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這麼做難爲了他,可他生來便是這個命,怎麼躲也躲不過這與生俱來的責任和使命。不過,那孩子性情冷清,朕怎麼說都聽不進去!若是朕還能再拖上幾年,也不會如此逼迫與他,可朕來日無多,沒有多餘的時間能夠再耗下去!”
“沫兒,你能體諒朕的苦衷嗎?”
這些話,她自是聽得心裡難受!
誠然,比起黎民百姓,天下衆生,他們的自由確實微不足道!
有些人,與生俱來的責任是無法推卸的,不論他怎麼逃,都逃不過宿命,逃不過命運的枷鎖!
權力,財富,那是別人夢寐以求的,不是他們想要的!然而,他們卻註定要爲了這些東西將自己禁錮在那樣一個華貴的鳥籠中,每天仰首翹盼着自由,卻永遠體會不了那樣的感受!
“蠡之,將你的身份公告天下吧!”
“我們都知道,皇上最終的期盼,不過是你君臨天下,替他看守這孟氏江山!”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可他卻聽出來她心底的無力感。
“沫兒,爲何我們不能自私一點,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是很好嗎?爲什麼一定要爲了別人來束縛自己呢?”
“我,不情願要那個位置!”
夢琉年起身,轉而抱着她,緊緊的攬住她的纖腰,力道緊的想將她融入他的骨血之中,只盼從此以後再不分離。
她苦笑,她又何嘗情願呢?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何況是他們!
身在塵世,他們終須是凡人,終須要在命令的轉輪下低頭,這叫宿命!
所謂宿命,即是一個人早已安排好的命運,不管他如何掙扎,如何不甘,最終也不得不放棄自己原來的所有,而走上那條他本不願意走的道路!
“蠡之,我也不情願!那樣高的位置,摔下來便是粉身碎骨!”
“你瞧,你我何其相似,看起來似乎汲汲名利,到頭來,我們的心願不過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
“就算爲了這個夢想,也值得我們一起迎向逃脫不掉的宿命!”
“蠡之,高處不勝寒,從此以後,我們彼此取暖!”
高處不勝寒,彼此取暖!
這句話雖不是情話,卻比什麼話都讓他感動!
他以爲,她又丟下他一個人,獨自離開,讓他一輩子在那個位置兢兢戰戰,孤單的過完一生!
“沫兒,謝謝你!”
千言萬語,轉化爲一句謝字!
唐沫柒拍拍他的後背,笑問,“你會謝你自己嗎?”
夢琉年起初沒有明白她的意思,轉而一想,脣角溢出一抹會心的笑!
她的意思是:他們早已是一體了嗎?
皇宮,寢殿。
“你覺得年兒會同意公開身份嗎?”
夢若涵若有似無的嘆息了一聲,輕輕放下藥碗,扶着孟御墨躺下。
“年兒是個懂事的孩子,何況不是有沫兒開導他嗎?”
“就算他再怎麼不願意,這份屬於他的責任,也逃不掉的!”
孟御墨躺下,自己掖好被角,無可奈何的嘆了這麼一句。
“算了,這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我也不再過問。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病情!”
“太醫說了,你這病得好好的將養着,拖的時間太久了,又太過操心,難怪這麼嚴重!”
“你這一輩子啊,就是不知道要愛惜自己的身子!”
孟御墨抿着脣,靜靜的聽着她的嘮叨聲,這感覺真的是久違了!
夢若涵瞧着他閉眼享受的模樣,不說話了,合着她這是給他唱催眠曲呢,都睡着了,還笑的這麼歡!
“怎麼不說了?”
孟御墨聽不到聲音,睜開眼,不依的問到。
剛剛她嘮叨他的樣子,彷彿回到了他們最初相識的時候,那時候,她也是這般的愛說教於他;那時候,他是何等的幸福!
“看你睡着了,不想打攪到你!”
“墨,能這麼靜靜的看着你,對我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奢望!”
“曾經,我以爲我們再也不會相見,我以爲我會被先皇賜死,沒想到,我還能繼續活着,活着看到你,陪着你一日一日的老去!”
“這二十多年來,我們雖然相守不相親,卻也自得其樂!****相見,總歸是好過天人永隔!我的臉變了,可是心沒變,承諾也未曾變,所以,不管你去哪兒,我都會相隨!”
孟御墨自然是聽出了她話中的含義,猛的箍住她的手臂,牢牢的抓着,聲音是嚴厲的,“涵兒,你是想陪着我一起死嗎?”
“不,朕不允許,也不答應!”
“涵兒,朕這一輩子自認無愧於任何人,除了你們母子,猶其是你!”
“當年,若不是我怕被父皇怪罪,不敢站出來告知父皇你是我的女人,害得你受了那麼多年的苦,年兒和我骨肉不得相認,這讓我愧疚一生!可是,蒼天有眼,當年的那場大火,只是毀了你的容貌,而你人活着,一直陪着我,伴着我,我已經心滿意足!”
