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夕覺得自己被調戲了，但是對方一臉坦蕩蕩的可惡模樣，臉上掛着“你想多了”的表情，讓她無話可說。
心裡有點堵，又有點憋屈，很難受，很討厭。
柳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彷彿還帶着小草發芽味道的空氣，努力將腦子裡的鬱悶壓下。
“既然都已經出來了，那就走吧。”
柳夕打量了一下四周，神色惋惜的說道：“可惜了前輩們留下那麼多的法寶飛劍，我還看到有許多丹藥玉瓶，應該是以前他們從修道世界帶過來的，絕對的靈丹妙藥，結果全都掉入了地下，一件都沒有拿到。”
秋長生說：“拿到了春秋筆，你還期待什麼？說起來，我纔是一無所獲。”
他神色冷峻下來，略微想了想，突然說道：“我們去找他們怎麼樣？”
“啊？”柳夕以爲聽錯了。
秋長生笑了笑，但眼睛裡卻沒有絲毫笑意：“我說我們去找十二月，看看他們死了沒有。如果死了，就替他們默哀，如果沒死……”
“沒死又怎樣？”柳夕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便問道。
“沒死的話……”秋長生拖長了聲音說：“那就送他們去、死，然後替他們默哀，好不好？”
柳夕：“……好。”
於是，在泥漿般粘稠的海水中，柳夕和秋長生撐着千機傘，仿若閒庭信步。腳下到處都是海底地震裂開的條條裂縫，噴涌的岩漿把海水的溫度加熱到沸騰，又很快被周圍的海水冷卻凝固，形成一座座怪模怪樣的雕塑。
秋長生一邊走一邊看，柳夕還以爲他是在搜尋十二月成員，但過了一會兒，卻聽到他輕聲說道：“嗯，這邊風景獨好。”
柳夕：“……哈？”
“你不覺得嗎？”秋長生眼帶笑意，偏頭對柳夕說道，微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臉上，她不自禁的避開了一點距離。
秋長生不以爲意，指着前方那塊根本形容不出模樣的凝固岩漿說道：“大自然是最好的藝術家，你看這個雕塑，簡直有種天造地設的驚人美豔。仔細看看，是不是能看出一種鬼斧神工般的美感？”
柳夕：“……你高興就好。”
秋長生問道：“咦，莫非你有不同看法？”
柳夕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氣，才壓下去心頭的煩悶情緒，淡淡的說道：“我只是覺得吧，能在這麼一個水深火熱的地方感受到藝術的美感，你以後可能比較適合下地獄。”
秋長生仔細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道：“地獄真的存在嗎？輪迴到底是什麼世界法則呢？”
柳夕本來就是隨口一說，調侃秋長生而已，但沒想到他突然認真起來，問出這個問題，柳夕也不由沉思起來。
在修道世界，傳說地獄存在於太古時期，與天道一上一下，構成了所有生物生存的基本法則。
地水火風、光暗四季，是由天道來安排。而生老病死和投胎轉世，真是由地獄負責。每個人的前世今生都可能是不同的物種，期間充滿了妙不可言的因果規律。
昨日因，今日果，禪宗就專門修行因果，因此對地獄的瞭解最深。
然而禪宗說，地獄在太古時期，就被十二祖巫打碎了，從此再沒有了六道輪迴。修道世界沒有了地獄輪迴，所有的人都沒有了前世今生這一說。
沒有來生來世，所以只能爭那一線仙機，唯有成仙成佛破碎虛空，纔有可能成爲不死不滅的存在。即使不能與天地同壽，至少也可能在時間的逆旅中多停留一會兒。
柳夕知道秋長生的意思，這個末法世界是一個奇怪的世界。
