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城外, 連鏡在外面躲了很多時日。藍翡下的毒, 真是狠毒至極, 他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那隻老狐狸抽筋扒皮。但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做——他母親突然以急信聯絡。
肖景柔這些年,可謂是一心爲自己兒子打算。被趕出九微山之後, 母子境況可謂悽慘。她將這一切都算在藍小翅頭上, 專門在家裡紮了許多小人, 以詛咒這個妖女不得好死。
可惜都不太靈, 藍小翅還活蹦亂跳着。
連鏡以幻綺羅劇毒害死慕容繡, 她也是事後才知情。但身爲母親, 她不但沒有責備連鏡, 反而覺得兒子是個幹大事的人。正所謂無毒不丈夫, 誰自己不幫自己,難道還真指着神明護佑不成?
所以慕容繡死後, 她幾乎天天都到九微山上, 幫着步寒蟬料理一些微生世家的家務事。她有意討好, 當然是事無鉅細, 都十分妥貼。再加上微生歧傷痛悲憤,無暇他顧。竟也讓她在九微山站穩了腳跟。
夫人身死,微生瓷被囚禁, 連鏡這個義子的地位,突然就重要了起來。肖景柔更覺得兒子這一步做得對。
她十四歲就嫁給了劍客連遜, 十六歲生下連鏡。這時候還算是風華正茂。有時候看着偉岸強壯的微生歧,無論樣貌還是武功, 都比自己亡夫連遜不知道強了多少倍。她心裡自然也難免生了其他心思,每每在微生歧面前總是溫柔似水,一心想要爬到慕容繡的女主人位子上去坐上坐。
可惜當時的微生歧,整個人都死了一樣,只剩了一副軀殼,每日裡不是在愛妻墳前發呆,就是去石牢教微生瓷武功。
她一腔柔情自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倒是也不氣餒,每每打扮得精巧細緻,只望盼這個男人一個回顧。
微生歧的癡情,是真的打動了她。可惜這一場美夢,最終還是因爲藍小翅的到來而破碎一地。
那些日子,她隨連鏡流浪,卻無數次在夢裡都忍不住把藍小翅切成一片一片。如今,連鏡認了迦夜作義父,武功也恢復過來。她也瞬間又從無家可歸的乞婆變成了貴夫人。
家裡僕婦成羣,她過得也還不錯。只是每每想起微生歧的身影,總是將藍小翅詛咒了千遍萬遍,那些小人上扎滿了銀針,如同她刻骨的仇恨。
這一日,她醒來之後,突然發現自己鼻子裡有點異樣。她伸手一摸,摸到一段細如髮絲的東西,不像是鼻毛。她對鏡照了照,用手扯着那細絲,最後驚恐地扯出了長如頭髮的白色細絲——這是什麼?
然後她就發現這種細絲越來越多——天啊,這像是從她身體里長出來的!
沒過多久,她的幾個貼身侍候的婢女也發生了這種異狀!肖景柔驚恐之下,忙以秘信聯絡連鏡。
連鏡身上的毒也養得差不多了——這種毒會腐蝕皮肉,被它腐蝕的皮肉又會變成新的毒漿。一層一層,長生泉治癒了一層,另一層又繼續發作。
他只得將中毒的腐肉全部剜除,那種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但比起這種一日一日被毒漿腐蝕,還是好受多了。
得到肖景柔的傳信,連鏡就是一愣——肖景柔信上所說的情況,他再清楚不過了。
那正是暗族教父迦夜的菌粉,以長生泉培育,需要隔幾日便服用長生泉,以令菌絲吸引。否則菌絲必然以人的血肉爲養份。現在這種東西在自己母親體內,這是怎麼回事,不用多說了吧?
當然是迦夜見他長時間未歸,派人找到他的母親,以此要挾了。
他心中冷笑,什麼義父義子,也不過嘴上說說罷了。微生歧是,迦夜更是!
