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會的大殿中,步驚雲捂着斷裂的手臂,臉色蒼白的向着孔慈的木棺而去。
而看着那開啓的棺材中彷彿陷入了沉睡的孔慈,步驚雲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忍不住伸出捂着斷臂的右手,輕輕的在孔慈的臉上撫摸着。
大殿中的守衛與賓客都在殿外,而看着這空蕩蕩的天下會總舵,步驚雲靠在棺材上,突然覺得要是死在這自己熟悉的地方,其實也挺不錯的。
“雲堂主,雲堂主!”
就在隨着鮮血的流出,步驚雲感受到自己越來越虛弱之時,耳邊好像突然響起了天堂的呼喚聲。
這個聲音步驚雲感覺好熟悉,好似十年前自己被帶出步家莊時,第一個聽到的聲音就是這樣的。
“爹爹,你說是武功重要呢,還是一把好劍重要?”
“爹爹,我以後一定成爲做好的鑄劍師,讓所有人都爭搶我鍛造的寶劍!”
“雲兒快走,記住,阿爹鑄造的絕世好劍,沒有我們步家的血脈就絕對無法爲寶劍開封.....”
步驚雲閉着眼睛,想起了自己的阿爹,也想起了少年時那成爲鑄劍師的誓言。
“雲堂主,你還好吧!”
隨着一聲呼喚聲,步驚雲只覺自己的嘴被人掰開了,隨後一個帶着奇特香味的小圓球,就被塞進了自己的嘴中。
嘴中的小圓球入嘴即化,化爲一團熱流向着步驚雲的身體各處,讓已經有些頭腦發暈的步驚雲又重新恢復了知覺。
“文丑醜!”
一顆丹藥下肚,步驚雲感受到自己好了許多,身上又有了些力氣。
“文丑醜,你怎麼來了!”步驚雲知道現在的自己不能睡,於是強忍着腦袋中傳來的睏意,掙扎着站了起來。
“我不來你就死定了,你們幾個是我看着長大的,而這一次之所以會這樣全是因爲雄霸一手策劃,目的就是逼迫你們師兄弟三人反目啊!”
文丑醜一身白色的華服,一邊偷偷向着大殿外看去,一邊趕忙將步驚雲攙扶了起來。
“你快走吧,現在劍聖來了雄霸不敢分心,不然一會你就走不掉了!”文丑醜說着,就想攙扶着步驚雲從大殿後門逃出去。
“不行,我不能走,我要跟孔慈在一起,我要帶她離開這!”
被文丑醜攙扶的步驚雲突然推開了文丑醜,腳下一軟就趴在了孔慈的木棺上。
“你瘋了,你這個樣子怎麼帶走小姐啊!”
這時的文丑醜一臉的冷汗,要知道以現在步驚雲的狀態,隨便衝進來一名弟子就能將他擒獲。而之所以這麼半天都沒人進殿,也只不過是因爲劍聖的到來,和雄霸對自己三分歸元氣的自信而已。
“我,我能行.....”
步驚雲深吸一口氣,腳步堅定的站在孔慈棺材前,僅有的一條右臂,向着棺材抱去。
“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帶走孔慈,我可以,我是步驚雲,我能做到!”
步驚雲語氣凌亂的說着,隨後咬着牙猛然用力,將這重達四百斤的木棺死死的夾在了自己的胳膊下,硬生生的拔了起來。
抱起四百斤的木棺,對於沒受傷的步驚雲毫無問題,可是如今的步驚雲硬抗了一記三分歸元氣,不斷手臂斷了一條,就是身體本身也受了很重的內傷。
一步、兩步、三步.....