修士往往追尋事物的本源，才能徹底的瞭解事物的規律和運行的法則，那麼這個末法世界的本源是什麼呢？它運行的規律和法則又是什麼？
明明天地間靈氣稀薄到幾乎等於沒有，爲什麼地下有偏偏儲存着大量的玉石？要知道玉石在修道世界叫做靈石，乃是修士必不可少的物品。
柳夕一直沒有深入的想過這個問題，似乎這個末法世界原本就應該有玉石，沒什麼好去質詢的。
但此刻一旦深入去想，柳夕卻覺得腦海裡翻來覆去的滾動着好幾個真相的念頭，但不管她怎麼努力想要抓住那幾個念頭，卻仍然還是越來越迷茫。
柳夕知道，她瞭解的信息不夠，所以無法拼湊出正確的答案。
就像一張拼圖，缺少了幾塊，無論怎麼拼都總覺得哪裡不對，拼不出正確答案。
於是她乾脆直接問秋長生：“你想說什麼？”
秋長生伸出右手，修長如竹節的手指朝腳下指了指，然後說：“你不覺得這方世界很有意思嗎？處處都是矛盾的，偏偏又顯得十分合理。明明地底有靈石脈礦，爲什麼天地間又沒有靈氣？還有李明勇，乾坤壺直接認主，他還能全靠胡亂比劃操縱點化大陣，說明什麼？”
柳夕皺了皺眉，思索片刻後說道：“第一個問題我也很奇怪，暫時想不出答案。第二個問題，我們前面不是已經分析過了嗎，李明勇是逍遙書生的轉世，所以……”
說到這裡，柳夕聲音一頓，臉上露出一抹驚詫震動的神色，她腦子裡原本模糊的念頭漸漸清晰起來，拼湊成了一個驚天動地的答案。
她擡頭看着秋長生，發現秋長生也偏頭看着她，眼神平靜的彷彿一口老井。
“這個末法世界……難道就是地獄？”
柳夕聽到自己的聲音這麼問道，她還是第一次對自己的聲音感覺到如此陌生。
秋長生臉上露出一抹招牌式的溫暖笑容，但柳夕對他很瞭解，知道他一旦露出這種溫暖的笑容，就是爲了迷惑別人，掩藏心裡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他說道：“我不敢確定，但是很可疑。”
“首先是我們兩個來到這個末法的方式，用這個世界的話來說，我們叫做魂穿，而不是身穿。我們是以什麼方式穿越的呢？這不是奪舍，我能想到的，只能是投胎轉世般的輪迴之法。”
柳夕插嘴道：“可是傳說中的轉世輪迴，是不記得前世的記憶。畢竟如果帶着前世記憶的話，輪迴轉世的意義就完全沒有了，反而變成了人人都可以長生不老，又何必修道呢？”
秋長生說：“這個問題很簡單，傳說中地獄被十二祖巫聯手打破，從此修道世界就沒有了六道輪迴。據說當初十二祖巫之所以要打破地獄，是因爲連他們十二個祖巫，也在輪迴轉世的規則之中。十二祖巫不願意，所以才聯手打破地獄，修道世界也就沒有了六道輪迴。”
“既然是打破的地獄，那麼必然法則規律都有了巨大的殘缺。我們能夠保留住記憶，應該就是這個原因。”
柳夕沉吟了幾秒，蹙眉道：“那麼法寶呢？法寶也有輪迴轉世嗎？比如我的隨身空間，還有你的儲物袋。”
柳夕和秋長生都是身穿，身上的物品自然也不能跟着穿越，但柳夕能夠感應到隨身空間就在自己身邊，而且前兩天還親自打開取出了千機傘，隨身空間總不能自己輪迴吧？如果是隨身空間和一個人的靈魂綁定了，會跟着柳夕轉世過來，柳夕還能夠接受。
那麼秋長生的儲物袋，實在無法解釋。
然而秋長生的一句話，就讓柳夕無話可說了：“其實我的儲物袋，名字叫做元神儲物袋。千機門只有三個，其中一個就在我身上。我在這個世界醒來的時候，它就躺在我身邊。”
元神儲物袋，顧名思義，是以元神爲媒介，強行和一個有了器靈的儲物袋結成一個契約。只有主人元神不滅，就可以操縱儲物袋的器靈存取儲物袋裡的東西。
雖然比不上柳夕的隨身空間，但元神儲物袋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儲物類法寶，有錢都買不到的那種。
