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從角落翻入內牆後,發現周圍到處都是能直接取人性命的機關。
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憑聲音往後宅摸去。
稍間、次間、盡間的窗全部緊鎖,打不開,一次她險些被一根銀針刺穿手指。
最後,她翻上屋頂,在屋頂偷聽。
裡面傳來男人的說話聲,是剛纔從禮部尚書家裡出來的。
一個端莊的女人聲音說道:“劉大人,其實世上能成功推演天幕星象圖的人很多,不止那兩位已死的故人。翀門一派,還有望星宗和元禾宗門上,至少還有五人能推演。”
劉大人道:“這位小吏員來歷清白乾淨,他與翀門一派,或望星宗,或元禾宗門都無關。”
女人道:“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能否將他招攬過來,也許老先生需要這等人才。”
女人一口否決:“現在不是招攬人才之時,人越多,反越不穩。劉大人,讓你找的曾原之,你可找到了?”
劉大人道:“已經快要尋到了,當年任青書辭官離開後,曾原之仍留在禮部精膳司,後來,他並未在李據隨行去河京的六部名冊上。李據走後,宋致易入京,他一直留在京城,未被風波殃及,我查到他之前的住所,聽聞他在出事前便準備了充足的口糧,在出事後,還曾接濟過昔日同儕。後來,他的屋宅被朝廷強行收走,他和坊間那片居民一起,被趕去了城西。這幾年城西拆舊翻新,數萬人擠在那,一時難查。而今又遇顏夫人之事,禮部繁忙,我不時要被皇帝叫去,所以這細查,恐還需幾日。”
夏昭衣聽到任青書名字時微愣。
任青書曾是李乾的禮部尚書,他是辭官回去的,他纔出京城,到豐和縣時遇刺,半個手掌都被削掉了。
這個曾原之和任青書,會是什麼關係。
女人道:“你只管找到他,其他事,你暫不用管。”
劉大人道:“好,不過,六月廿三快近了,老先生可有安排?”
女人道:“有。”
她便沒說其他了。
劉仁書只好起身:“那,劉某便先回去了。”
那女人沒有馬上走,依然坐在屋裡。
半晌,她端起茶盞。
夏日的茶涼得慢,她呼了口氣,慢慢地飲,心思很重。
沒多久,外面進來一個人。
一個略年輕的男子道:“劉仁書過來何事?”
女人將劉仁書的話簡單一說。
男子道:“若是真的,那麼那名小吏算是一個人才,這世上能推演天幕星象圖的人不多。”
女人道:“眼下並不重要。”
“嗯,但可以留個注意,若日後用得到,可以將他找來。不像如今,尋個曾原之,還要費這麼多功夫。”
女人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屋內短暫安靜,而後女人道:“老先生方纔找你何事。”
“是主公的事。”
女人立即皺眉:“主公何事?”
“還是喬家,”男人沉聲道,“廖家、魏家、金家的幾位家主年歲見高,各有不滿。主公手上已無丹藥,手裡的喬家人也不夠用。”
女人道:“姓喬的越來越不好找,雲樑倒是有一批,但那邊有沈冽的重兵。”
“是,沈諳截胡了我們。”
女人有些憤懣:“老先生早便同主公提過,我們需要的不是類似於方家那樣的劍客,我們需要真正的族兵、子弟兵。若手中有兵權,何至於現在這般躲着,我們直接殺穿雲樑,把那些姓喬的都給抓了。”
男人搖頭:“事情沒有這般簡單。”
“有多難?”
“咱們的先祖,以前哪個不是主公手裡的兵?”
女人沉默。
男人繼續道:“而現在,哪個不是要主公養?方家少分了東西便叫喚,廖家比不上陳家在主公跟前的地位,天天都在使絆子。老先生在主公跟前也一直被猜忌,主公最厭惡魏家,但也離不得。”
頓了頓,男人糾正:“不,主公最厭惡喬家,喬家的下場,你且看到了。這樣的喬氏,一家就夠。”
女人道:“老先生現在怎麼打算?”
“尚未有辦法,不過他很後悔。”
“後悔什麼?”
“後悔沒有將喬家的人當狗一樣養,軍隊養不了,養幾隻狗沒有問題。”
女人點點頭:“如此,倒不愁人不夠用了。”
這個“用”字,讓夏昭衣想到闊州江流上的棺木,還有千秋殿中的那些柱中屍骸。
那喬家在他們眼裡,不是人,更似是牲口與祭品。
她又聽了陣,這對男女接下去聊的內容提取不了信息重點,大抵都是對喬家的侮辱輕蔑。
不過,男人離開前提到了顏青臨的葬禮。
顏青臨的發引時間在六月廿三,非常倉促,同她的死一樣,令所有人始料未及。他們的人手暫時調度不過來,接下去兩日以此事爲重。
男人走後,女人依舊在屋內獨坐,良久,她才起身離開。
夏昭衣藏在屋頂上,感到有些奇怪。
不論是劉仁書,還是後面的來的這個男人,這個女人同他們說話時都沒有提及到汪以臺所派遣來的幾名手下。
他們這個地方顯然已經暴露了,汪以臺那幾名手下都在此身故,但對他們而言,好像不在意。
不過,他們在京的目標倒正是那批衡香來的寶物,衛行川對此非常感興趣。
下面的屋子再沒有人進來,待夜色越來越深,夏昭衣翻過屋脊,從正前方下去。
一片漆黑,只有月色可借光。
夏昭衣循着剛纔那個男人進來和離開的方向走去。
在拐角處時,她無聲無息停下。
一個腳步聲從拐角處過來。
待他轉過來,夏昭衣一步上前,手法利落,瞬息擰斷對方的脖子。
將此人無聲放下,夏昭衣在他身上摸了摸,摸到一把鑰匙。
暫不知是什麼鑰匙,但她還是拿走了。
往後又放倒三人,夏昭衣尋到後雜院。
這座屋宅並非規整的四方建築,後雜院在整個屋宅往外掛出去的西北角落。
這邊守衛森嚴,有人藏在暗處盯梢。
夏昭衣很快確定,南宮秋明應該在那間僞裝成雜房的屋室內。
或者是屋室下面的密道里。
就在這時,那間雜房的門被打開,一個身形高挑窈窕的女子從裡面走出。
月光正好落在這個女子的絕世容顏上。
夏昭衣雙眉輕蹙,有些意外,是絳眉。
衡香燕春樓裡獨一無二的花魁,曾經綁走屠小溪她們,試圖把她們當作果兒販賣,以及,她還幫黃路縣的錢氏尋找喬家人。
她還有一個非常特殊的身份,施盈盈的女兒,沈諳同母異父的姐姐。
衡香通緝她多年,一直沒有消息。
她販賣了那麼多少女,她欠一個死刑。
但夏昭衣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高高隆起,她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