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下去張羅,後臺樂聲響起,臺前走出一女子開始吟唱。
天下女子有情,寧有如杜麗娘者乎!夢其人即病,病即彌連,至手畫形容傳於世而後死。死三年矣,復能溟莫中求得其所夢者而生……
忙處拋人閒處住。百計思量,沒個爲歡處。白日消磨腸斷句,世間只有情難訴。玉茗堂前朝復暮,紅燭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
青青不喜聽戲,卻也知道這女子唱的是《牡丹亭》,她唱天下女子多情,夢見情人就得病,一病而迅即不起,以至親手描繪自己的畫像傳於世以後就死了,死去三年了,又能在冥冥之中尋求到所夢的人而復生,她的情在不知不覺中激發起來,而且越來越深,活着時可以爲情而死,死了又可以爲情而生!
夢中產生的情,爲什麼一定不是真的呢,天下難道還缺少這樣的夢中之人嗎?
青青不明所以,她斜視三王爺,爲何帶她來看這一出牡丹亭?如此又是何種用意呢?
這齣戲,三王爺早看過了,於是在這戲臺前坐着根本就是不是看戲來的,他不停的爲青青夾菜,時不時低聲講解幾句戲詞。
青青有些後悔答應他出來看戲了,這樣的氣氛,讓她感覺好壓抑!
“三王爺,這女子唱的真好聽,不過我一句沒聽懂!”她故意如此說,本來,出身農家的女子哪裡會聽戲?這麼說也是合情合理的!
再者,這齣戲唱什麼不好?偏偏唱的是牡丹亭?他是想告訴她,他不在乎自己的立場,努力的想要改變和她的關係?戲中杜麗娘本也是有着叛逆思想的女性,他覺得她是他的杜麗娘?或是他想要告訴她,他不怕艱難曲折,想和她一起努力最求幸福和愛情?
青青心中冷哼,杜麗娘可以掙脫封建的牢籠,可以粉碎宋明理學枷鎖,可以追求個性解放,可以嚮往理想生活,可以不屈不撓的鬥爭,可是她不是!她不是杜麗娘,至少不是他的杜麗娘!她也可以爲愛情去努力,但卻不是爲他!
隱隱約約覺得三王爺的用意,她才故意說了那麼一句。
三王爺笑笑,似乎本來也就沒指望她能看懂,“不懂便罷了,改天帶你看《長生殿》,那曲也挺不錯的。”
改天還來?無事獻殷勤,非那什麼即盜!青青低垂眼簾,回道:“人世的事情,不是人世所能理解透徹的,再美的愛情,那也只是虛幻,現實中,門當戶對、權勢所迫、不得已而爲之的事太多,看那些,不如回去早些洗洗睡了!”
“……”三王爺怔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青青會這麼說,有心想要反駁,卻忍着點頭應了。
“吃飽了,也看膩了,我們回去吧。”
青青再次開口,於是,人上了馬車,車伕甩開鞭子,三王爺精心安排的一齣戲,就這麼輕飄飄的結束了。
府門口,王妃正迎在那裡,接了王爺回院子,青青也牽着大寶回了琴風樓。
只是纔剛進門,就見三王爺跟着進來,青青一怔,不是剛纔他跟着王妃回去了嗎?
“王爺,我知道這是你家,你想要出入哪裡都是正常也是可以的,可是這裡畢竟已經是我的住處,王爺是不是該忌諱一些呢?”青青不滿的說着,現在天都已經黑了,他還來,難道想意圖不軌?
現在的風言風語已經夠多了,他難道還要再添一筆?
“這兩壇是我從邊塞帶回來的好酒,你來嚐嚐,據說味道很特別。”六王爺拉她到院子,在院子中間的石桌旁坐下,他嗓音略帶乾澀,與白天的他似乎有點不一樣。
邊塞兩字讓青青一震,邊塞,段泓毅所在的地方,三王爺提起,是無意還是存心?她不得而知,緩緩說道:“王爺,要喝酒明天白天也可以,您還是早點回去吧。”
她已經下了逐客令,他卻跟沒聽到似的,倒了酒,仰頭喝下!
青青只得入座,低嘆,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死皮賴臉的!罷了,人家是王爺,這裡本就是人家的地盤!
“好酒!王府那麼大,卻連我一個喝酒之處都沒有,呵呵……”三王爺再次灌下一口酒,冷笑聲在夜晚聽起來十分蒼涼。
“王爺?”青青覺察到此刻的三王爺確實不太一樣,整個王府都是他的,何必把自己說的那麼悲慘呢?
“青青,本王一直以爲你和這邊塞的酒一樣,是特別的,所以本王想和你成爲知己,卻沒想到你和別人也沒什麼不同,既然你如此在乎名聲,本王不會再來打攪。”三王爺說着,踉蹌了兩步就要朝門口走去,看他的身影,似乎還真有一股悲涼之氣從他的背影中散發而出!
青青不語,悲涼也與她無關!她不在乎名聲,也想跟着喝一杯,卻是不想跟他喝!
三王爺突然駐足,目光斜視與她,“夜深露重,你早點休息。”
“邊塞的酒我從未喝過,不知道王爺能不能留給青青一罈?”不想跟他喝,卻沒說不想喝,近來的煩心事一大把,她也的確有過想一醉解千愁的想法。
三王爺嘴角咧出一笑,回身,將一罈子酒遞給她,兩隻酒罈輕輕相碰,抱起罈子便喝了起來!
暢快!邊塞的酒醇厚,還真是和以往有些不同的!雖然她很少喝酒,但是也是能品的出的。
只有酒,沒有菜,更沒有話,喝到醉倒,甚至不省人事。
三王爺爲何借酒消愁?無非是心中瑣事太多,人的壓力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總是需要抒發一下的。青青爲何借酒消愁?原因無非是被情所困!她想念段泓毅,卻又痛恨被拋棄!她千里迢迢尋來,卻被困這權勢所設的局中,她想掙扎,卻發現自己是無力的,她想擺脫,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逃脫!
王府中的風言風語甚多,王妃常與王爺吵鬧,這都是因爲她的存在!王妃心裡煩躁和痛恨,便慫恿了府中姨娘想要對付青青!對於那些姨娘們,有王妃發話,她們當然樂於之至!青青這樣的女子,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攏了兩位王爺的心,這讓她們怎麼能服氣?
這些是三王想到的,青青還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