他顧不得再對付藍翡,當先趕回肖景柔的住處。肖景柔見到他回來,立刻哭天搶地:“鏡兒!娘這到底是中了什麼邪!怎麼會這樣……”
連鏡查看了一番她的症狀,跟料想一樣。他從腰間掏出一瓶長生泉,取一碗水,滴了幾滴,說:“娘先喝下吧。”
肖景柔只得喝下去,還想問什麼,連鏡把剩下的長生泉都給她:“如覺不適,服用此泉,一碗兩滴,不必多服。”
肖景柔顫抖着道:“鏡兒,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你的臉……是你把你傷成這樣?!”
連鏡身上的傷口,長生泉癒合,毒漿又腐蝕,這些日子下來,確實是猙獰恐怖。他說:“已經好多了,我要回一趟落日城。母親保重。”
肖景柔還想問什麼,他卻一轉身,離開了。
落日城,迦夜返回之後,心中終於也開始不安。看起來,溫謎也服用了昊天赤血。一個微生瓷已經如此棘手,如果再加上他和微生歧,只怕自己難有勝算。
他飲下一瓶長生泉,身後傳來響動,他轉過身,看見門外站着多日不見的連鏡。迦夜目光微凝:“鏡兒,爲父命你前去九微山盜取慕容繡屍骨,這些天你都去了哪裡?”
連鏡跪下,說:“義父,孩兒無能,誤中藍翡埋伏,身受毒傷,耽誤至今,還請義父責罰。”
迦夜也看見他臉上的傷勢,說:“怎會如此大意?起來吧。”
連鏡站起來,迦夜以長生泉澆淋他的傷口,那毒漿經長生泉一洗,慢慢地凝固。等長生泉一干,他指尖蓄力輕彈,頃刻之間,那些濃漿化爲細沙。
連鏡頓時覺得困擾多日的劇痛,慢慢平息。他低下頭:“孩兒有負義父。”
迦夜說:“不要緊,不過如今溫謎也服用了昊天赤血,只怕落日城,不是他的對手。”
他說“也”,連鏡眼中光芒一閃——這麼說來,迦夜武功大進,是因爲服用了昊天赤血?不對,他哪裡來的昊天赤血?落日城曾經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羽族昊天赤血的配方。但是藍翡那老東西,奸詐無比,多年來他雖然爲朝廷培養死士,卻始終不肯透露配方……
爲此迦夜甚至不惜投靠慕流蘇,想聯合慕流蘇一起奪取。
就連這樣,羽族都沒有交出來。如今迦夜從哪裡獲得?
嗯?藍翡曾經爲十名暗族戰士注入過昊天赤血。這十個人,如今何在?
連鏡心念數轉,說:“可惜孩兒功力不濟,真恨不得現在就有昊天赤血,孩子拼着一死,也必提升功力,保護義父!”
迦夜聽了,卻只是淡淡一笑,說:“可惜藍翡,卻未必肯交出昊天赤血,讓義父提升你的功力。”他可不蠢,現在連鏡已經服下長生泉,只因不知泉眼所在,只能受他所制。一旦連鏡也服下長生泉,功力必定高過他。
溫謎雖然與他爲敵,但是畢竟是個君子。還不算可怕。如果連鏡實力大增,還是太難控制了。他還需要再考慮一下。
連鏡看出來了,也不動聲色,說:“義父說得是。”
二人各懷心思,連鏡說:“聽聞迦隱和月妹還在羽族手上,義父是否需要孩兒前往,將他們救出?”如果我你信不過,那麼你自己的兒子,服下長生泉,又注入昊天赤血,你總應該信得過吧?
迦夜沉吟不語,迦隱當然更能信得過。他說:“也好,趁着如今微生瓷重傷,微生歧等人在此保護雲採真和宇文超等人,我們去一趟方壺擁翠。”
連鏡心中冷笑,果然我在你眼中,確實不可信嗎?