所以秋長生的儲物袋，也跟着秋長生一起轉世，來到了這個世界。因爲儲物袋的器靈和秋長生的元神彼此牽連，所以它落到了秋長生身邊。
秋長生又說道：“再來說說玉石的事情，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麼原因，可以讓一個末法世界裡產生出靈石脈礦？你覺得雞體內能找到鳳凰的器官嗎？”
“這……”
柳夕輕嘆一聲，是啊，這麼明顯的一個違和點，她竟然一直沒有去深思其中的原因。因爲她每次想到這一點，總是下意識的忽略了，就像不願意想起一般。
看來潛意識裡，她早就應該猜到了原因。
唯有從修道世界脫落的陸地，地裡纔可能出現修道世界出產的靈石。所這個方面論證，也能說明末法世界就是已經消失了無數萬年的輪迴地獄。
秋長生笑了笑，繼續說：“剛纔我們說到，李明勇是逍遙書生的轉世，這本來就是答案了。逍遙書生再強大，畢竟還沒有真正的成仙成祖，究竟是用什麼方法來強行轉世輪迴呢？”
“我原先沒有多想，還以爲是逍遙書生用來奪舍啊之類的方法。但後來我發現，李明勇就是李明勇，從出生到現在，他都叫李明勇，而不是逍遙書生。這說明什麼？說明逍遙書生是真的轉世投胎，一次次呱呱墜地，一次次垂垂死去。”
秋長生看着柳夕，認真的說道：“這是真正的輪迴投胎轉世，而不是我們這種借身體穿越。本質上我們還是我們自己，除了身體之外，我們並沒有變成另一個人。”
是啊，柳夕始終還是柳夕，擁有她修道幾百年的記憶，而不是那個早已經消失的可憐高中生。秋長生也始終是秋長生，不是葉將軍心心念念又不知道怎麼相處的寶貝兒子葉澤宇。
秋長生繼續說道：“還有，你不覺得古怪嗎？爲什麼頂尖的修道宗門每隔幾十年或者幾百年，就會派遣得意弟子來到末法世界，真的只是爲了追尋逃亡的巫族後裔嗎？”
柳夕垂下眼簾，濃密而長的睫毛顫了顫，腦子不由自主的隨着秋長生的話開始思索。
雖然說爲了確認巫族後裔的情況，這個原因也說的通。不過區區十二個祖巫後裔，修道界爲何隔了好幾萬年還放不下？就算最開始的百族聯盟深恨巫族作威作福，但後來都已經好幾十代後的修士們，對巫族哪來那麼大的恨？以至於窮追不捨的要找出他們的下落？
除非修道界追尋的不是巫族後裔的下落，而是地獄，或者說輪迴之地。修士們想要重新找到輪迴之地，恢復六道輪迴。
至於原因……再簡單不過了，柳夕一下就能想到其中的關鍵。
因爲修道世界沒有了輪迴，如果修士們無法突破境界延長壽命，或者遭遇橫死，可就徹底的從世界消失了。就算是那些渡劫期大佬，只要不能飛昇，依舊會死，誰也無法阻止。
但是如果有了地獄，有了六道輪迴，就算這輩子失敗了，還有下輩子。那些大佬們可以給自己轉身投胎做準備，用這輩子的積蓄來資助下輩子的自己，修道必然更加簡單快速。
就算修士在修行途中突然死去了，也有師門長輩或者親人循着印記，找到下一世的他，把他接回去再續前緣。
地獄，或者說輪迴之地，真的是無價之寶啊。
“所以說，傳言有誤，當年十二祖巫不是打破了地獄，而是悄悄帶走了地獄，用來留作巫族的退路？”柳夕說。
秋長生笑道：“這樣的寶貝，你捨得打碎嗎？天道和地獄本就是相對應的，同屬於世界的本源。以前只有天道，現在才知道原來地獄在這裡。十二祖巫兇殘霸道，直接把地獄拿走，讓修道世界缺少了一大本源。”、
“我以前一直在想，十二祖巫乃是巫族盤古精血所化，與盤古意識所化的天道可以說是同宗同源，天道爲何一定要消滅十二祖巫和巫族。爲此，甚至不惜降下三千大道，讓百族獲得修行的能力，從而最終消滅了十二祖巫和巫族。現在我似乎明白了，十二祖巫拿了不該拿走的東西，以至於天道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