步驚雲咬着牙一步步走出,每邁出一步斷臂中的鮮血滴落,就在地上劃出一道血線。
步驚雲仿若未覺,步履蹣跚的向着大殿的後門而去,讓一邊的文丑醜又是欣慰又是擔憂。
此刻的步驚雲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帶着孔慈走,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傷心地。
“雲堂主你快走吧,後面的守衛已經被我調開了,離開這裡後你永遠也不要在回來了。”
文丑醜立在大殿的後門上,看着步驚雲離去的背影一臉的不捨。可是他沒有辦法,因爲他要留下了誤導反應過來的追兵,讓步驚雲有喘息的時間。
“文丑醜,謝謝你!”步驚雲離去的腳步一頓,頭也不回的說道。
“謝什麼啊,你們是我看着長大的,我這個娘娘腔還能活幾年啊!”文丑醜輕聲說着,隨後在步驚雲的身影消失之後,立刻轉身向着大殿跑去。
大殿外人頭涌動,聶風、秦霜都在弟子的攙扶下坐在地上療傷,而雄霸則是立於石階之上,注視着眼前的劍聖。
“文丑醜,步驚雲他!”看着從大殿中跑出的文丑醜,秦霜停下療傷,睜開眼睛有些低落的問道。
“死了,幫主的武功那麼厲害,步驚雲早就死了!”
聽到秦霜的話文丑醜一愣,隨後笑着連連點頭。
“雲師兄,你這是何苦呢!”聽到步驚雲身死的消息後聶風猛地睜開眼睛,隨後又搖了搖頭,輕輕的閉上了。
“步驚雲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啊!”
正與劍聖對峙的雄霸哈哈大笑,想着自己已經逆天改命殺了步驚雲,那麼還有什麼龍游淺水,這天下一定是自己的。
雄霸哈哈大笑,而看着大笑不止的雄霸,劍聖卻撫了撫自己的鬍鬚,輕聲道;“前天死女兒,今天死徒弟。我要是你,可開心不起來啊!”
“你!”雄霸聞聲一怒,臉上的笑容卻是再也沒有了。
“幫主,屬下在大殿中只看到了一灘血跡。步驚雲不見了,而且小姐也被人帶走了!”
就在雄霸思索着是不是要動手的時候,突然一名侍衛從大殿中跑出,顯然是文丑醜出來後,雄霸派遣進去打探虛實的。
“什麼!”雄霸一臉的難看之色,轉過頭去看向了人羣中的文丑醜。
“什麼,跑了,怎麼可能!是啦,一定是步驚雲炸死!來人啊,跟我去追!”
文丑醜還沒等雄霸發話,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帶着幾十名弟子,就二話不說的衝進了大殿之中。
“哼.....”雄霸冷哼一聲,也沒有多想。畢竟文丑醜跟隨了他幾十年了,雄霸也只道是文丑醜一時疏忽,想來步驚雲受了自己的一招,也跑不出這天下會。
文丑醜帶着人奔向大殿,而到了大殿之中後,天下會中的弟子們看着地上的血跡,二話不說就要順着血跡追去。
“站住.....”
文丑醜一聲冷喝,手中拿着那標誌性的圓扇子,走到這些弟子的面前就訓斥了起來;“你們這羣笨蛋啊,這地上的血跡明顯就是聲東擊西之計嘛,要是他真從這裡跑了,哪有這麼明顯的線索留給你們啊!”
“大人,您的意思是!”弟子們來回張望,隨後低頭問道。
“後殿一共有兩個後門,一個是通向山下的,一個是通向我們門派駐地的。這兵法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啦。那步驚雲受傷那麼重,一定是躲在這裡,等着我像山下傻找呢!”
文丑醜說完,搖着手中的扇子就向着那條沒有血跡的通道而去。
“還愣着幹什麼啊!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文丑醜回頭不滿的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弟子們,教訓着說道。
“這!”衆位弟子猶豫不決,隨後想起文丑醜乃是天下會的主管,便忍不住低下頭去喊了聲大人英明,幾十人紛紛衝向了那條通向天下會駐地的通道。
幾十號人浩浩蕩蕩的向着通道而去,而文丑醜則是搖着扇子,深深的嘆了口氣。
“唉,孩子總會長大的。看來從今以後啊,這路就要靠你們自己啦!”
