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
在他們之間暗地裡進行着。
她不願意,她沒有義務再陪他吃最後的晚餐。
他表情淡淡的,手掌卻十分用力,僵持間,他淡若槐絮的聲音響起,“帶我坐地鐵……”
時光迴轉,她還是走不出從前…嗉…
眼淚在揹着他的晚風裡滾滾而落,僵持的手,漸漸放鬆。
在風乾了淚之後,被他牽着進了地鐵站,如同一隻被他控制的木偶。
“從哪兒走?暗”
“在哪兒買票?”
“怎麼買票?”
“怎麼進去?”
“在哪邊等地鐵?”
他總是用溫和的語氣問她,而她,卻從來就不理,神情淡淡的,猶如沒有聽見。
他倒是耐着性子,不急不躁的,一直問,她不回答亦照問不誤。還好,有阿姨跟着,夏晚露不肯回答的問題,阿姨都替她答了。
地鐵裡,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人滿人患的,對於他這樣放着好好的豪車不開,偏來擠地鐵的行徑,保姆阿姨怎麼也不懂,只是盡職盡責地幫他,而他,一個腿腳不便的人,卻偏偏還用胳膊圈着她,儼然一對剛剛下班的普通白領。
對這一切,她都漠視了。
漠然,是最高境界,她和他,註定是路人……
他帶着她去全聚德吃烤鴨。
五年前,左家全家來此聚餐,她坐在他身邊,小丫鬟似的淨了手,戴了手套,給他蘸醬卷麪皮,而今天,他給她蘸醬卷麪皮兒,只差餵給她吃,柔聲細語,連旁邊片烤鴨的師傅看着都偷偷樂。
她不言不語,不苟言笑,也不鬧彆扭,他給她什麼,她就吃什麼,一切都像是敷衍,彷彿只是希望這一切趕快結束,她好安安心心地回去。
只是,別人怎麼也看不透這其中的端倪,只道是先生疼惜太太到極致了,這樣的女人煞是幸福。就連阿姨也以爲他們不鬧了,笑着說,“這樣多好!先生多疼太太!小兩口兒牀頭吵架牀尾和,好好過日子唄!”
她細細地嚼着烤鴨,漸漸明白,原來,幸福這玩意兒,真是別人看熱鬧,自己懂滋味的東西……
別人豔羨的幸福表象下,卻是她的哀莫大於心死……
吃完烤鴨,他並沒有馬上回去,而是搭地鐵又來到大院附近。
她心中是有微微一驚的,來這裡幹什麼?但是,她不想問,心中有着明確的信念,後天就要回家了,那麼今天他要去哪裡,都隨便吧,就算去見蕭莟,她也是不怕的了,因爲無慾無求,所以無所畏懼!
“還記得嗎?那年正是槐花飛絮的時節,這附近槐花特別多,每次你推着我散一圈步回去,身上頭髮上都飄了一層白色的飛絮,我看不見,是你牽着我的手去摸那些絮兒,你說,這就叫白頭偕老……”
“還記得這嗎?我來數數,一、二、三、四……九!沒錯,就是從路口到這第九棵樹,你抓着我的手在樹上刻了和幾個數字,被這片兒居委會的奶奶給抓了,還罰了款?你看看,這些字兒還在呢!”
……
一路,他都指指點點地說,那些初戀的故事,彷彿已在他心裡溫習了千遍萬遍,他娓娓道來,如數家珍。
然她,只是目不斜視地直視着前方,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眼神呆滯,眸光裡沒有一顆火星,更不會對他指着的風景施捨一眼。
不知不覺,走到了老奶奶的烤白薯攤兒前,他讓阿姨停下來,大聲地喊,“奶奶!給我個烤白薯!”
老奶奶翕起眼睛一眼,樂歪了嘴兒,“喲!這是寶兒啊!好久沒看到寶兒了!哎喲!這不是小露珠嗎?你們總算到一起了!我可牽掛着這事兒呢,寶兒我跟你說,自上回小露珠到我這兒來以後,我就天天惦記着呢,這寶兒怎麼也不來看看我呀,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他,我得告訴他小露珠回來了!現在可好了!不用我老婆子說,你們自個兒也能在一塊兒!這就是緣分,緣分就是個奇妙的東西!我說寶兒你這腿腳又怎麼了?”
“沒事呢,不小心摔着了,奶奶,謝謝您!”他呵呵地笑着。
老奶奶瞪了他一眼,“年輕人,可要保重着自己,照顧人很累的,之前眼睛看不慣,可把小露珠給累壞了,現在好不容易眼睛好了,別又來折騰人姑娘!”
她眼眶一熱,差點滾出淚來。
這是他給她的訣別贈言嗎?今晚帶着她遛了這麼一大圈的,就只是告訴她,要她保重自己?
“咦,小露珠這話癆兒今天怎麼不說話了?”老奶奶覺得很奇怪。
話題扯到自己身上來了,她對老奶奶怎麼可能狠心不搭理?她的教養不允許她這麼做!
“原來是這樣啊!那寶兒,趕緊地帶她回去休息去!瞧小露珠這樣兒,臉色還真不好!”奶奶給他們包了幾個大白薯,塞進他懷裡。
“謝謝奶奶,下回再來看您!”辰安說着擡頭含笑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