落日城外,溫謎等人確實是顧不上其他。微生瓷傷着,其他人被種下菌絲,藍小翅身懷有孕。溫謎又服下了昊天赤血。宇文超球用沒有,慕流蘇和慕裁翎都被喂下了長生泉。
一團亂糟糟的局面。
藍小翅讓溫謎去接木冰硯——她只相信溫謎可以保護木冰硯的安全。溫謎只能趕往九微山,還只能偷偷地去,以免迦夜知道他不在,前來行兇——沒有溫謎,現在可沒人能治住他。
此舉有些冒險,但是微生瓷一直昏迷不醒,也沒有辦法。
微生歧日日守着微生瓷和雲採真——這個當口,雲採真可是真的不能再出事了。
落日城外仍然是大火沖天,映得整個夜空都成了金紅色。藍小翅坐在遠處的一根橫木上,呆呆地看遠處沖天的火光。不時有官兵前去添上柴火或者桐油。
暗族不喜歡光,是以也沒有人露面。身後響起腳步聲,藍小翅回過頭,看見木香衣。他本來應該主持羽族其他商鋪的事務。但是實在是放心不下這邊,還是趕過來看看。
藍小翅說:“你怎麼來了?雨苔呢?”
木香衣在她身邊坐下,說:“現在江湖高手都在這邊了,鳥場和驛站倒是無人尋釁,有她在就足夠了。”
藍小翅說:“你這樣老是把媳婦丟下,是不好的。”
木香衣不答,反而問:“你在這裡發什麼呆?”
藍小翅說:“心裡亂,出來吹吹風。”
她小腹已經微隆,五個月的身孕,身子慢慢就有些笨重了。木香衣說:“小瓷還傷着,你怎麼不進去陪他?”
藍小翅不說話了,木香衣難得微笑了一下,說:“這樣顯得很沒有人情味了。”
藍小翅遲疑,終於說:“我不想進去。”
木香衣將她攬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肩頭,說:“小時候你每次哭鬧的時候,都吵着要我背,最後揹着揹着,就在我背上睡着了。”藍小翅說:“現在也想要你背。”
木香衣輕輕敲敲她的頭,說:“可你長大了。你要的不再是糖果、玩具,你需要自己去決擇取捨了。”
他一直就是最懂她的,藍小翅眼睛溼潤了,許久,問:“我爲什麼就長大了了呢?”
木香衣沒有動,就這麼讓她靠着,過了一會兒,她傳來輕微的酣聲——這些天一直沒有好好睡覺,這時候居然睡着了。好在遠處火焰燃燒,也不冷,木香衣坐着沒有動,讓她靜靜依靠。
方壺擁翠,迦隱和迦月被關在湖邊的小黑屋裡,藍小翅離開之後,並沒有限制他們的行動。她把厲害關係已經講得很清楚,明顯沒有再防備他們逃跑——畢竟交情沒到那個地步,非要干涉別人的選擇,就顯得多管閒事了。
迦夜很快就找到了他兄妹二人,迦隱看見自己父親,真是欲言又止。迦月倒是撲過去:“爹!”
迦夜看了一下愛女身上的傷勢,這些天在羽族休息得當,二人身上的曬傷已經開始痊癒。他說:“跟爹來,我們離開這裡。”
迦隱說:“爹。我覺得……”明知道迦夜的個性,他卻還是把話說完:“我覺得,暗族不能見天光,能夠好好的在落日城生息繁衍,纔是對暗族最好的不是嗎?”
迦夜回過頭看他:“你說什麼?”。
迦隱說:“爹,您找到了長生泉,足以長生不老。可是那又怎麼樣呢?稱霸江湖?或者統治天下?這些真的重要嗎?”
迦夜一個耳光扇過去:“你是信了藍小翅那個妖女的鬼話,既然如此,你就留在方壺擁翠,我只當沒有你這個兒子!”
迦隱說:“我只是不明白,爹,您到底想要幹什麼?”
迦夜說:“閉嘴!我就問你一句,你跟不跟我走?你要是不願意走,就好好留在這裡。”心裡一個角落突然覺得,其實他留在這裡也好。長生泉如果真的那麼好,爲什麼長久以來,自己從來沒有讓他兄妹二人服食呢?
突然之間,有一點茫然。
他轉身要走,連鏡回頭看了一眼迦隱,說:“如今溫謎服下了昊天赤血,實力大增。我們必須要團結,教父是我們的父親,總不能讓他孤身應敵。”
迦隱心中一頓,迦夜袍袖一揮:“罷了,你們就留下吧。明日,我會離開落日城。自此以後……”突然不想再說了,自此以後,恐怕不復相見。自己保重吧。
他走出去,連鏡不甘心,回頭又看了迦隱一眼。哈哈,這時候還是想維護自己的親生兒女嗎?他說:“你真的要眼睜睜地看着所謂的正道人士圍殺你的親生父親嗎?到時候他們的手沾染着義父的血,然後與你把酒論交?”