文丑醜聰明,但是雄霸也不傻。今天的事情過後,文丑醜相信就是自己不被處死,也再也幫不到步驚雲三個了。
“罷了,罷了!”文丑醜看着那些跑出去的弟子們,隨後輕輕鎖上了大門,重新返回了大殿之外。
“文丑醜,你怎麼又回來了!”這時的秦霜已經運功完畢站了起來,而聶風也同樣壓下了傷勢。
“我就一文官,這追人的事情我就不參與了,不然反而幫了倒忙!”
文丑醜笑嘻嘻的走到秦霜的身邊,隨後拉起二人的手,就向着後面退去。
“文丑醜,師傅正在與劍聖對峙,你將我們拉這裡來幹什麼!”不明所以的聶風與秦霜被文丑醜一直拉到了大殿的一旁,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你們兩個跟我來,我有事情要交代給你們!”文丑醜也不答話,而是小心的往外看了看。
文丑醜是天下會的大管家,而聶風與秦霜都是堂主。所以這雄霸沒有發話之前,不管是天下會的弟子還是那些高手們,都不敢對三人有絲毫的阻擋。
“你有什麼事就說吧,我們一會還要去幫師傅呢!”秦霜首先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掙脫了文丑醜的拉扯。
“你們啊!”文丑醜一臉的焦急,隨後輕聲說道;“二位堂主可還記得那泥菩薩?”
“當然了,泥菩薩被人搶走,師傅還怪罪我們呢!”秦霜點了點頭,有些介懷的說道。
“搶走泥菩薩那人就是雄霸,而且他還在密謀對付聶風與步驚雲,而這步驚雲一事,就是雄霸搞的鬼啊!他只不過是在利用你們,可你們卻什麼也不知道啊!”文丑醜一臉的焦急,可是那表情卻不像是作假。
“我不信,師傅對我恩重如山,那年南麟劍首與我父親比武,如果不是師傅最後救了我,我早就死在凌雲窟了!”聶風連連搖頭,不敢相信的說道。
“什麼凌雲窟啊,火麟劍就是雄霸的佩劍,和你父親比武的人就是雄霸,他在外有個匿名的稱號,那就是南麟劍首!好了,快和我來吧,趁着雄霸不能脫身,我帶你們去見一個人,見了那個人你們就全明白了!”
文丑醜一路狂奔,而聶風二人緊隨其後,三人從小路繞到後山,等文丑醜停下來時,赫然就到了雄霸往日閉關的地方。
來到雄霸閉關的石洞,文丑醜熟練的打開機關,帶着聶風與秦霜二人向着裡面走去。
三人一路上穿過通道,等到盡頭時文丑醜推開石門,入眼就是那已經分別許久的泥菩薩。
此時的泥菩薩真的應了那句自身難保的話,也不知道他又什麼惹到了雄霸,居然被雄霸用鐵鏈鎖在了石壁之上,只有那滿的爛瘡,讓秦霜二人將他認了出來。
“秦堂主,風堂主,好久不見了!”
泥菩薩一臉的笑意,雖然身處困境,但那副悠閒的模樣和二人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沒有兩樣。
“泥菩薩,真的是你!那蒙面人.....”聶風二人大驚失色,現在再回想一下那日與蒙面人的交手過程,二人才恍然大悟爲什麼那天會有種熟悉的感覺。
聶風與秦霜在雄霸的手底下呆了十年,雖然那日雄霸蒙着面,而且用的武功也是大路貨,但是二人依然感覺到了熟悉。不過這絲熟悉被二人壓在了心頭,二人不想,也不願意多想。
沒人知道他們四個在密室中說了什麼,等秦霜二人回到天下會時劍聖已經離去,而再見到的雄霸,頭上的黑髮已經不再,留下的只有明亮的眼睛,和更勝以往的霸氣。
鋼不百鍊,遇挫則折。雄霸不是凡人,挫折之後,霸氣更甚以往。
“師傅!”秦霜單膝跪下,隨後看了看身旁依然站着的聶風,秦霜拉了拉他的衣服,讓他也跪了下來。
“你們回來了!”