“現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年兒的事,我不擔心,我相信他不會辜負我的一片期望。我只擔心你,若是我不在了,你怎麼辦?”
“涵兒,答應我,好好活着,活出我的那一份!記得我們曾經說好的,要用腳一起去丈量萬水千山嗎?等我死後,就讓年兒安排你出宮,帶着我的骨灰,好好領略一下我們孟國的風景名勝,江山多嬌!”
“就五年,若是五年之後,你還有輕生之年,我便在黃泉之下等着你!”
夢若涵心碎的看着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掉,風采猶存的面容上一片死灰。
“墨,難道你連我想和你死同衾的願望都不滿足我嗎?”
“二十多年來的分離,已讓我痛苦萬分?你還要再繼續折磨我嗎?”
孟御墨掙扎着起身,將哭的像淚人兒的夢若涵抱在懷中,這些年來,這是他唯一一次的越矩行爲!
“涵兒,別哭!”
“雖然,我人不在了,可是我的心一直在你身上。若是你也死了,那我便是真的死了!”
“年兒如今的感受,當年的我感同身受。和你一起逍遙世外,是我做夢都想做的事。如今,往事成煙,我只是希望你能夠替我實現!”
“你我是夫妻,百年之後自然是同衾而眠,我怎會不允?另者,你是我這輩子唯一動心的女人,我折磨自己,也不忍心折磨你,不是嗎?”
世上最難的事不是死,而是活着!
對於這一點,孟御墨比任何人都懂。
可,他真的不忍心看着她爲他日漸憔悴,逐漸枯萎!這一世,是他對她不起!
來生,不管遇到怎樣的事,他都會勇敢的將她抱在懷中,爲她遮風避雨,給她四時明媚,以彌補今生的遺憾!
夢若涵終究是答應了他的要求!
門外,夢琉年淚流滿面,他的父母苦了一輩子,到頭來,卻要陰陽相隔!
或許,身爲兒子的他,該爲自己的爹孃做些什麼了!
站立於門外的他,心中充滿了堅定!
明道三年,對於孟國所有朝臣而言,是一個充滿無數變數與驚訝的時代!
至嘉佑三年起,夢琉年突然以炸死失蹤,孟御墨便下令改國號爲明道,意在希望孟國的未來更加清名,爲政者德行兼備!
這一年,皇后被廢黜,太子讓賢,整日陪着嬌妻,四處逍遙!
當然,這不是最爲令人驚訝的!
最令人詫異的事是,當今丞相居然是先帝遺留在人間的皇子,年少之時被封爲碩靖王爺,賜免死金牌!據說,先帝曾有旨意留下,若是碩靖王爺有意爲皇,隨時可取而代之,這是何等的殊榮!
百姓之間,一時衆說紛壇!
有人說,夢丞相,不對,應該是碩靖王爺年少時,因爲處處受到排擠,對皇室感到失望,才任性離宮。
有人說,夢琉年是爲了拿回屬於他的皇位,纔不惜一切代價,公佈身份,認祖歸宗。
也有人痛責那人,夢丞相根本不是那樣的人,若他想要那個位置,多年前就可以公佈天下,何必等到現在?
……
丞相府,書房。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正在批奏章的夢琉年擡起頭,看到某人依靠着門,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可瞧得清楚了,她的眼裡皆是笑話之意。
“沫兒,你這可是笑話我?”
乾脆,他丟下手中的毛筆,起身,慢慢踱步走向她,嘴角彎彎的,大有不懷好意之勢!
唐沫柒見勢不妙,拔腿便跑,怎奈,還是晚了一步……
“怎麼一來就走呢?”
“沫兒,爲夫以爲,我們是時候該好好溝通一下了!”
沒逃得了的某人,正被他緊緊的抱在懷中,動憚不得,只得賠笑,“我哪有走,你,你看錯了!”
“你看,我這不是看你累了好幾天,特意過來看你嘛!”
“看我?”夢琉年低頭睨着她,一隻手將她的手臂擒住,騰出另一隻捏她的俏鼻,“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吧?”
她掙扎了一下,發現他的力道真不是一般的大,“我哪有?”
“相公,你冤枉我!”
好吧,該撒嬌的時候還是要撒嬌的,不然他懲罰她的方式太令人難以接受了。
夢琉年承認,這一聲相公還是相當的動聽滴。他們在一起這麼久了,她可以頭一次這麼叫他,這感覺還真是讓人興奮!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輕蹙眉頭,看的唐沫柒有些莫名其妙,剛剛還好好的,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了?
她哪裡知道夢琉年在想什麼?
夢琉年忽然覺得自己真是粗枝大葉,他們在一起天下人皆知,可縱是如此,他終是委屈了她。
他深知,每個女子心中都有一個新娘夢,他的沫兒怕是也不例外。曾經,有個女人夢寐以求成爲那個人的新娘子,打扮的美美的,與他終生相守,白首偕老!
那個女人,便是他的母親,夢若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