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歌的冊封禮辦的非常快,快到後宮衆人都只是知道皇帝從九州帶回了一個女子,極爲寵愛,養在乾清宮後殿,誰也不許去打擾。
而跟隨皇帝到九州的除了皇后,也只有幾個得寵的妃嬪,顧長歌卻也一直在馬車中,並未與她們有過多接觸。
知道冊封當日,顧長歌纔算又正式回宮。
她恭恭敬敬的向着皇后跪下磕頭,聆聽皇后教誨,一副謹言慎行的模樣。
皇后銀牙暗咬,卻也無可奈何,誰讓她手下人辦事不利,竟然讓她又進了皇宮。這個時候再動她,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她端莊大方,笑着對顧長歌說道:“三年了,妹妹依舊明豔動人。”
顧長歌淺笑,輕輕低頭:“皇后娘娘如今母儀天下,比起妹妹來,更多了國色天香,妹妹敬服。”
“妹妹比起當年來,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皇后很是滿意一樣,走了兩步,伸手搭在羨予手上,笑着說“嘴上敬服人人都會,從心裡敬服纔是最要緊的。”
她眼角的眼線高高挑起,長眉入鬢極有氣場,比起當年的孟皇后,更是多了幾分威儀和傲慢。
瞧人的時候,眼角斜斜一掃,眼風帶過,便叫人有幾分畏懼。
顧長歌清淺一笑,退後兩步讓開皇后要走的路,微微屈膝福身:“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嘴角一彎,最後看了一眼顧長歌,也沒說什麼,便先走了。
顧長歌站在後面,等到她走遠,這才起身,伸手搭了碧璽的手,笑道:“你瞧,如今皇后十分端莊,比起當年的孟皇后,更是以德服人,這滿宮裡每人不以她爲尊。”
碧璽也輕輕眯眼,看着皇后漸行漸遠的背影,低聲說道:“皇后只怕對娘娘恨之入骨,笑面虎而已,何來的以德服人。”
顧長歌莞爾,眉眼彎曲很是和順,她往前慢慢走,囑咐道:“這些話咱們知道就行了,皇上還是很尊重皇后的,我如今不過是個嬪位,實難與皇后抗衡。”
“主子有皇上的寵愛,不怕的。”
碧璽今日着了一身淡青色的宮裝,髮髻綰起,一如當年的姑姑模樣,不過如今更多了幾分人情味。
顧長歌微笑着,一步一步往前走,看見小瓷子從外面過來,打了個千道:“奴才給晗嬪娘娘請安。”
“瓷公公請起,”顧長歌笑“瓷公公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可是皇上有事?”
“皇上是惦記娘娘剛回宮,多有不適應的地方,叫奴才來看看,”他擡眼笑,看着四周也沒有什麼旁的人了,低聲說道“皇上囑咐,叫奴才把這個東西給娘娘。”
顧長歌驚訝,接過他捧上來的一個翠綠扳指,莞爾笑道:“都這麼多年了,皇上都多大的人了,還在意這個,”她笑着將玉扳指套在自己的手上,眼底流露出幾分珍愛“這是皇上與本宮初次相遇,皇上送給本宮的,這麼多年了,便真是個老朋友一樣。”
“娘娘福氣好,”小瓷子躬身“當年便是奴才從皇上送過來給娘娘的,如今依舊是。奴才也希望能沾沾娘娘的喜氣,娘娘,奴才引您去景仁宮吧。”
顧長歌笑着點頭,慢慢跟着小瓷子往景仁宮的方向去。
從冊封的地方一路有小宮女太監,顧長歌見了也只是讓他們起來。之前她的寢宮在西六宮,除了偶爾去看晗珠公主和溫木槿,其他地方也不常去。
只是可笑的地方在於,景仁宮,那是當初,她最後威脅當今皇后的地方。
這地方與乾清宮離得近,卻也不能保證皇后不是在提醒自己什麼。
她走進宮門口,一如當年踏入翊坤宮那般,院子裡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個個謹小慎微。
她看到庭院裡擺了一對廣玉蘭,碩大的花盆,裡面種了葉片油綠的廣玉蘭。
她乍驚乍喜,卻也不曾說什麼,由着宮人跪拜,打賞了銀子也就罷了。
尚未進屋,便聽見門口通傳:“淑貴人到。”
顧長歌微笑回身,看着門口一人穿着青灰色衣裙,熱淚盈眶的跨進來,口中喚道:“姐姐。”
顧長歌忙迎了上去,尚未開口,溫木槿便第一個跪拜:“給姐姐請安。”
心裡一急,她忙拉溫木槿起來,說道:“咱們之間,不用這樣的虛禮,快起來,”溫木槿站好,她才繼續說“你可瘦了許多。”
溫木槿臉上掛着淚,卻笑着說:“之前聽說皇上從九州帶回一女子,極是寵愛,我還在猜是如何的個人,沒想到姐姐命碧璽來傳,才知道是姐姐回來了,我便想等冊封禮過後,趕緊來看姐姐。”
溫木槿身邊的浣紗與紅翡皆跪拜道:“奴婢給晗嬪娘娘請安。”
紅翡滿臉激動,顧長歌瞧見她,輕輕點了點頭:“你做的極好,本宮都聽碧璽說了,多虧了你護着淑貴人與公主。”
“都是奴婢應該的。”
顧長歌吩咐她們起來,拉着木槿到屋裡說話。
此刻她纔看到,屋內裝潢極是精美,一切都合乎規矩,卻又多了一些什麼。
木槿與她坐下,方開口道:“本該帶着婉殷來的,可是那孩子今日裡着了風寒,總是咳嗽,怕過了病氣給姐姐,就沒叫過來。”
“婉殷?”顧長歌回味着“這名字極好,是後來皇上起的?”
