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春.夢沉酣(五)
韓天遙披起衣衫,仔細整理好衣冠,才俯身按住衾被,含笑凝視着恍若夢中的十一。
他道:“等我回來,等我們成親那日吧!”
十一尚有些迷迷糊糊,伸出手指來抵住自己的額,水潤迷離的清眸看着他,下意識地“哦”了一聲儼。
韓天遙抓過她的臂腕,重新塞入衾被中,伸手將那衾被壓得結結實實,卻又親住了她。
他的動作不似方纔和緩,疾風驟雨般用力,似要將她整個人吞噬入腹稔。
十一完全被動,偏被壓制得動彈不得,竟給憋得滿面緋紅,好久都喘不過氣來。
而韓天遙已放開她,在她耳邊輕輕道:“若我平安歸來,我會立刻娶你。等朝中穩定,我便重建一座花濃別院。無需百花齊放,只需有我夫人一枝獨豔,便已今生無憾!”
十一眼底迷離逝去,卻愈加水潤清瑩,“天遙,遙……”
韓天遙親親她的眼睫,“還有,莫忘了我剛纔所說的話。刀兵無眼,天意莫測,若那個萬一成了真……我真的回不來了,你要立刻忘了我,不許再想着我,更不許作踐自己,沉溺酒鄉,醉生夢死。”
他頓了頓,又笑道:“寧獻太子有靈,這兩年必定泉下難安。我自私得很,絕不想泉下不安。所以,如今不那麼喜歡我,不打緊。只是我回來後,你就得把我看得比寧獻太子更重。因爲我會是你夫婿!”
他的笑容裡有武將的自信和豪氣,放曠倜儻的話語難掩情深無限。
深深地再看她一眼,韓天遙轉身離去,輕輕掩上了門。
---------如果那是一種自私,該以什麼來回報你的自私----------
十一抱着溫暖的錦衾坐起,看着他輕掩的門,脣角不覺向上一彎,便微笑起來。
她的笑容越來越大,咯咯地笑出聲來,然後將臉龐埋到了柔軟的衾被中,肩背陣陣地抽.動。
許久後擡起,笑意仍在,眼角有淚痕。
她低低道:“韓天遙,我等你回來。等你回來,娶我。”
她給了韓天遙不讓她反悔的機會,韓天遙卻沒有動她。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韓天遙並無十全的把握去許諾那未來的幸福。
他怕他回不來,卻跟她有了夫妻之實,有了比寧獻太子更深的糾纏;他怕她終於愛他更甚於寧獻太子,卻受到更沉重更致命的打擊;他怕他成了第二個寧獻太子,卻不能出現第二個韓天遙,將她拉出絕望深淵。
他承諾不起,承擔不起。
所以,他便是再期盼她能全心待他,也不想她陷得更深。
在他沒有平安歸來之前,她不那麼在乎他,也許更好,——因爲,他已太在乎她。
天很冷,屋中卻很暖和。
原來,若人的心中有陽光,便可滿室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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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亮,便有人飛奔向濟王府,將最新的軍情卷宗抄送過去。
宋與泓尚有倦意,喝了口濃茶,站起身親將路上折的兩枝硃砂梅插到青瓷大花觚裡,深深地嗅了嗅那寒梅清芬,方纔坐下來打開卷宗。
塗風走了進來,待說不說。
宋與泓問:“什麼事?”
塗風遲疑片刻,方道:“殿下,南安候夜間沒有回府,似乎宿在了瓊華園。”
宋與泓頓了頓,“這個……也不奇怪。當年我喝多了,或一時犯困,也會歇宿於瓊華園。”
塗風道:“可與往日不一樣……劇兒說,近來南安候常去糾纏郡主,二人談琴論曲,非常投契,倒與當年和寧獻太子相處的情形彷彿。而且,昨晚南安候是在綴瓊軒洗漱更衣的,並在郡主房中待了半宿,才起身到齊三公子那院裡去住。想來,應該是怕整宿住在綴瓊軒會惹人閒話,於郡主聲名不利。”
宋與泓冷笑道:“若朝顏看上誰,還怕惹人閒話?何況……”
他英氣的眉眼閃過疲倦和無力,聲音也低沉下去,“便是朝顏真與韓天遙寢宿一處,我又能如何?她……她終究會嫁人,終究不會是我的妻子。”
宋與泓苦笑,“塗風,你錯了!郡主比十萬忠勇軍重要多了!正因爲郡主重要,我纔不能去動韓天遙。她好容易走出來,怎能讓她再傷心!”
