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們誰欠了誰的。”慕容金略一撇嘴,“橫豎也和我沒關係,你別跟着我了。”說完她轉身就走。
那人果然沒有跟來,而是矗立在原地,久久的凝望着慕容金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苦笑了一下,暗自一搖頭,長嘆了一聲,擡眸看着暗沉的天空,兩行清淚沿着他的臉頰滑落。
天地之大,竟然是絲毫沒有他容身之所在,他還活在這天地之中做什麼呢!
她爲何要救下他,倒不如剛剛讓人家將他打死算了。
他早就沒什麼名譽可言,可笑的他以爲自己賺夠了錢,將自己的賣身契贖出來,就是一個自由的人,可以站在這天地之中自由的呼吸,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再也不用強顏歡笑,再也不用曲意逢迎,可是卻不知道他的身軀上早就打下了恥辱的烙印,如同跗骨之蛆,一生跟隨。
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就連住的地方也都被人佔了去,還斷了一條手臂,身無分文,這樣的他,難道要重新回到聽風閣?
呵呵,他的年紀越來越大,即便是回去那種地方,又有何用。既然出來了,他就沒想過再回去。
他蹣跚的邁步前行,每走一步,都覺得渾身痛的如同要散架一樣,他這樣能活幾天?手臂斷了,就是想去賣苦力,大概也不會有人敢用他了。
他緩緩的行至了一處暗巷之中,貼着牆壁靠着,身子緩緩的滑下,最後坐在了地上。
就這樣吧,這樣的寒夜,他只要這樣凍上一晚,大概明天就會人事不省了,再來一晚,基本就是要凍死在街頭。
死了倒也清靜了,就讓一切都灰飛煙滅。從此這個污穢的世界也少一個污穢的他。
他不知道在那裡坐了多久,他只知道他的渾身冰冷,如同身在冰窖之中。
“你這是在尋死嗎?”一個清冷的聲音忽然飄來,如同遠在天邊,但是又離他十分的近,那人緩緩的睜開眼來,他已經凍僵了,就連睜眼睛這樣的動作都覺得十分的艱難。
一個黑影矗立在他的眼前,他也看不清楚那人的樣子,只是覺得她的聲音是自己聽過的。
他很想善意的對她笑一笑,但是意識卻是越來越模糊,直到那個黑影襲來,他就直接暈了過去。
等他再度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在一處房間裡面,身子下面是柔軟的牀鋪,這屋子並不算是十分的華麗,甚至是有點簡陋的。
不過屋子裡面燒了爐子,爐火熊熊,十分的暖和。
屋子裡並沒其他人,桌子上還點着燈。
他掙扎着想要起身的時候,房門被人從外面踢開,他愕然。
是她……
那個救過他一會的人,再度救了他一次。
“醒的挺快的。”慕容金手裡端着一碗麪,反身踢上了房門,她將面放在了桌子上,隨後吹了吹自己的手。“我只會煮麪,你就將就着吃點吧,這裡也沒什麼別的東西了,面還是我跑了好遠纔買回來的。我打了兩個雞蛋在裡面。沒有放蔥花。”說道這裡,慕容金的表情稍稍的一凝。
不喜歡吃蔥花的是師傅……
她轉眸看着牀上坐起來的那個男人,真的很像,越看越覺得像。
尤其是他現在的樣子,長髮披散……
如果師傅在這裡……那就好了。
慕容金忽然差距到自己似乎眼底有點溼潤,所以她趕緊的收斂回自己的眸光。“你叫什麼?”爲了掩飾她的情緒,她立即問道。
“我……”那人稍稍的遲疑了一下,他都快要忘記自己本來的名字叫什麼了,這麼多年,他都叫從雲,那是在被賣進聽風閣之後的名字。“我不知道。”他淡淡的說道,聲調之中充滿了無奈與悲傷。
慕容金……她看着他眼底流露出來的濃重哀色,如果他不是長得像師傅,她大概是不會再回頭去看他。
也不會將昏迷之中的他帶來這個院子吧……
院子外面的鎖不可能攔住她。如果不是感覺到孤單至極,她也不會來這裡。
”想不起來就算了。”慕容金緩緩的說道。“我也丟過一段記憶。沒事。你能下地嗎?”