溫木槿清淺一笑:“姐姐離宮後,妹妹無所依靠,因着一直與燕嬪住,燕嬪頗受皇上寵愛,她便求了皇上,給公主賜了名,婉殷是封號。”
“燕嬪?”顧長歌嘴角一彎“看來她這幾年來過的不錯。”
“與以前相比,自然是強多了,只是她心性也不如從前那般高傲,否則我也難與她相處的,”溫木槿拉着顧長歌的手,誠懇道“自姐姐將她帶出冷宮,她便一直記着姐姐的好,對我也唯有半分苛待,對公主,更是視如己出。”
眉心一跳,顧長歌想起當年她在冷宮的慘狀,驀地想到不用多久,宮人便會帶四皇子逸宸過來,有些遲疑:“她待你們好,也是體會過被人冷落的滋味。如今一切都好了,可我這,”帶了一絲苦笑“或許還有個麻煩事情呢。”
溫木槿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寬慰道:“四皇子年歲還小,今年也不過三歲多,什麼都不懂,姐姐接來也好教。”
顧長歌有點發愁,溫木槿知道她在想什麼,笑着看了看紅翡,說道:“姐姐剛回宮,碧璽跟着姐姐也離開很久了,好多事情還是要有人幫襯着做好。紅翡從前便是姐姐眼前得臉的,如今姐姐回宮,一切如舊,妹妹便把紅翡完璧歸趙。”
“這怎使得?”顧長歌忙推辭“當初讓紅翡跟着你,也是好意。這些年聽說紅翡可以幫你不少,若是她回到我身邊,你可怎麼辦?”
“姐姐放心,”溫木槿微笑,示意了浣紗“浣紗跟着紅翡歷年許久,也該自己學着一些了。有紅翡幫着姐姐,那邊……”她擡頭看着坤寧宮方向,眼神曖昧,昏暗的光線迷濛在晌午和煦而熹微的風裡,“姐姐可要當心些,自姐姐走後,坤寧宮的明裡暗裡沒少給咱們使絆子,旁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的很。”
望着不遠處香爐裡飄起的嫋嫋青煙,她清咳了兩聲,飲下碧璽遞來的茶水,方淡淡道:“我離宮後,就是拜皇后所賜,差點再也見不到妹妹了,”伸手彈了彈指尖灰塵,不願染上塵埃“當年或許是我錯了。我的逸暉,或許根本不是孟皇后下的手。”
當年逸暉的離去,必定不是偶然,諸多巧合湊在一起,纔有了這樣的結果。
而當時,孟皇后早已被冷落,一心只想着如何穩固皇后的位子,就算是謀害,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
可隨着鄭楚毓的陰險手段暴露,顧長歌才忽然發現。她向來是捧着那些妃嬪的,一個一個的,恨不得她們早早有孕。
可惜的是,誰也沒能生下皇子,而當時她身爲貴妃,逸暉自然是自己的。
讓她警覺的敵方,在於如今的熙嬪,她不可能下手殺了孟皇后,當被人指認謀殺皇后之後,又聲嘶力竭要殺死鄭楚毓,可見的確蒙冤而非是心虛。
太后力保,熙嬪失去了撫養皇子的權利,宮裡唯一一個正常誕生並且或者的皇子,便理所應當的歸到如今的皇后,鄭楚毓的膝下撫養。
她母憑子貴,一步登天。
“皇后好算計……咱們當年都被騙了,”顧長歌輕輕撫摸手背,細膩的觸感彷彿觸摸在柔軟的錦緞上,“我有個皇子也好,多一個傍身的倚靠總比沒有的強。”
她輕輕嘆了口氣。
而溫木槿笑的溫和,這幾年的歲月讓她成長了不少,褪去了曾經的青澀與害羞,如今變得溫潤且柔和,像是柔軟多汁的木槿花一樣,在風裡輕輕搖曳。
“姐姐,那我先走,一會要去瞧瞧熙嬪,她如今身子不好,我過去也做做樣子便是。”她莞爾俏皮。
“對了,上次我與皇上一起,熙嬪身邊的爾桃還來請皇上見她一面,皇上看起來有些厭煩?”
“熙嬪本就輕狂,有太后撐腰,又仗着有身孕,總是鬧着頭疼腦熱的,讓皇上過去,時間久了,皇上也煩了,”她站起身來,用帕子輕輕捂嘴笑“最煩的還不是皇上,皇后那邊可被她半路將皇上搶過去好幾次,她如今也不知是否真正難受,皇后肯定不會相信了。”
送走了溫木槿,顧長歌輕輕眯起眼睛,紅翡上前來爲她換上新茶,她低聲問道:“如今皇后身邊,誰最得力?”
紅翡眼睛一轉,道:“容貴人姿容出色,怡常在妙語連珠,她二位最得皇后青眼,而謙貴嬪自孟皇后過世後,也投靠了皇后,但皇后不太相信她。”
拿過茶盞,輕輕吹起茶麪的浮沫,顧長歌陷入了思緒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