說完,轉身出去。迦月眼淚盈盈:“爹!我跟你走!”
她衝出去,迦隱說:“月兒!”。
迦月淚落如雨:“我知道,你就是看上了藍小翅那個妖女!你連咱們爹都不管了嗎?他是你親生父親啊!”
迦隱說:“我沒有!我只是覺得,溫謎是個好人,藍小翅的話,值得我們相信!”半大的孩子,說話真是傷人。迦月說:“你有沒有,自己心裡清楚!”
她衝出去,迦隱猶豫,最後只有出去。那是他的父親和妹妹,母親去世之後,他只有他們兩個親人。
交易再次失效了吧,他又違反了承諾。
他走出房門,跪在迦夜面前,迦夜心下煩亂,連鏡卻從腰間掏出一瓶長生泉,遞過去:“先服下長生泉,以免昊天赤血傷及筋脈。”
迦隱接過那玉瓶,迦夜一直背對着他,他心下嘆息,最後仰頭,一飲而盡。迦夜緩緩說:“離開這裡,返回落日城吧。”
落日城外,他們從地道潛回城中,還是怕溫謎發現。如今的溫謎,可是非常可怕的存在。還是不要直接對決得好。
落日城中,暗族平民早已是人心惶惶,幸好來的畢竟是武林正道,並沒有大開殺戒,他們損傷不大。但是這些□□廷與武林人士的圍剿,足夠讓他們提心吊膽了。
迦夜等人回到城堡中,他對連鏡說:“你大老遠趕回來,也累了,先歇下吧。”
連鏡明白,這是要趕他離開了。他應了一聲,退出城堡。門口,鴉奴面無表情地送他出去。他回望這座冰冷的城堡,心中冷笑。
迦夜讓鴉奴守在門外,鴉奴是他十二年前收養的一個孤兒,那時候他才八歲,斷了一隻手,明明是個殘廢,卻有很堅毅的目光。落日城全是暗族,迦夜需要一些能在日光下行走的正常人。幾番試探之下,將這個孩子帶回城中。
十二年來,他一直謹慎少言,學武也異常勤勉,深得迦夜信任。
果然這時候,他也只是沉默地守在門外,連目光也不向屋裡看。
房間裡,長生泉在跳動噴涌,迦夜找來一個之前由羽族注入過昊天赤血的暗族戰士,吩咐他關上門。暗族戰士剛剛回身關門,迦夜突然一掌過去,他如今的功力,早已非當初可比,瞬間一掌將其打昏在地。
迦隱一驚:“爹!”
迦夜上前,將人提起來,封住其穴道,然後將人提到房間中央,長生泉下,長得許多菌絲。他以功力去除菌絲,將其喂入這個戰士體內。迦隱看得心驚肉跳:“爹,您這是幹什麼?!”
迦夜沒有回答,等所有菌絲都入了體,他催動掌力,一掌接着一掌,將面前的整個人震得筋骨俱碎。但是人表皮卻完好……
迦隱全身發冷,沒過多久,迦夜將人剖開,他體內血脈全部破碎,卻沒有血。迦夜將已經飽飲鮮血的菌絲取出來。用玉碗盛了長生泉,將菌絲浸入碗中。
那些菌絲如同有生命,在接觸到長生泉後,像是聞到了更美味的東西,紛紛“吐”出體內的鮮血,轉而吸入長生泉。
迦夜等它們“吐”出了深紅色的昊天赤血之後,就將其取出,轉而浸入其他。沒過多久,碗裡就只剩下碗底的一抹深紅。迦夜輕聲說:“這就是昊天赤血。”
迦隱猛地轉過身,嘔吐。
迦夜說:“我會將它注入你的體內,會有經脈擴張的痛苦,但並不是不能忍受。”
迦隱說:“爹,到底是爲什麼?他們是我們的族人啊!”。5878a7ab84fb43402106c5
迦夜說:“過來吧。”
溫謎到九微山去接木冰硯,正好遇見藍翡。昔日好友,今日卻有一點狹路相逢的意味。藍翡輕搖手中羽扇,微笑:“溫閣主如此行色匆匆,是有何事?”
