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臉上有花嗎?”楚雲笙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嚇了自己一跳的玉沉淵。
然而,後者卻似是毫無自知之明,他嘴角一動,便是一抹美的驚心動魄的笑意,他道:“面犯桃花算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煙波裡光華流轉,帶着三分痞氣三分捉弄,看的楚雲笙越發沒好氣,但也只是眨眼間,她便壓制下了自己心底裡的怒氣,只又瞪了他便懶得再同他計較。
船艙裡的房間隔音效果並不好,天應該是大亮了,這時候他們房間的頭頂上方不時的傳來腳步聲。
楚雲笙也沒有心思再睡,轉頭看向依然被緊緊裹住的被子,她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隨意的綁了一下頭髮,整理了一下衣衫就提着步子往外走去,一路到了甲板,才發現竟然已經早上了,船艙底下不透氣不透光,所以這才連時辰都不知道。
踏上甲板,面對着撲面而來的帶着魚腥味的陣陣海風,楚雲笙只感覺自己神清氣爽,之前因爲暈船的不適現在也都減退了很多,甲板上昨夜看不清的一羣人,這時候也都映入了楚雲笙的眼簾,都是些尋常的老百姓,有穿着補丁的壯漢,也有帶着孩子的婦人,每個人的面容都籠罩在清晨的薄霧裡面,看不分明,但眉宇間的凝重卻顯而易見。
按照那小五的說法,一個人的上船費用是五百兩,這對於這些衣着普通的貧苦百姓來說,無異於天文數字,是什麼樣的理由讓他們不惜冒着生命危險要不遠萬里的去往遼國呢?
“公子。”
楚雲笙正想着,冷不丁的背後傳來的小五的聲音,她循聲轉過身去,就見到穿着亞麻衣服的小五站在她身後,那一雙漆黑如墨的大眼睛認真的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可有什麼事?”楚雲笙走到一邊,快速的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現在甲板上除了前頭欄杆邊上站着的兩個正在攀談着的船員,和那些圍攏在一起取暖的百姓,再沒有別人了,才道:“但說無妨。”
小五上前一步,走到楚雲笙身側,認真的打量了楚雲笙一番,便飛快的別過頭去,目光落下更遠處的海平面上,低聲道:“沒,沒什麼,我只是好奇像公子這樣氣質的人,去遼國做什麼。”
正如她好奇這些百姓爲何要費盡周折的前往遼國一樣,小五也好奇自己的目的和原因,楚雲笙也不以爲意,只笑道:“也沒什麼,你看這些人不也都是往遼國去的嗎?說起來,看你們老大的這架勢,似乎經常跑這一條線路?”
本來只是閒聊,卻哪裡曉得,聽到這句話之後的小五面色唰的就變了,他那張白皙稚嫩的面容上霎時間浮現出了一抹尷尬和無措,雙頰兩邊飛快的暈開兩朵潮紅,雖然是側身對着楚雲笙,但還是讓楚雲笙瞧了個正着,只見他擡手緊緊地握住玄鐵打造的欄杆道:“是……是的……經常跑,其實,我也只是跟着大哥了沒有多久,所以……還不太清楚。”
楚雲笙的目光落到他的面頰上,最後往下落到他緊緊攥着欄杆的雙手上,不解道:“你似乎很緊張?”
聞言,小五的身子一怔,立即轉過身子連忙擺手否認道:“沒,沒有,哪有的事兒,我只是看到公子一行氣質出衆,跟他們不一樣,所以好奇便隨口這麼一問。”
“跟他們不一樣?那他們去遼國是做什麼的?”
他們,自然指的就是或擁擠在最底下一間船艙中的幾十個人和這甲板上圍成一團的這些人。
“他們?”小五見楚雲笙的注意力被轉移了開,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立即答道:“他們這些人,多半都是因爲自己或者當家的在家鄉里犯了事,背了命案在身,天下之大,沒有地方可以藏身,便想着能逃到天高皇帝遠沒人可以找得到的遼國去,然而,正因爲這樣,所以對比他們,我才覺得公子一行人很奇怪,看你們的氣度,絕非是作奸犯科之人。”
他的一言一語,每一個神情都落入楚雲笙的眼裡,自然也沒有錯過當他認爲自己轉移了話題之後而暗自鬆了一口氣的微小變化,楚雲笙看的清楚,但也不揭穿,只笑了笑不答反問道:“那你看他們這些人,就像是作奸犯科之人嗎?”
