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的是宋致易的屍體。
宋致易將自己吊死在一座妃子的寢宮偏室裡,在一張架子牀後側的狹小空隙中。
他穿着內侍的衣裳,身旁沒有其他人。
夏昭衣過去看了眼,將宋致易的身後事交給汪以臺,其餘沒什麼可說,她回來睡覺。
宋致易的皇帝當得並不久,這皇位他得的還名不正言不順,並在入京時鑄下不可饒恕的大錯,及這些年,他並沒有完成大一統,所以他的臣子百姓對他的忠心極其有限。
他威風過,被人懼怕過,但他的死好像輕飄飄的,非常沒有重量,遠不如當年李據棄城時給永安百姓造成的震撼和惶恐來的巨大。
他的喪事也辦得簡單,很快,京郊外多了一座無名的墳。
沈冽率兵離開後的當天晚上,一匹快馬從北方奔來,來人攜帶一封信,一路暢行,將信親自送到夏昭衣跟前。
信是鄭北趙琙寄來的。
夏昭衣看完,無語失笑:“趙琙和我記上仇了。”
嚴紫燕好奇:“將軍,是鄭北那風流倜儻的紈絝世子?”
“我在來永安前給他寫過一封信,讓他做好準備回來,他現在在與我談條件。”
“談條件?那怎麼說是記仇呢。”
“因爲在衡香時,我給他的謀士開了幾個條件,不僅要他幫我調查幾樁案子,還要到了鄭北十二府中最西南的柔嶺府的十年開採權。”
嚴紫燕點頭,也聽不懂,不過她性子急,直接道:“那就讓他別回好了!”
夏昭衣道:“嗯,那就別回了。”
她話音剛落,外面又領進來一個信使。
前邊的信使還在屋裡沒走,和他對了眼,驚訝:“你怎麼……”
後來的信使輕咳了下,上前向夏昭衣端正一揖,肅然道:“夏將軍,屬下乃鄭北趙世子麾下信使,特來呈遞密函,請將軍過目。”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火漆封緘的信函,雙手奉上。
夏昭衣拆開信,信上說,上一封信乃鬧着玩,讓她別生氣,他已經率兵在來的路上了,什麼條件都不用。
夏昭衣一看他要過來的日期,可不就是明天。
按照這速度看,這廝是在收到她的去信後,即刻就動身了。
信上最後說,他帶的兵馬包她滿意。
夏昭衣擡眸道:“你們家世子多大了,愛這等幼稚的胡鬧。”
看第一個來的信使的神色,他壓根不知還有第二封信。
第二個信使訕訕:“夏將軍勿生氣,我們世子說,他到永安後,親自來向您領罰。”
夏昭衣讓嚴紫燕領兩個信使下去,好生款待。
翌日,趙琙如期而至。
夏昭衣親自騎馬去接他。
一見到夏昭衣,趙琙便同夏昭衣大吐苦水,稱他路上遇見了武少寧所率的三萬晏軍,興許是他們被晏軍的斥候覺察了,所以武少寧直接在前邊攔路,差點要動手。
夏昭衣騎馬走在他旁邊,淡淡道:“你帶了八萬兵馬,還怕武少寧的三萬?”
趙琙樂道:“誰讓晏軍威名如雷貫耳,哪怕本世子在鄭北,都被貫得耳聾呢。”夏昭衣看了看他,本來想給他一個白眼,卻忽然失笑,笑容無奈又燦爛。
“你笑什麼?”趙琙揚眉,看着馬上的少女笑靨如花。
夏昭衣下巴朝前路一擡:“你瞧,風和日麗,人往人來。”
趙琙往前邊的街道望去,兩側商鋪林立,旌旗招展,街上百姓對他們有所避讓,但仍見人流如織。風一起,飄來食香陣陣。天地明朗,一派繁華。
趙琙道:“這與你忽然傻笑有何關係?”
夏昭衣冷颼颼地看他一眼,拉扯繮繩加速,沒再理他。
方纔那一笑,只是她忽然發現,趙琙什麼都沒變,依然沒心沒肺,恣意張揚。
當年李乾的那些世家子弟各有變故,亂世洪流洶涌而下,舊的秩序崩塌,新的門閥林立,這樣山河破碎的光景裡,趙琙依然如初。
雖然知道他心底肯定也苦,畢竟鄭北苦寒,但這些苦他肯定能消化,畢竟壓不住的辛酸,都會掛到眼角眉梢上。
眼看夏昭衣忽然加速,趙琙一邊喊着她的名字,一邊追上來。
一路追着到皇宮,夏昭衣沒停留,坐騎輕快進宮門,趙琙停下,擡頭望着皇宮,心底唏噓。
季盛狂追在他身後,近了後,跟着也擡起頭:“世子,您在看什麼?”
“總算是回來了,”趙琙感慨,“我曾以爲,此生都沒有機會回來。”
在季盛後面,郭自豪等人也趕來。
趙琙的大軍留在城外,由趙唐和陶因鶴在城外帶着。
但進城的這支兵馬人數也不少,有三百多人。
趙琙回頭望着這些兵馬,對郭自豪道:“先生,你看,以前我們這些兵馬連御街都進不了,現在直接來皇宮大門了呢。”
郭自豪道:“是啊,阿梨姑娘不講究這些,如若她要講究,什麼規矩都可以由她訂。”
趙琙笑了。
他生得好看,面如冠玉,當年在京城,他和牧亭煜的兩張臉是標準的美男子臉。
後來,沈家兩兄弟進了永安,他們那兩張臉,一時間見者紛紛驚爲天人。
趙琙想想都還覺得很不服。
郭自豪好久沒見趙琙露出這樣的笑:“世子,您在笑什麼?”
趙琙道:“我忽然想到,阿梨和她姐姐真像,簡直一模一樣的性情,閒雲野鶴,自在逍遙,憤世嫉俗,唾棄尊卑,厭惡世間的門門道道。”
“聽來很是不羈。”
“是啊……對了,”趙琙俊容一沉,“我得去定國公府瞧瞧,顏青臨這臭不要臉的女人侵佔了定國公府,當年我爲昭衣改造的小苑不知被如何糟踐了。”
郭自豪無奈:“世子,您還是先進宮吧。”
夏昭衣辦公的地方在六部衙門,離宮門非常近。
不過夏昭衣今日只負責去接趙琙,等趙琙進宮後,招待他的是馮萍等人。
趙琙坐下後張望,左等右等,不見少女出現,問馮萍:“阿梨呢?”
馮萍的笑容溫和禮貌:“將軍事務繁忙,還有其他事在等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