“可如果有一日,南安侯察覺了真.相,或郡主的心完全偏向了南安侯那邊,變生肘掖,恐怕……”
“那至少,該是和靺鞨人這場大戰結束後的事了吧?”宋與泓沉思,“那時候,忠勇軍是怎樣的情形,韓天遙又是怎樣的情形……都難說得很!”
塗風眼睛忽然亮了,笑道:“不錯,刀槍無眼,戰場上本就是人命最不值錢,天知到時候會出怎樣的意外!何況,待南安侯離京,殿下也有的是機會去陪伴安撫郡主。郡主不過看着殿下已經娶妃,這才刻意避着嫌疑,待殿下又豈會無情?”
宋與泓指間翻着卷宗,滿腔心緒卻不知飄到了哪裡。
半晌,他低低道:“塗風,去給聶聽嵐透個消息吧!”
塗風眼睛一亮,“屬下這就去安排!”
塗風轉身離去,宋與泓匆匆翻過那捲宗,皺眉嘆了口氣,又扶向花觚裡的硃砂梅。
因朝顏郡主的刻意冷落,宋與詢在瓊華園並不太受歡迎。多少年了,在月洞窗外陪伴小朝顏賞梅的人,一直是他,宋與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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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兵馬壓境,邊關告急文書一封封如紙片般飛往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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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回絕歲貢之事正是由於十一、宋與泓、韓天遙等人力諫,朝中主和派非議極大。
好在楚帝一意維護,雲皇后也有意修復母女關係,並未因此責怪宋與泓等,只令諸軍厲兵秣馬,準備應戰。
十一和宋與泓一個是皇后養女,一個是皇子,大臣們尚有些顧忌;於是當初表態開戰後願意領兵北擊魏人的韓天遙被擠兌抨擊得最厲害。
韓天遙並不退縮,倚仗韓家往日的威望和濟王的支持,每日與樞密院重臣及衆武將商議戰事,同時調配兵力,準備糧草,預備出發。
等聶聽嵐找到機會去見韓天遙時,已經是韓天遙離京的前一天了。
聶聽嵐之父聶子明已於去年病逝,聶家兄弟護送其靈柩回鄉,並需循制守孝,故而聶家老宅暫時空置,只餘一名管事帶着幾名灑掃的僕役守屋子。
也不知聶聽嵐找了什麼藉口,這晚居然住於老宅,夜深後便悄悄來見韓天遙。
韓天遙早已得到消息,預先在韓府一處不起眼的院子裡候着。
聶聽嵐一見他穩如磐石坐於燈下的身影,眼圈便已紅了。
“天遙!”
她低喚一聲,熄了燈籠放到一側,坐到了韓天遙身畔。
韓天遙擡手爲她倒了盞茶,嘆道:“聽嵐,這時候相見,若被你夫婿知曉,只怕又是一場誤會。”
聶聽嵐聞言,苦澀地笑了笑,“誤會嗎?”
韓天遙便不答,拈過茶盞默默喝茶,不去看她那盈了煙霧般的愁鬱雙眸。
聶聽嵐低嘆道:“多年未見,你我……到底生疏了!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施浩初不會知曉。今晚我安排了他新近看上的一名歌伶去侍奉他,應該顧不上我這邊。”
韓天遙微微皺眉,“你把女人往你夫婿牀上送?”
聶聽嵐漠然道:“他開心了,我也清靜了,有何不可?”
韓天遙閉嘴,再不追問下去。
聶聽嵐卻已顧自道:“這些年,我也一直在問自己,保下了聶家的富貴,卻失去了你,到底值不值。想着想着,常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韓天遙淡淡道:“聽嵐,抉擇是自己做的。聽聞施公子對你挺好,我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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