聞言,小五隻是摸着腦袋尷尬了笑了笑,便不說話了,這時候恰巧不遠處那兩個在先談着的船員在叫他,他跟楚雲笙點了點頭便轉過身子跑開了。
楚雲笙也轉過身子,順着他的身影看過去,總覺得他幾次欲言又止,話裡有話,她不由得想起在密道里跟着他過來的時候,他的神情分明那般倨傲和不耐煩,簡直跟眼前這個靦腆的少年判若兩人,當時的樣子,分明是擺着一副他們願意來就來,不願意來就作罷的高姿態,而現在……想到這裡,楚雲笙一怔,突然明白了小五前後判若兩人的關鍵點所在。
難道,他就是不願意他們跟着他登上這艘船?就是擺着那般不耐煩的神情,想要惹的他們不悅進而放棄?
剛想到這裡,還不等楚雲笙細細琢磨,玉沉淵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甲板的另外一頭,他雖然穿着一襲天藍色錦服,那般純粹的能滌盪人心的色彩卻絲毫沒能將他身上的妖嬈魅惑氣息遮掩半分,在這碧海藍天之下,越發顯得姣姣出塵,風姿綽約。
他的身子才一出現,那些圍坐在一起的人的目光幾乎是同一時間的都投向了他,即便是有些婦人比較靦腆害羞,不好意思直接擡眸打量,卻還是時不時的掀起一角眼簾來偷偷的瞄着。
然而,作爲所有人的目光匯聚的焦點所在的玉沉淵卻似是渾然不知一般,他慵懶的伸了一個懶腰,本就半敞的衣襟因爲他的這個動作而扯開的更大了一些,離的近的幾個小婦人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得羞紅了臉頰。
“還是這裡的空氣清新。”玉沉淵信步走到楚雲笙面前,無骨人一樣的靠在欄杆上,並湊近楚雲笙,深深地嗅了一口氣道:“看來,楚姑娘身上的傷恢復的差不多了?”
聞言,楚雲笙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自從上一次從楚王宮裡逃脫出來之後,她不僅因爲沈將軍的那一箭而身中劇毒,留下了餘毒在體內尚未清除,身上也留下了一道道大大小小的傷痕,這些日子都是塗了藥膏的,所以,她身上自然帶着一股子清涼的藥香,然而玉沉淵剛剛這麼一嗅,沒有聞到她身上的藥香,所以才這麼一說。
但殊不知,她身上好好幾處當時深可見骨的傷痕還沒有痊癒,至今稍微一動都痛的她皺眉,而之所以今日沒有塗抹藥膏,還不是因爲跟玉沉淵湊合睡在了一間屋子。
她怎麼能脫掉衣服塗藥膏!
而玉沉淵之所以這麼一說,也肯定是故意的。
一瞬間就明白了玉沉淵的心思,楚雲笙在心底裡告誡自己,不能跟這混賬計較,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楚雲笙眉梢一挑,笑道:“這就不勞玉相操心了。”
兩人正說着話,卻見侍女紫衣藍衣分別帶着水和糕點走上了前來,紫衣對玉沉淵服了服身子,慚愧道:“這船上不供應伙食,全靠自己帶着的乾糧支撐,而奴婢剛剛給去找了,船頭老大他們所用的小廚房並不適合給主子做餐,所以還請主子將就一下。”
玉沉淵擺了擺手,毫不在意的身手正要落向托盤中的一塊桂花糕,卻見對面突然刮過來一道勁風,眼力見兒好的人都還沒能看清楚那人的行動,而那一托盤上面的兩塊桂花糕卻已經不見了蹤影,而下一瞬,楚雲笙身邊多了一個帶着音質面具的身量挺拔的男子。
那兩塊桂花糕正被他放在了掌心,他擡手遞給楚雲笙一塊,示意楚雲笙吃下,楚雲笙有些好笑的看着還是對桂花糕情有獨鍾的阿呆兄搖了搖頭。
阿呆見她不吃,便轉過了身去,擡起另一隻手,推了推面上的那張銀質面具,露出他那精緻如畫的下巴和如櫻花瓣絕美的脣瓣,毫不猶豫的將那兩塊桂花糕給送了下去。
見狀,楚雲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忍不住拽了拽旁邊不得已抓了另外一塊紅豆糕的玉沉淵的胳膊,笑道:“爲什麼我覺得你們倆一點都不像呢!”
