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原之的口中,曾家後來漸漸沒落,從一方大族,變成空守着幾進老宅,靠着祖田收租度日的尋常鄉紳。
他覺得這一切都與韓瑞遷有關,不過,這都是他祖上好幾代的事了。
夏昭衣和陸寧衿沒有馬上放曾原之走,陸寧衿讓人將曾原之帶下去,好好看押。
“阿梨,我覺得他還有隱瞞,”陸寧衿看向夏昭衣,“若真如他所說的這麼簡單,那些人爲何要尋他呢。”
夏昭衣道:“那些人也已尋不到他了。”
陸寧矜笑了:“也是,咱們截胡了。”
曾原之雖是被無聲無息帶來的,但他妻女那邊,清闕閣會有安排。
夏昭衣手裡等於多了一個餌,可以引劉仁書下場。
不過這條小魚蝦,不入她的眼。
沒多久,陸寧衿就把劉仁書的生平都遞來了。
他是安江人氏,早年便追隨在宋致易身側,是隨宋致易一起入京的從龍舊部。
現在來看,他是後面被“那些人”反間納用的。
傍晚,汪以臺送來消息,稱那處宅子有變動。
夏昭衣令人帶話回去,讓汪以臺不用再盯着那處宅子了,那處宅子的動向由清闕閣接手,餘後幾日,汪以臺先自保,因爲局勢會有大動盪。
未想,翌日一早,局面就發生了改變。
好幾個文臣要員忽然被宋致易打入死牢,有田梧孫自儀這邊的,也有丁人衆和穆衡雄的。
後宮也被殃及。
宋致易這幾日一直冷落曹貴妃,曹貴妃也不來招惹,結果下早朝後,忽然一道聖旨去了曹貴妃跟前,斥責她德容有失,淑質未彰,當深居靜省,即日起,非詔不得出入。
沒有將她打入冷宮,但被軟禁了起來。
曹貴妃反而覺得痛快。
她這幾日其實不好過,生怕世人知曉,顏青臨是她親手殺死的。
落得個獨處清淨,她正高興。
城內的戒備依然森嚴,街上出行的人少了足足八成。
茶館酒肆早便關門了,商鋪也只幾家開着。
這樣的大環境,對於臨時要更改居所的南宮秋明等人而言,也成了麻煩。
此前對闖進來的刺客,他們不當一回事,因爲院子裡機關足夠多。
但是現在,對方不但順利闖入進來,還無聲無息殺了五人,足見這次來了絕世高手。
不過,南宮秋明並未猜到阿梨身上。
跟宋致易一樣,也並未將顏青臨的死猜到阿梨身上。
他們都以爲她還在西北。
六月二十一日,一個菜農模樣的人尋上門。
他被引至明堂,不多時,南宮秋明走來。
此人叫廖毅,對南宮秋明並不恭敬,冷冷道:“你派人來說的那些,我都爲你安排好了。”
南宮秋明臉上的笑容和藹寬慰:“好,辛苦你了。”
廖毅道:“此次若能一舉得手,我們便立即撤出永安,這局勢不宜久留。”
南宮秋明道:“自然。”
廖毅看了看左右,問:“那個懷孕的女子,多久生?”
“快了,月底。”
說完,見廖毅神情慾言又止,南宮秋明道:“你有話說?”
廖毅猶豫了幾瞬,搖頭。
他本想問,這個嬰兒能不能先給他們廖家,但知道,南宮秋明不會答應。
所以何必開這個口。
等孩子出生了再說,一定要想一個辦法,先將這孩子抱走。
廖毅一直討厭南宮秋明,沒多聊,家常都不願拉,跟他們對了下行動時間後,廖毅便走了。
轉眼,顏青臨出殯的日子便到了。
京兆府提前一天頒佈告令,每家每戶都需出門來送,民間還得互相監督檢舉,舉報成功者有獎。
陸寧衿的清闕閣這頭,掌櫃夥計們都也出去了。
左右兩間,包括街對面的藥堂,也都是他們的人。
顏青臨的出殯儀仗極盡哀榮,非常隆重,遠遠便聽哀音傳來,四百九十位玄甲禁軍持鉞開道,步伐如一,走得鏗鏘。
沿路所有百姓跪拜,低頭待後面的棺槨被扛來。
陸寧衿在樓上低頭觀察。
終於,她看到了顏青臨的靈輿。
陸寧衿很緊張。
就在昨晚,欽天監那位小吏再度觀測到天象有異,他立即找到太史令,而後又在衆目睽睽之下,成功推演天幕星象圖。
太史令大驚,連夜去尋坐在顏青臨靈堂中的宋致易,伏地急奏,要他速速離宮,稱赤氣貫紫宮,大凶,帝星或有衝煞之厄,需得速速前去東南巽位方向,方能避此劫禍。
於是,宋致易連夜移駕天啓街的先帝長公主府。
宋致易一走,顏青臨的靈堂就發生了變故。
現在躺在棺槨裡的人,並不是顏青臨。
而是夏昭衣身旁一位四十來歲的女兵。
隊伍走得很慢,待奏樂的禮官們走過,後邊便是沉香木靈輿,由八十一名素絛力士肩扛而行。
棺槨之後,是素服徒步的文武百官。
隊伍一路遠去,消失在主街盡頭。
陸寧衿輕嘆:“盼今日萬事順遂。”
顏青臨的陵墓還需修,所以她的棺槨會暫時停放在城郊外的殯宮。
這座殯宮,此前停放的都是李乾的太后皇后貴妃們。
快午時,典祀監主官主持奠帛禮,祝史們高誦文章,棺槨終於在禮官們的唱贊聲中,正式奉安於殯宮正殿。
按制,待陵寢竣工後,再擇吉日行奉移大典。
百官們先走。
田梧一身素衣,獨自慢行,心事深重。
顏青臨死的那日,她在朝堂上威壓宋致易,讓田梧深刻意識到,顏青臨不是一位值得長久追隨的人。
後來,她更是出格到直接闖入後宮,將宋致易寵愛的曹貴妃強行擄走。
宋致易當時勃然大怒,田梧卻覺得這是一個好把柄,一個日後可以借題發揮,適當反制顏青臨囂張氣焰的把柄。
結果,有什麼用。
顏青臨直接被人殺害了。
田梧只盼宋致易不記得那日他曾攔過他——
這樣一想,田梧忽覺荒唐。
他那時希望顏青臨能留下一個把柄,現在倒好,他那一攔,反而是他授人以柄,自陷羅網了。
這幾日,宋致易遷怒了很多人,暫時沒有遷怒到幾個機要大臣身上。
可是未來呢?
未來永遠是個未知之數。
忽然,田梧的眼角餘光瞥見什麼。
他停下腳步,轉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