他的心脈她探查過,他其實還算比較健康,剛纔是被凍暈了,所以她輸送了一段內力過去,現在他大概除了那些被人打的傷勢之外,應該也沒什麼大礙了。
“能……”那人點了點頭,他掀開了被子下地,腳步雖然有點輕浮,但是還是支撐着自己走到了慕容金的面前。
“其實您不必救我的。”他低嘆了一聲。
他這樣的人或者是死了更好。
“每個人或者都有或者的價值。”慕容金淡淡的一笑,“你就當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現在的你大概就是重生的便是。過去的種種不必介懷,換個身份,重新活一回。”
眼眶莫名的發澀,他卻吃吃的笑了起來,“你知我是何人,何等身份?”
“我不知道,也懶的管,門在那邊,如果你想死第三次,我不會阻攔。”慕容金緩聲說道,“我能救你一次,二次,不會再救你第三次,真正能救你自己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慕容金說完,就拉開了房門,“這裡曾經是一個我很珍視的人的住所,可是他現在已經不在這裡了,你如果真正的想要救自己,就好好在這裡先住着,養傷,能你好了,再和我說你想要做什麼。如果你不想救自己,就在我走後,自己出去,隨便你死在哪裡,別死在這裡就行了。算是報答我救了你兩回。”說完慕容金就轉身離開了房間。
她走的那般突兀,不帶一點點的泥水,就如她好像從沒來過一樣。
如不是桌子上還有那碗她留下來的麪條,他都以爲自己是出現了幻覺了。
他怔了好久,隨後坐在了桌子邊,靜靜的看着那碗熱騰騰的麪條,心潮起伏,良久,直到那碗麪條都快坨成了麪糰,他才忽然拿起了筷子,大口大口的將那碗麪吃了下去。
她因該是不經常煮麪,有點鹹了,但是他卻覺得這大概是世上他吃過得最好的食物。
房頂上的慕容金緩緩的出了一口氣,淡淡的一笑,這才飛身離去。
她不想看着他死,因爲她在他的身上幾乎看到兩個人的影子,一個是師傅的,一個是她自己的。
父母離世的時候,她也曾經萬念俱灰,感覺自己已經被所有人都拋棄了一樣,他剛剛流露出來的眼神,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就是那種蘊含在胸腔之中的鬱郁不得,一派死寂。
慕容金不知道他如果尋死第三次,她會不會還出手相救,但是現在她知道他一定不會死了。
慕容金飛躍在房檐之上,自己的肚子忽然咕嚕的叫了一聲。她神色略窘了一下,隨後才從房頭落下。
好在她的運氣還不錯,很快的找到了一家尚開着的小酒館。
要了一份醬牛肉,又要了一碗牛肉丸子湯,配上了一大碗堆的槓尖槓尖的白米飯,慕容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頓覺似乎心情都好了許多。
她足足的吃了三大碗米飯,才覺的自己吃飽,等吃飽了之後,她就又茫然了。
她該去哪裡?這個時候城門應該已經關閉了,回不了軍營,又不能回慕容家,至於沐恩侯府,因爲有大學士夫人在,她也有點不太想回去。
“老闆,你們幾點打烊?”慕容金問了趴在櫃檯上打算盤的店家一聲。
“客官儘管吃,小店通宵不打烊的。”老闆笑容可掬的說道。
那感情好……
慕容金就要了一壺茶水,一份花生米,坐在店堂裡慢條斯理的一邊想事情,一邊吃。她還問店家要了紙筆。
宋瑾瑜教了她如何計算土方,所以她就趁這個時候,慢慢的將那些需要擴建的地方再算一遍。
宋瑾瑜找慕容金都要找的發急。
他一進去就被大學士夫人給抓住了,大學士夫人狠狠的和他告了一場慕容金的惡狀,還指着滿地的碎紙片子大罵慕容金有辱斯文,女則女戒是大齊每個大家閨秀必須的東西,如今被慕容金踐踏至此,她這是在蔑視祖宗禮教!如此女子怎麼堪當沐恩侯府的夫人。
宋瑾瑜一腦門子的黑線,雖然嘴上在安慰着自己的祖母,但是實際上心底是很想笑的。
大齊的女人裡面敢這樣直面禮教的大概也只有慕容金了。
他想去找慕容金,但是被自己的祖母抓住不能脫身,眼看着時間越來越長,他的心就越來越涼。
他知道慕容金的脾氣,那是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
剛剛他說讓慕容金等他一會,但是隨着時間推移,這都是多少個一會了。
果然等祖母氣都消了,他從屋子裡出來之後,天色已經是很晚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麝月告訴他慕容金早就離開了,他都想哭。
將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派出去秘密的尋找慕容金的下落,找了好久,這纔有人回來彙報,在一個小酒館裡面看到了獨自一人的慕容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