分明是一模一樣的傾國傾城的容顏,然而在阿呆兄身上,卻是一種絕然出塵的氣質,而在玉沉淵身上卻是妖孽,是魅惑。
玉沉淵將那紅豆糕丟進了嘴裡,優雅的嚥下,這才淡淡的掃了楚雲笙一眼,似笑非笑道:“那不是更好。”
說完這句話,他便轉過了身去靠在了欄杆上目光有些寂寥的看向了下面茫茫無邊的海水。
而被這丟下這沒頭沒腦的話的楚雲笙也不好意思再問,她擡手也拿過一塊紅豆糕,纔到嘴邊,腳下的大船卻開始劇烈的搖晃了起來,害的她身子不穩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好在自己反應及時反手抓住了欄杆,而同一時間,阿呆兄的手也飛快的掠到了她的脖頸後面,十分熟練的再一度有一根指頭就將她的衣襟連同她整個人給勾了起來。
見楚雲笙楚雲笙掙扎了一下,而且並沒有摔倒,在這一陣劇烈搖晃之後,阿呆就立即鬆開了手指。
而楚雲笙才得了自由,站穩身子,還不等她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襟,卻見昨夜船老大身後的那些喝酒的賭骰子的二十多個人居然都站到了桅杆之下,而他們的手中居然都拿着武器。
那個船老大在這些人的當中,手上拿着的是一個像榔頭一樣的玄鐵打造的兵器,見到所有人都詫異的看向他,他咳嗽了兩聲,吐了一口痰在甲板之後,這才道:“識相的,把你們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乖乖交出來。”
他的話音才落,那些被圍困在一起的人羣裡頓時發出了尖叫聲,還有些不明所以的人不時的在交頭接耳,出聲問道:“怎的?我們不時已經給過船費了嗎?”
聞言,那個船老大又吐出一口唾沫星子,目光兇狠的瞪向那個人道:“船費是船費,現在的是保護費。”
“你這不明顯的是在訛人嗎?哪有這樣子的!”
“就是,爲了湊齊路費上船,我們已經連一口飯一口水都喝不起了,哪裡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
四下裡響起了一片叫罵聲哀嚎聲,然而這些聲音在那個船老大舉起手中的榔頭狠狠地砸向其中一個人的胸口的時候戛然而止。
那個人,就是最初不滿站出來理論的那人。
隨着他這一榔頭砸下,那個人悶哼一聲,當即口中吐出一抔鮮血之後,就面色蒼白的倒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剛剛還吵鬧不停的衆人這才閉了嘴,那些小孩子看到了這樣一幕被嚇得當即嚎啕大哭,他們身邊的大人立即擡手捂住了他們的嘴,生怕這樣會引來那個凶神惡煞的船老大的多加註意。
這時候,小五帶着另外幾個從通往下一層船艙的樓梯口走了出來,而他們身後跟着的是一羣雙手被綁縛着的男女老少,就是之前擠在最底層船艙的那些人,一個一個被綁縛了手,像牽羊一樣被拎了出來,足有二十多個,他們之後,還跟着兩個被單獨綁縛了雙手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楚雲笙一行人中的那個漂亮孩子和墨羽。
小五和另外幾個人船老大的手下將他們像趕鴨子一樣趕到了船甲板的這一頭,跟這一羣人混在一起,然後才走到船老大身邊道:“大哥,都在這裡了。”
聞言,那個船老大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如鷹隼一般掃視了全場,在每一個人的面龐上一一劃過,最後落到了楚雲笙和玉沉淵他們幾個人的身上。
然後便見他轉過了身子,正面對着楚雲笙和玉沉淵,並擡手揚了揚手中的榔頭,陰冷道:“怎麼,還要我再做個示範嗎?老子剛剛說的話你們沒聽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