溫謎說:“木冰硯何在?”陳年舊怨,仇深如海,無法化解。也沒有別的話說。
藍翡說:“閣主神情之間並無殺意……咦……”他看見風過,撩動竹葉,溫謎的衣衫卻絲毫不動。到了這個年紀,武功不可能突然之間一日千里。藍翡的目光裡帶了玩味之色,溫謎說:“你聽着,微生瓷命在旦夕,需要木冰硯去救命。”
藍翡轉頭進到竹舍,木冰硯說:“什麼事?”看見他身後跟着溫謎,也是一愣——你們倆什麼時候攪和到一起了?
溫謎還沒開口,藍翡說:“微生瓷傷重。”
木冰硯再不多說,低頭收拾了自己的藥箱,說:“在哪裡?”
溫謎心裡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一向狡詐多疑的藍翡,甚至不懷疑這是一場陰謀。木冰硯也根本沒有想過,可能是仙心閣騙他離開此地。他們這樣緊張,當然不是爲了微生瓷。
這麼多年,他們真的已經成爲了藍小翅的親人。
他說:“跟我來。”
木冰硯隨即同他下山,驚異於他的速度,說:“你……昊天赤血?”
溫謎沒有說話,木冰硯說:“何必呢?”聲音裡說不出的惋惜。
溫謎說:“當初你也曾行醫救人,初心爲何?”
木冰硯說:“初心?哼!我救過成百上千的人,治好過起碼數百例疑難雜症。可是我治不好一顆人心。”
溫謎帶着他趕路,說:“所有人的心都無藥可救了嗎?”
木冰硯沉默了。也不是的吧,也曾收到過感激,也曾有人念着他的恩義。走投無路的時候,也有人暗地相助,或者放他一條生路。這世上,最令人絕望的是人心。
最動人以無形的,也還是人心。
人因仇恨而激憤,這憤怒又將催化仇恨,從此看什麼,都覺得陰暗醜惡,面目可憎。
或許世間從來沒有變,只是仇恨障目,我迷失了這麼多年。他沉默。
溫謎帶着他,一路來到落日城外。木冰硯疾步走進微生瓷所在的營帳,藍小翅沒有在,他有些意外。溫謎也意外,看着一直守在榻邊的微生歧,他也沒好問。
直到出去了,才問白翳:“你們羽尊呢?”
白翳說:“應該在帳子裡吧,最近她不常出來。”
溫謎想了想,還是問:“這麼多天,她一直沒有到微生瓷房裡去過?”。f47d0ad31c
白翳眼睛左看右看,說:“最近方壺擁翠無人主事,雜務全部都要傳到這邊來處理。她挺忙的。”
溫謎心裡明白了,他來到藍小翅的營帳裡。藍小翅坐在矮几旁邊,面前是堆着許多賬本書信,但是她在發呆,神遊物外,連溫謎進來都沒有察覺。
溫謎看了一眼,問:“在想什麼?”
藍小翅猛地回過神來,說:“啊,爹!木冰硯過來了?”
溫謎說:“嗯。他很關心小瓷。”
藍小翅笑容有一點勉強,說:“他來了就好。”
溫謎看出她情愫異樣,說:“有他和雲採真在,小瓷應該不會有事,你可以放心。”
藍小翅說:“啊……嗯。”
溫謎說:“小瓷是你夫君,他傷着,就算有別人在,你總還是應該過去看看的。他肯定很希望見到你。”
藍小翅說:“白翳說……他還沒醒。”
溫謎說:“沒有醒,總也應該關心一下,對不對?爹知道你現在懷着身孕,也不需要做什麼,就是看一眼,也是個心意,是不是?”
藍小翅說:“我……”
溫謎說:“出了什麼事?”
藍小翅說:“過幾天再說吧。”
溫謎終於問:“小翅,有什麼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說。”
藍小翅沉默半晌,突然說:“爹,等小瓷傷好以後,我……我想跟他分開。”
溫謎有一陣沒有明白:“分開?什麼意思?”
