲洛半晌,才悠悠地開口,“我可以跟着你嗎?跟你學劍,跟你浪跡天涯,跟你行俠仗義。”

“不可以。”夏雲洛完全沒有一絲絲考慮,就果斷地拒絕了。

小邵翔應該是第一次被拒絕,心裡多少有些不甘心,又問道:“爲什麼不可以?”

“你學劍是爲了浪跡天涯行俠仗義,可是我不是。”夏雲洛很自然地回答。

小邵翔有些不明白了,他明明親眼看到夏雲洛在他面前殺了壞人,不是行俠仗義又是什麼?而且一個劍客出現在這樣的地方,不是浪跡天涯,又是什麼?小邵翔似乎越來越感興趣了,好奇心強是每一個孩子的天性。他又問道:“那你學劍是爲了什麼?”

“爲了報仇。”夏雲洛回答道。

“報仇?”小邵翔不過才八歲,他當然是什麼都還不太懂,在今天之前,他還是一個頑皮搗蛋的小少爺。他甚至都還不太懂得死亡的含義,即使今天他差一點就死了。

“對,”夏雲洛點點頭,“我的父母之仇,就是我握劍的最初原因。而你不一樣,你的父母之仇,我已經幫你報了。你現在要做的,不是滿懷仇恨去學劍,而是要成熟起來,去獨自面對這個世界。跟着我,你不可能會成熟起來,因爲我能夠保護你,有了保護,人就會變得懶惰,就不會再去努力。”

小邵翔不說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又低下頭,其實他現在只想要學劍,想要有能力保護自己,人總是先要能夠保護自己,才能夠去保護其他人。今天剛剛從鬼門關外走了一圈,他害怕有能力的壞人,又恨自己沒有能力,那些人有了能力,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殺人,完全沒有人性,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做人。邵翔雖然年紀小,但是也不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他知道,只要自己有能力,就絕對不會被欺負。

夏雲洛看着小邵翔,忍不住有些感觸,自己竟然能夠如此坦然地說着那些沒有用的大道理,其實自己本身什麼都做不到。心裡的那道坎也一直沒有跨過去,怎麼就能夠釋懷,其實與其說是對小邵翔說的話,倒不如說是對自己說的。要知道,在此之前,他自己也還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人,一直混沌茫然不知所措。

小邵翔不再說話,又把頭埋在膝蓋之中,倚在旁邊的土壁上,也不知道爲何,突然有些倦意了,現在似乎能夠好好的睡一覺了。

夏雲洛定定神,也倚在了土壁上,不過就是沒有閉上雙眼,他想多看看星空。很多年以前的願望,終於還是會在某個時候實現了,不過,他卻一點感動都沒有,甚至也沒有那個時候應該有的心情。

剛剛小邵翔說得沒錯,他學劍,他浪跡天涯,他就是一個只有一把劍陪伴的行屍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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