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欲來
最近我很不爽,非常不爽,特別不爽。其不爽的程度與日俱增,達到歷史的最新高峰。
吐兀達爾倒也真是好學,我的手段學到了七成,自從打下這城來沒有片刻的安穩,煩得我恨不得將落雁關拱手相讓。
不知道以前人見人愛的香餑餑成了人見人怕的燙手山芋,落雁關會怎麼想?
我煩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最近營中除了我,有點品銜的人個個都是兩眼通紅賽兔兒爺,一句話——累的!
譚珞自然不能例外,在苦口婆心勸他休息之後不成功,我乾脆一包迷魂散直接藥倒了他。但是其他人我就管不了了,眼見着好端端一個北軍營被敵人變成了白兔飼養基地,我的心情也是每日下跌。
離奇的是,這樣頻繁的騷擾攻勢不是吐兀達爾能幹出來的。他吐兀達爾雖說人數衆多爲草原之冠,但滿打滿算也超不過二十萬人,更別提還有上不了戰場的老弱婦孺傷病號。一日復一日的攻擊讓我方戰況吃緊,他們又能好到哪兒去?可是就是這樣,他們每次戰鬥居然用滿員的兵力。
有鬼!不過這鬼是什麼,我就算不出來了。
把面前的一大攤子統統掃到地上,我趴在桌子上生悶氣。
“喲嗬,千年奇觀,堂堂攝政王爺驚龍大人居然在學小孩子摔東西?”斯寞靠在門柱上,語氣涼得讓人想抽他,可一看那張臉就下不了手。
“你給我閉嘴!真是……紅鸞呢?紫鴦呢?”
“你忘了誰讓她們兩個當偵察兵去了?真是貴人多忘事。”
“果果呢?”
“去試驗他的新藥了。上次你乾的好事讓我們多了二十來匹小馬,還是混血種,很是鼓勵了某人呢。”
“玉卿呢?”我就不信能和我無聊的人只有這個張口沒好話的毒舌神醫。
“死狐狸去訓鳥了,這幾天你的信函四處飛,他的信鴿累倒了一片,正在尋新的呢。”
“……那麼說能和我說話的人就只有你了?”
“沒錯。”斯寞的眼睛眯了起來,帶着狡猾的神氣。
“我去看譚珞。”再和這傢伙呆在一塊兒絕對會減壽。
“真不幸,那位仁兄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把毒解了,出來找你算賬的時候恰好遇上了傳令兵,出去了。”斯寞恰到好處地叫住我。
“出去了?爲什麼沒人跟我說一聲?”我的眉毛立刻擰了起來。
“我不是來跟你說一聲了嗎?”
“你……現在戰況怎麼樣?”
“我方吃緊,他們倒還遊刃有餘。”
“可惡……”重嘆一聲,我復又坐回原處。
譚珞,你這傢伙最好別給我出事……否則,什麼都來不及了!
戰場,廝殺,腥風血雨,刀光劍影。
奮力格開近身的敵人,譚珞深吸一口氣,刀勢左旋,狠狠將敵人劈落馬下。
連天的征戰能讓鐵人感到睏乏,更遑論他。
想必王爺又要生氣了……但願這次不要是直接捆在牀上就好。
想到了那個人,譚珞臉上泛開一抹稍瞬即逝的笑容。
“來了……嗎?”吐兀達爾可汗身邊,身着黑紗的人看着戰場中的銀色身影,臉上笑意yin冷而狠毒。
“傳令下去,用盡一切手段,將那個銀甲將軍格殺馬下!”
這邊的敵人被他處理得差不多了,譚珞輕舒一口氣,看着漸漸緩解的戰況,心中總算有了欣慰感。的
這樣大概也算是功過相抵了,不過,某人八成不會承認……
“小心!”耳邊傳來一聲驚呼,但是,隨即傳來的劇痛已經讓他無暇去考慮任何事情了……
王爺……
“你在這裡轉圈也無濟於事,倒不如想想破敵之計。”斯寞躺在一旁爲我準備的太師椅上,形態放肆不說,一張嘴巴還是沒好話。
“破敵之計?我要是能想早就想了。我擅長的是攻擊不是防守,這種守城戰你讓我去想辦法還不如讓我上戰場!”在地球上的時候我可從來沒接觸過防守事宜,那些事情,都有另一個人代勞。我要顧及的,只是怎樣進攻而已。
“說起來,驚龍王爺你不算武功出衆也算身手不凡,怎麼到了現在都沒看你親自出場?”
