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一番白景,皇后仙去衆人無不感嘆,安後在世時,和睦六宮,堪稱賢后,如今佳人早逝,實在令人惋惜。
金鑾殿上,元帝並未早朝,唯有祿海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后自入中宮,虔恭中饋,誕嗣育子,品性溫良淑德,嫺雅莊端。常衡後宮之左右,勸朕之寬慰。倏爾薨逝,朕心痛欲絕,若草木皆枯,鳥獸哀鳴竟走。率天下哀思三日,命朝婦進宮哀悼。今奉承天命,追其諡號,諡曰‘聖歆德思皇后’欽此。”
朝下衆臣皆跪拜。
福祿海宣完聖旨後,略微欠身恭敬的對朝下衆臣說道:“各位大人,陛下這兩日應是不會早朝,若諸位大人有事可遞摺子。也請大人通知各位家眷進宮哀悼。”
說完後端正姿態,又以莊正之語調高呼
“退朝!”
散朝後,衆臣走在太和殿大道上心思各異。
安丞相彷彿與往日並無二樣,依舊是腰桿挺的板直,神態亦是似平常般莊重嚴肅。只是渾濁的雙目裡依稀可見泛起漣漪,透着一絲悲情,不少與他交好的臣工皆來勸慰。
“安相,誤傷心過重,要保重身子。”
“是呀,保重身子”
“陛下對皇后情深意切,皇后必是得以安息,還請安相節哀順變。”
連平日裡的對頭餘城虎也來勸慰道“唉,安相白髮人送黑髮人,本將也甚是心痛。可憐安後,留了一雙兒女。不過安相放心,本將也會適時相告貴妃料理好後宮,好生照顧好公主皇子。”說完做出一副惋惜模樣。
安相不屑一顧,只是冷哼一聲,便大步離開。
回到府內,安相身形猛然不穩,蹣跚着步子坐於大廳,目光渾濁,猛的幾滴淚流下,只是歷經滄桑的臉滿是哀悽。
環顧四周,晴光瀲灩,蔚藍的天兒萬里無雲,青石地板仍是溼潤,家僕依舊是忙裡忙外。一場大雨似是將萬物都喚醒了,唯有遠處院中的幾住臘梅,乾枯的枝芽讓人看不出梅樹是否已經根斷枝死。
安相的目光久久凝視遠方。他記得斕兒是最喜歡臘梅的。還記得小時候,斕兒冬天最是怕冷,可依然不顧嚴寒採來大大的一束臘梅,插在花瓶裡,嗔笑着讓他好不好看,銀鈴般的笑聲彷彿還在耳畔。自入朝爲官,他自問兢兢業業從不肯馬虎,是以爲蕭朝付出全部心血可朝堂風雲變幻莫測,或許他早該料到,亦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他是不該任由女兒進宮。
思慮良久,安相轉身邁向書房。安相拿起摺子奮筆疾書,待寫完摺子,癱坐在太師椅上,長嘆一口氣。
“顧良,叫彥仲來書房一趟。”
不帶一會兒,一位身着白月錦袍的少年款款而至。少年形體消瘦修長,白月錦袍穿在他身上竟有幾分凌塵登仙之感,少年雙眸清澈,五官猶如天造,只看過一眼,溫潤如玉之感便叫人難以忘懷。
剛至書房,少年便手持書卷對安相做了一揖。
“學生聽聞安後仙去,一時千頭萬緒,今面見老師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學生口笨拙舌不善言辭,只望師長切勿憂思過重,萬保重身體。學生雖不才,可願奉養老師終生。”少年雖語調柔和,可是字字卻都透着萬分誠懇。
安相閉口不言,只是渾濁的目光盯着少年。
良久,才緩緩開了口低沉的嗓音透露着無奈:“彥仲,有心了。我已打定主意決議是要辭官的,雖是瀾兒已去可她留下的一雙兒女,我不得不要爲他們思慮周全。我雖在朝堂有一方之地,可於內宮,到底是手長不及。陛下對斕兒到底還是有幾分情意,可我在朝堂過於勢大終究是忌憚幾分,深宮險惡,亦與朝堂息息相關,唯有我辭官失勢,對陛下,對餘氏父女沒了威脅,他們二人方可在宮中安穩度日。”
安相頓了一頓,而後又道:“彥仲,我離京後,姐弟二人在京中無依無靠,我想求你在京中看顧他二人。”
少年又做一揖:“學生但聽老師吩咐。”
安相起身,走到少年身旁將他扶起,目光深沉的說道:“我知你才能不凡,志向凌雲,如此是委屈你了。”
少年擡起頭皺着眉,鄭重的看着安相言詞懇切道:“老師不必這樣說,若不是老師,我早已是一縷孤魂。我自六歲起跟隨老師,老師勤勤懇懇教我爲人,堇斕阿姐亦是待我如同家人,我早已視堇斕阿姐爲親姐,視老師爲親父,今血親遭難,我怎能坐視不管。”安相看着少年,昔日的瘦弱少年已經長大,拍了拍少年肩膀沉默不語。
御書房內,元帝看着安後畫像觀望許久。
福祿海小心翼翼地走到帝王面前,輕聲稟告:“陛下安相求見。”
元帝收起畫像,肅聲說道:“請安相進來吧。”
安相走進御書房,便將辭呈摺子遞上:“臣今已是雪鬢霜鬟之年,經喪女之痛只覺心力俱垮,恐難當朝堂大任, 望陛下轉成告老還鄉。”
元帝聽後一臉悲情緩緩開了口:“皇后逝世,朕深表痛心,今卿也要離朕而去嗎。”
安相跪下,依舊手持辭呈:“陛下,臣思慮良久心意已決,望陛下成全。”
元帝望着安相片刻後開了口:“朕知卿心意已決,可若愛卿辭官,朝堂失勢,到時必定再起風波,朕實在左右爲難。”
安相答道:“中書司丞爲官剛正不阿,對陛下更是忠心耿耿,可爲陛下所用。”
元帝似是痛心疾首,拿起奏摺說道:“愛卿如此爲朕考慮,朕深感欣慰,雖不捨愛卿,可終究也不忍拂愛卿心意,如此便准奏。”
安相站起恭身對元帝說道:“臣此去離京不知年月,只望臨行前能見一面公主和皇子,如此也是此生無憾了。”
元帝略略沉思,而後吩咐福祿海:“將歲歡公主與皇子抱來。”
不大一會兒,兩個嬤嬤便將公主與皇子抱來。
嬤嬤抱着皇子欠了欠身說道:“三皇子請陛下安。”
三皇子已有乳母哄睡,用錦褥包的十分嚴實。
歲歡公主剛滿六歲正是鬧騰,只是到了殿門後,便自顧自的跑了進來。公主雖年歲尚小,可已顯美人模樣,五官偏向安後柔美靈動,更是皮膚勝雪,髮色如墨。
元帝親手抱過皇子。
公主剛懵懂知事,看見安相後便過去要抱,安相忙抱住公主。
公主雙手摟着安相脖子倚在肩上,伴着軟糯糯的奶音對安相說道:“外祖,歲歡已好久未見母后了,父皇說母后去很晚很遠的地方了。是不是歲歡嚷着去外祖那兒玩兒,母后生氣了。”
公主剛說完,安相渾濁的雙眼已是去滿蓄滿了淚水。
見外祖傷心,歲歡忙機靈鬼似地附在安相耳邊小聲私語道:“外祖也是想母后了,外祖莫要傷心,母后最是聽外祖的話,外祖差人去叫母后,母后一定會回來。”說完便對安相討喜似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