雄霸沒有問三人去哪,也沒有說這裡面發生了什麼。因爲這時的雄霸一臉的疲憊,雖然眼中的神色更甚,但精神已疲憊不堪。
“師傅,雲師弟他.....”
秦霜的話沒有說完,雄霸就擺了擺手,從水晶椅上站了起來,一動不動的看着背後的天下二字。
“天下!”雄霸嘆息一聲,隨後對身邊的文丑醜說道;“將它拆下來吧,如今的我,怎麼能掛上它呢!”
“幫主.....”文丑醜不明所以,一時間不敢上前。
“步驚雲既然走了,那就由他去吧,只要將孔慈帶回來就行了!”
雄霸低着頭,雙手背在身後,白髮飄揚在風中,逐漸向着後面而去。
“幫主好像有些不同了!”看着消失的雄霸,文丑醜對着秦霜說道。
“我們也不同了,不是嗎!”秦霜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
樂山外,麒麟臂於嶽此時正跪在地上,而一旁的楚楚,就在父親的身邊擔心不已。
“自從我練成麒麟臂之後,這條左臂就變得不像我的,每日每夜都要發作,讓我苦不堪言!”
於嶽一臉冷汗的看着自己的左手,此時他的左手整體通紅,上面的麒麟紋身好像活過來了一樣。
“爹爹,這條手我們不要了,女兒不想看你天天這麼痛苦!”
楚楚不住的哭泣着,因爲每次麒麟臂的發作於嶽都會痛徹心扉,而身份爲醫生多過武者的於嶽,也沒來沒用過這條理論上威力絕倫的麒麟臂。
麒麟臂於嶽,這個稱號雖然凸出了麒麟臂的存在,可是人們聽到這一名號的時候,想到的只是於嶽的醫術,而不是他的武功。
一代神醫的身份讓於嶽自豪,而隨着這神醫二字所帶來的就是世人的尊重與熱切,所以於嶽從來不用自己去動手殺人,因爲他醫治的病人大多數是武者,而武者這個圈子說大大,說小也小,他是個有面子的人。
“我這麒麟臂威力絕倫,如果這樣捨棄的話實在是太可惜了!再等等吧,早晚有一天會有需要他的人來到我的面前!”
於嶽擦了擦臉上的冷汗,喝了口水,有些心不甘的說道。
“咦,前面怎麼放着個棺材啊!”看到於嶽沒事了,楚楚擡頭向着四處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一副紅木棺材,此刻正擺放在路邊的一顆大樹下。
“爹爹,你先休息會,我去那邊看看怎麼了。”孔慈說完也不等於嶽答應,就連蹦帶跳的向着棺材而去。
看着跑開的楚楚,於嶽搖了搖頭,隨後低頭看了看左手,從地上站了起來。
“爹爹,快來啊,這裡有人受傷了!”
聽着楚楚的話於嶽趕忙快步上前,一眼就看到了一名青年,正生死不明的躺在棺材後面。
“這人看上去有些熟悉啊!”於嶽上前兩步,一邊查看着此人的傷勢,一邊拿出隨身帶着的草藥。
“爹爹,這人是那個扛着棺材到天下會的帥哥啊!聽那些武林人士說,他好像叫步驚雲,是天下會飛雲堂堂主呢!”楚楚看着此人的相貌,想了一會後就記起了他的身份來。
於嶽搖了搖頭,不斷將草藥搗碎跌在步驚雲的斷臂山,隨後拿出一個瓷瓶,往手中倒出了一顆紅色藥丸。
“爹爹,這丹藥可是我們好不容易煉製出的,他是不是好人我們還不知道呢,您就給他服下啊!”看着於嶽手中的紅色藥丸,楚楚一臉可惜之色。
“好人可能變壞,壞人可能變好。我們救得一命是一命,只管救人,不管好壞!”
於嶽一生見過太多的人情變故了,所以在他看來只有救人才是首位,至於所救之人是好是壞,不是現在該想的。
就這樣,在天下會中失去了左手的步驚雲遇到了麒麟臂於嶽,而看着步驚雲那堅毅的臉龐,於嶽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