“我不喜歡戰場。”那種地方會把我xing格中的嗜血一面完全喚醒,到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哭都來不及。
“不喜歡?你的理由還真簡單。那如果要讓你上戰場,有什麼條件嗎?”斯寞倒是真來了興致,一步不落的追問。
“你最好祈禱那種事情別發生,否則……”下半句話,被胸口傳來的劇痛強行截止。
看我臉色不對,斯寞連忙上前:“怎麼了?”
“沒事……”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簡單的一瞬就戛然而止,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王爺,大、大事不好!”一個還算熟悉的將軍從門口滾了進來,看他的樣子,我的臉色當即沉了下去。
他,是我親手給譚珞選的副官之一。
“怎麼了?”斯寞看我臉色yin沉,順口接上問道。
“譚將軍……受傷了!傷得很重!神醫你快去……”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飛出了門外。當然,我不會忘了順手牽上斯寞。
怒
臨時佈置的病房周遭一片忙亂,斯寞大發神威,除了幾個打下手的所有人都被趕了出去,連我也不例外。
不過,這樣也好!我不能保證再這麼看着蒼白無血色的譚珞下去,我能不發瘋。
頭脹脹的,說不出是痛是酸,胸口卻好像丟掉了什麼,被人掏空了一樣。
“……出來。”半闔雙眼,我低聲命令道。
“王爺。”紅鸞鬼魅般從一旁的空氣中浮現出來,一貫的紅妝居然換成了蒼青。
“你去幹什麼了?”我揚起頭,驚異於自己聲音的沙啞。
“奉命偵查。”
“結果。”我生硬地吐出兩個字。
“……王爺你不想知道的那個。”紅鸞垂首,臉上表情複雜。
“說。”
“這次,的確介入了天上天的星宿。還有……”紅鸞頓了頓,困難的吞嚥了兩口唾沫,“譚公子的傷,是他下的命令。出手的是吐兀達爾第一勇士……”
我舉起手,制止了她接下來的話。
胸口空空落落的感覺消失了,有什麼東西涌了上來,泛着濃濃的血腥味。
耳邊,久違的哭嚎聲傳來。
我心煩的掏了掏耳朵,快步向一旁的馬廄走過去。真是的,這種聲音就是看電視時的長條,討厭但是不能避免。我殺人,它們,就是永遠的伴奏曲。
“王爺你要幹什麼!”紅鸞身形一晃,擋在了我身前。
“去散步啊,不要跟來。”我笑了笑,用同樣的動作晃過她。
現在,她根本不可能壓制住我。
“紅鸞姐,怎麼了?”看着紅鸞半跪在地上,剛剛回來的紫鴦頓時心急的跑去看。
“沒……事。”勉強從地上站起來,紅鸞臉色蒼白得嚇人。
剛纔的力量……沒有錯,那是屬於“那位”的力量,代表死寂的力量。看來,一切都不可避免了。的
不過,還有一個暫且緩解的方法!
“紫鴦,唐果呢?”紅鸞一把捏住紫鴦的手腕。
“呃……好像去煉藥了?”
“馬上找到他,帶回來,千萬不要讓他出一點事!現在也只有他能勉強壓制住王爺了。”
“果果壓制王爺?”紫鴦一愣,沒有動作。
“是啊,雖說以前衆人平分的力量全壓到一個人的身上很難,不過現在王爺的力量還沒完全覺醒,也只能試試看了……快去!”
“是!”被紅鸞從未有過的強硬態度鎮住的紫鴦條件反射地回答,腳尖一點便飛掠而去。
千萬不要趕不及啊……否則……
落雁關前方,戰鬥還在繼續。
衛煦舔了舔乾裂的嘴脣,鎮定地注視着戰場全景。譚珞受傷他也很擔心,但是現在,他在戰場上,作爲軍人就不能有雜念。
“將軍,有人從城門衝出來了!”一個瞭望的小兵忽然大叫。
“有人?增援的兵有什麼值得好奇的?”現在城門一帶的酣戰最爲激烈,有增援的兵也不奇怪。
“可是那個兵不是一般的兵……是驚龍王爺啊!”小兵大聲叫道。全軍上下,從不披鎧甲的軍職除了驚龍王戚寒淵還有誰?
“你說什麼?”
身體壓低,減小阻力,我用最快的速度衝出了城門。剛出城門就被一大片黑壓壓彼此糾纏着的軍人給攔住了路。
“滾開!”我冷冷地瞪着阻住我去路的人。吐兀達爾的兵對吧?用不懷好意的笑容看着我……哼!