藍小翅說:“和離,到時候他回九微山去。孩子我會生下來,如果到時候需要送回九微山學武,就送過去。”
溫謎神情慢慢嚴肅:“原因呢?”藍小翅不說話了,溫謎說:“因爲他的病?”
藍小翅也覺得心裡有些亂:“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不想跟他過了。”
溫謎說:“可是小翅,他的病,一開始爹就告訴過你。當時你同意了,現在你已經是他的妻子,他並沒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而且他這次受傷,也是因爲你交待他不能放棄宇文超。小翅,這孩子不錯,他值得你甘苦於共。”。
藍小翅說:“我知道!爹您先出去行嗎?我不想再談這件事了。”
她情緒有些糟糕,溫謎說:“好了,我們現在先不提。你先跟爹過去看看他,好嗎?”藍小翅不說話,溫謎嘆了一口氣,好言好語地勸:“無論如何,總要等他傷好了再說,對不對?”
藍小翅終於說:“嗯。”
溫謎帶着她,來到微生瓷的帳子裡。雲採真照顧了多日,微生瓷出血已經止住,但是傷口非常難以癒合,雲採真怕他亂動,索性直接給他紮了幾針,讓他昏迷不醒。
微生歧在牀頭守了多日,心裡也犯嘀咕——自己這兒媳婦是怎麼啦?好歹過來看自己丈夫一眼啊。
他沒有什麼心思,而且對藍小翅也是真滿意,所以這時候見她過來了,也就不計較了。粗糙的漢子,倒也識趣,起身把牀邊的位置讓出來給她。
藍小翅走過去,牀上的微生瓷慘白而虛弱,她只看了一眼,就用手捂住嘴。眼淚一串一串地滾落,微生歧反而手足無措了——幹嘛?我又沒罵你!
藍小翅抽泣着去握微生瓷的手,他的手也是微涼的,木冰硯看見了,說:“懷着孕呢,哭多了不好。”
微生歧就趕緊說:“行了,出去吧。這裡有我們照顧着。他男子漢大丈夫,受點傷不算什麼。”
藍小翅將微生瓷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眼淚越流越多,雙肩輕顫,卻沒有聲音。微生歧怒瞪了溫謎一眼——人家在外面待得好好的,你把她帶進來幹什麼!!
溫謎嘆了一口氣,說:“都是爹不好,來,我們先出去。”
藍小翅搖頭,只看一眼,就捨不得走了。
溫謎抱都抱不起來,也不敢用力拉扯她。雲採真說:“這是怎麼了?以前也沒這麼愛哭啊。”
木冰硯一針過去,直接將微生瓷扎醒——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沒那麼心疼。雲採真怒瞪了他一眼,木冰硯看見他充滿怒火的目光,哼了一聲:“他自己的老婆,讓他自己哄!”
微生瓷睫毛輕顫,好半天,終於張開眼睛,看見眼前的藍小翅,他輕聲說:“小翅膀。”只是很輕微的三個字,肺腑撕裂一般地痛。冷空氣入體,讓他想咳嗽,雲採真趕緊按住他,他忍了片刻,終於緩過來,說:“別哭嘛。我過兩天就會好的。”
木冰硯迅速用雙手捂住耳朵,大家還沒反應過來,藍小翅哇地一聲,痛哭失聲。聲音尖利刺耳,一屋子人都驚呆了——藍翡,這他媽就是你培養出來的羽族的希望啊!!
只有木冰硯很淡定——從小就這樣。
藍小翅哭了一陣,雙手捂着臉跑出去。微生瓷剛要掙扎,木冰硯就說:“你要是想死呢,你就動一動。”
微生瓷不動了,他不想死,他想活。
自此以後,藍小翅再沒過來。這回大家都覺得挺好的,還是不要來了。微生瓷在兩位大神醫的調養下,倒是慢慢好轉,只是還是不太敢動,他問微生歧:“小翅膀?”
微生歧說:“沒來,別讓她來了,孕婦哭多了不好。”。
微生瓷點點頭,可是不來的時候,她在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