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致易的死訊在半個月不到的時間裡,經快馬、飛鳥的傳遞,傳遍了天下三十六州。
隨後,衡香那批文人開始發揮作用,各種銳評檄文如雪片飛出,咬着宋致易的死訊,緊跟着一同送至五湖四海。
罵他、貶他、斥他、辱他。
經茶樓酒館的說書人們繪聲繪色地演繹,還有愛論政的讀書人們激昂宣講,一時輿情鼎沸。
河京也開始發力,將這波聲勢推向更高潮。
最後,連宋致易的大本營安江都沒守住,越來越多的聲浪將他貶得一無是處。
晉宏康已經氣瘋了。
他主動縮減了三分之二的大平朝版圖,在最短的時間裡將所有還能調動的兵馬集中回來。
這些兵馬在退離時,對原大平朝的百姓沒有善待,他們沿路燒殺掠奪,將能帶走的全部帶走,搶劫一空。
七月中旬,晉宏康於廣騅府東南郊野高築祭臺,三牲九禮,素幡蔽空,百里舉哀。
晉宏康一身縞素,對宋致易的靈牌三跪九叩,追諡宋致易曰“毅武桓靖德皇帝”,敕令於安江建廟,以帝王之制,永祀英靈。
並於靈前奉宋致易長子,今年才十二歲的宋晰懷繼位,稱監國太子,暫統朝綱。三軍將領山呼叩拜,禮從簡速,不過半日即成君臣名分。
翌日,晉宏康陳兵點將,規模盛大,爲劍指河京造勢,結果當天晚上,他便收到了手下來報,說阿梨秘密去見了雲伯中,洽談甚密,暗結同盟。
晉宏康連夜召集所有軍師謀士和幕僚,商議接下去如何應對。
有說河京不得不打,否則臉面盡失,且對不起天定帝。
有說若打河京,那麼不止腹背受敵。晏軍已穩坐江南,不會不管河京。西南有華州的聶揮墨,西北是雲伯中,北面的永安也是晏軍,還有鄭北軍。
有說先集中兵力,盡全力滅了華州,再取田大姚性命。
有說雲伯中勢弱,先對付雲伯中。
有說這天下還有人比他們更痛恨阿梨,便是東北面的李氏殘部,應該與他們摒棄前嫌,先聯盟,抗強敵。
衆人各執一詞,每人說得都有理。
他們尚未爭執出一個高低來,忽有急兵來報,稱雲伯中發兵南下,同時聶揮墨發來戰書。
衆人大驚。
晉宏康看完信後,直接令手下三員大將率七萬兵馬先去對付雲伯中,即刻出發。
而後晉宏康將信摔在桌上,怒道:“聶揮墨這會兒跑來攪屎!”
說完覺得這話不對,又道:“聶揮墨這坨屎!”
一名手下道:“王爺,我們的反間計看來不成功,田大姚和聶揮墨竟沒有半分生隙。”
另一名手下道:“我看田令溫就是聶揮墨毒死的,他既能下得了這樣的死手,定爲自己的脫罪做了最萬全的準備,田大姚想懷疑他都難。”
其他手下們無人說話,衆人心知肚明,眼下形勢不樂觀。
原本,田大姚的心腹翁寶山和聶揮墨不對付,有翁寶山給聶揮墨使絆子,於大平是大好局勢。
但是翁寶山的長子翁恩厚死在了大平朝的舒水鎮,腦袋還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大平的一名武將給割了下來。
本來翁恩厚去舒水鎮和朱喆勾結,就是爲了讓聶揮墨死。結果他自己死了,腦袋落在了阿梨手裡,被屈夫人送給聶揮墨。
聶揮墨並未向田大姚舉發翁寶山通敵,而是拿捏住這個把柄。這數月,聶揮墨讓翁寶山一直不好過,完全不敢與他起任何衝突。
聶揮墨這麼做,是因爲倒下一個翁寶山,田大姚的那些兒子還會扶持另外一個翁金山、翁銀山上去。
與其對付新的敵人,不如就讓這個已經被拿捏住了的翁寶山永遠坐在這位置上。
聶揮墨這一招,真的絕了。
現在大堂內,少數幾個謀士還在那說話,大多數人沉默。
眼下局面,已至一個“危”字之境。
這數月來,不少人的腸子都悔青了,當初怎麼就沒有先對江南下手呢。
誰知道坐擁二十萬大軍和江南富庶之地的莊孟堯會是那樣一個草包? 如果江南徹底被他們掌控,現在河京將被完全包圍!
但是,也不會有人想到,阿梨和沈冽竟然敢直接偷家,釜底抽薪,把永安給奇襲拿下! 夜色越來越深,黎明將至,仍沒有人給出一個令晉宏康覺得滿意的破局之策。
晉宏康看他們全都困了,終於散局,令他們回去四個時辰,好好休息,吃飯沐浴,再回來繼續。
另外一邊,連日趕路到谷州的夏昭衣也收到了信,信上稱,聶揮墨對晉宏康下了戰書。
夏昭衣有些意外。
聶揮墨如今一直在華州,偶爾帶兵馬去鬆州鬧一鬧,讓晉宏康不痛快。
田大姚在牟野上的戰事,聶揮墨沒有插手,全是田大姚那幾個兒子在正面戰場上和晉宏康的兵馬打得你死我活。
明面上,聶揮墨的權力好像被架空了大半,但夏昭衣知道,他是偃旗息鼓,韜光養晦,他在華州肯定沒少屯兵屯糧。
現在,聶揮墨主動對晉宏康下戰書,是田大姚的意思,還是聶揮墨故意爲之? 若是故意爲之,夏昭衣難免會想到,聶揮墨是不是爲了幫她。
她並不想欠聶揮墨什麼,遊州欠得那一句承諾,至今都還沒清。
不過這些不會給夏昭衣造成多大困擾,稍作休息,她繼續趕路。
隔日,在谷州南邊的榆水原鎮,夏昭衣留下手下,單獨去往驛站。
怕引起騷亂,她自己也沒騎馬。
到一間客棧的上等客房外,她擡手叩門。
裡面短暫安靜一瞬,忽然傳來快步跑來的聲音。
門被吱呀一聲打開,支離欣喜若狂:“小師姐!你可算來——”
支離眨巴眼睛:“你怎麼黑了這麼多。”
不算是特別特別黑,但跟以前白皙瑩潤,吹彈可破,色澤若凝脂的她比起來,真的差了很多。
夏昭衣笑道:“我是去打仗,又不是去喝茶聽小曲,能不曬黑嗎?”
支離在她身後關門:“我有準備小師姐一定會曬黑的,可是沒想到你會黑成這般……沈大哥未說什麼嗎?”
屋內除了支離,還有另外兩個人在,夏昭衣沒有見過。
他倆個頭高大,很是恭敬:“阿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