下一秒,他的笑永遠凝結在了飛起的頭顱上。
“我是出來散步的……不過,擋我者殺!”收回沒有沾上血跡的魔怮,我微笑着說道。
一路飛馳,左手魔怮右手魅影,攔路者一概用最爲乾脆利落的手法砍成兩半。身上的白袍濺滿了血,散發着刺鼻的腥味。
“爲什麼出來散步,還要惹得一身騷呢?”伸手一勒馬繮,我有些不悅的停下,看着面前攔住我去路的人。他發出嗷嗷的叫聲,不知道是不是吐兀達爾的語言。
“讓你見識一下我吐兀達爾第一勇士的實力!”忽然傳來了一個尖細的聲音,我擡頭,看着站在那邊戰車上耀武揚威的人影。站得遠?你以爲我打不到你嗎?
魅影回鞘,同時拿起掛在一邊的弩,乾脆利落的一箭讓曾經放言讓我下跪求饒的人死不瞑目。這裡,是刀箭無眼的戰場!
其實,這裡還挺適合我的不是嗎?
“喂,是不是你傷了譚珞?”我眯起眼睛,輕鬆的提問。
他還是在那裡嗷嗷叫,我嘆口氣,感到自己受傷害了。
“好嘛,我知道你叫得比較大聲……不過,不知道你死了還叫不叫得出來?”
他還是沒聽懂我的話,手一揮,精鋼大斧衝着我劈了下來。我不避不閃,略帶困惑的搖頭微笑。
不是不能閃開,而是不想閃開……好奇怪的感覺啊。
“哐!”一把長劍斜斜飛來,力道之大甚至把那柄精鋼斧撞歪。我一偏頭,斧刃從耳邊滑下,我,毫髮無傷。
“戚寒淵,你瘋了!”衛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沒有啊,我只是出來散步的,誰知道那麼多人攔着我。”我無辜地笑着,出來散個步有那麼大的罪名嗎?
“你……爲什麼不躲?”
“我躲了啊。”我伸出手指着從剛纔開始再沒有動過的所謂吐兀達爾第一勇士。就像電影裡的慢動作一樣,他的頭,緩緩地掉了下來。身體在同時四分五裂。血迸射出來,濺了我一身,臉上卻是乾乾淨淨的,讓我頗感遺憾。
“戚寒淵!”
“好嘛,我知道你不讓我散步,可以了吧?”我委屈地癟了癟嘴,伸手扯住馬繮。
“你又要幹什麼?”
“回去啊。”偏頭,我衝着他露出微笑。
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只有恐懼與驚愕的混合。我可以理解。因爲他在的雙眼中,倒映出來的我,有着一雙赤紅的瞳子。
澄心
“你的眼睛,怎麼了?”強壓下心中翻滾的恐懼,衛煦緊盯着我的眼睛。
那樣子妖豔卻又令人膽戰心寒的眼睛,不是一個人能夠擁有的。擁有這樣的眼睛的應該是傳說中的妖孽,又或者,惡魔!
“有問題嗎?很漂亮的顏色啊,而且……惡魔的紅瞳,不適合我很般配嗎?”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因被我看穿心事而臉色漲紅的衛煦。
“可是王爺你……怎麼會……”
“我是惡魔,這不是你們認定的嗎?”
“你不是!”衛煦想都不想就衝口而出,話一出口才覺得不對,卻收不回去了。
“那你說,我是什麼?”被他的話唬得愣了愣,我揚了揚眉毛,問道。
“我不能確定你是什麼,但是你,不是惡魔。”衛煦索xing把心一橫,認真地盯着我道。
“不是……惡魔嗎……”我低聲地苦笑,這麼想的人現在越來越少了,看來還不能隨便讓這個衛煦死掉,否則,把我不當成惡魔的,就又少了一個。
“你的眼睛到底怎麼了?”不明白他的價值在我的心中無形中拔高了一個層次,衛煦緊追不捨。
“這是本王的特異功能。”吐兀達爾已經開始撤軍了,我方也不追擊,稀稀落落的開始向城門後撤。這樣的情況下,我也有了一點點玩樂的興趣。
“你說什麼?”
“本王的眼睛會變色啊,除了紅的還能變藍變紫變綠變黃變白,想看嗎?”我眯起眼睛,伸手撩了幾縷頭髮下來。
“……”
“將軍,吐兀達爾撤……!”一個小兵跑過來報告軍情,卻在看到我之後一下子沒了聲音。
這倒不能怪他,一般人,看到一個渾身染血的人能不當場昏過去,已經是軍人的神經在發揮作用了。
伸手拉過馬繮,我掉轉馬頭向城外走去。
現在,我必須找到一個能讓心平靜下來的方法,不管這個方法是怎樣的。
落雁關,在有戰爭的時候人們這麼稱呼這個地方。而當戰爭停止的時候,更多人願意叫這裡,澄心草原。
所謂的草原,不過是山脈和關卡之間的夾層,不大也不小。戰爭時流下的鮮血,給了這裡的花草最好的滋養。似乎是爲了淨化血腥,這裡盛開的花朵,都有着清冷的香味……
找了個坡度合適的石頭倚着,我閉上眼睛,僅憑嗅覺和聽覺去感知周圍的一切,借用這裡的清澈香氣,讓瀰漫着刺鼻血腥的心靈一點點變得澄澈,卻總是枉然。
“真是的,徒勞無功的事情,爲什麼要一遍又一遍的做啊……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別說是這裡的花香,就算是佛前的菩提花,對我又能有什麼用呢?一點點累積下來的血腥,早已經把整顆心浸透了。
耳邊忽然傳來草葉和布料摩擦的聲音,我渾身一緊,手不由得握住了刀柄。
“這樣的說法不好啊,淵淵居然也會這麼泄氣,還真是少見呢。”妖異的曼陀羅花香伴着輕風和咯咯笑聲飄了過來。
“……果果?”我睜開眼睛,看着自顧自走到我身邊,然後整個人掛上來的某個傢伙。
“嗯。”凝脂般的臉蛋在我的腮上蹭來蹭去,唐果的樣子像極了慵懶的撒嬌貓兒。
“……別把衣服弄髒了。”我身上的血跡可還沒幹。可是,這傢伙就是這麼不避嫌的在我身上撒嬌。
“無所謂啊,髒了就丟掉唄。”似乎是蹭夠了,唐果身子動了動,從抱着的姿勢改成躺在我身上。
“你這樣,很危險。”如果不是風帶來了他身上我早已習慣的香味,在他走進的同時我可能就會一刀砍過去。後果,不堪設想。
“危險?不就是在你們打仗的時候跑來採藥嗎?放心,我很小心的。”唐果答非所問。
我閉上眼睛,嘴角扯開一個苦笑:還是做不到完美的笨小孩,以爲我不知道嗎?一向不喜歡血腥的他即便是要殺人都會用毒藥或者出血量少的暗器,這浸滿鮮血的一般花草,他怎麼能看得上眼?
那麼,他來這裡的目的,還有第二個可能嗎?
“笨蛋……”
“淵淵你說什麼?”唐果威脅地露出小小的虎牙,作勢要咬。
“說實話啊。”
“戚?寒?淵!”
“有事嗎?”
“沒有!”
很奇怪,先前一直不能安靜下來的不斷鼓譟的心臟,卻在這種沒營養又沒品味的對話中,莫名其妙的安定下來了。
這,算不算是一種墮落呢?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繁星滿天,懶得驚動守城的士兵,我順手抱起唐果用輕功潛入城中。看電視劇中大俠在人家屋頂上跑來跑去如履平地,真玩起來才知道沒那麼容易,更別提手上還抱了一個雖說不沉但也有點分量的大活人。不過唐果倒是興味盎然,也算不虛此行。
一路從房頂上溜到我現在暫居的地方,落雁關將軍府。我找到了人應該最少的天井。腳尖輕點跳了下去。
不過落地的過程不怎麼順利,原因是遇到了人,衛煦。
“王爺你……”衛煦顯然受了點驚嚇,手上保持着戰鬥的準備狀態,眼睛還傻傻的看着我不放。
“回房去。”我輕輕拍拍唐果的肩膀,再狠狠的厲了衛煦一眼——這麼美好的氣氛,居然跑出來一個破壞的……不過我也怪不了他了就是。
“可是我忘了路……”唐果明顯不想從我身上下來。
“衛煦,你帶路!”我立刻下命令,“聽話,喏。”
“嗯……好吧。”唐果不情不願地從我身上下來,跟在有點哭笑不得的衛煦背後回了房間。整個天井中,只剩下我一人——如果,不算隱在暗處的那兩個氣息的話。
“出來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