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內,顧長歌落座與溫木槿旁邊,逸宸在旁邊手中拿起一隻小點心,看了看顧長歌,見她溫和望了自己,點了點頭才放入口中。
今日穿的大多都是匹配了自己身份的官服,個人的心意都表現在了裝飾上。
顧長歌使用的依舊是清爽又顯身份的珍珠。
珍珠與東珠還是有很大區別的,珍珠其實只要銀子花到了就可以得到,而東珠極難得到,須得是野生並且圓潤飽滿,顆顆難得纔是天家身份的象徵。
因爲是除夕家宴,在座的除了各宮妃嬪,還有皇親國戚,此刻顧長歌看到距離不遠處,此前有過幾面之緣的七王妃秦秀秀,作爲秦家的嫡長女,她早年喪母倒是與顧長歌有異曲同工之處,因此也格外惺惺相惜。
二人對視一眼,秦秀秀驚訝之外,卻也高興。
顧長歌輕輕點頭示意,微笑着打了招呼。
聽見逸宸點心掉落的聲音,她低頭去看。逸宸的點心沒有拿穩,許是想着別的事情,吃也不那麼用心了,便掉了地上。
她正替逸宸用帕子擦了嘴角,卻聞見一陣香風,蹙了眉頭,這味道着實薰得人頭疼,卻聽見一個假模假式的聲音道:“臣妾給晗嬪娘娘請安。”
顧長歌擡眼,入眼珠光寶氣,發內插了數只紅翡翠簪子,一支青玉步搖,看的顧長歌心底好笑,卻點點頭道:“怡常在來了。”
逸宸起身道:“兒子給怡娘娘請安。”
顧長歌愛憐的看了逸宸,怡常在笑着誇讚:“晗嬪娘娘把四皇子養的這樣好,着實有規矩,”她輕輕靠近,輕輕撫摸了逸宸的頭,卻被逸宸躲開,尷尬一笑,說道,“臣妾謝晗嬪的藥。”
“不過是不願意如花美貌的怡常在有半分殘損罷了,”顧長歌無意道,“本宮倒也罷了,皇后那邊卻要好好安慰了你的。”
怡常在雖然是皇后的人,但這些日子心氣頗高,用手扶了扶鬢邊的珠翠,自矜道:“皇后娘娘母儀天下,自然是顧不得我這個微末的常在了,不過娘娘待後宮一視同仁,這樣的微末小事也不必叫娘娘煩心。”
人說面露珠璣,便是此道,顧長歌明瞭,點了點頭:“皇后娘娘端和溫厚,這些日子忙着年節的事情顧不上也是有的,容貴人雖然做事急躁了,但她到底是大家子裡出來的,自幼學的便是如何管理下人,如今又得皇后喜歡,才入宮便封了常在,如今也是貴人,後面有了孩子,嬪位貴嬪那都是小事,皇后是要放了她歷練的,”她觀察着怡常在的神色,繼續道,“你要謙讓着容貴人,她不比旁人,以後也要幫襯着皇后料理後宮的。”
怡常在露出不屑神色,撇了一撇嘴角說道:“誰幫襯着皇后,那都是皇后與皇上說了算的,咱們說的都不算數,臣妾先入席了。”
說罷退了開去。
溫木槿今日眉眼帶着桃花妝,聽得她們幾句言語,此刻見怡常在走了,這才扭了頭看她離開的身影,嘲諷道:“姐姐不過是略用心思,偏她這樣真當自己是什麼人了。”
顧長歌聞言含笑,端起茶盞輕輕飲下,因有孕不宜飲茶,頜宮都知道,顧長歌用的是桂花蜜,一盞喝下了在這樣的天氣裡格外舒心。
伴隨了太監的通傳,皇帝皇后以及太后落座。
衆嬪妃起身相迎,得了皇上的示意再座回位置上。
皇帝今日喜氣洋洋,看到下首妻女成羣,兼兄弟環繞,大有人生得意之感。
舉杯賀言,頜宮盡數滿飲。
顧長歌眼前的是一杯玫瑰醉,剛想要再喝兩口,就聽見上首皇后慈和的聲音響起:“晗嬪,如今你有着身孕,要在意着,雖然這次是本宮特地命人爲你準備的玫瑰醉,不易上頭,卻也要適度纔好。”
顧長歌聞言低頭起身,口中說道:“臣妾多謝皇后娘娘,今日家宴,臣妾也十分欣喜,故而貪杯了,多謝皇后娘娘提醒。”
皇上聽了她們對話,很滿意,舉起酒杯道:“皇后最是寬和大度,禮讓六宮,爲六宮表率,如今你有這身孕,皇后操心不少,皇后,”他對着皇后示意,“這一杯,是朕謝你照顧朕的六宮。”
皇后趕忙也舉起杯子,眼裡都是愛慕,看着皇帝已經越近中年的樣貌,屬於少女的傾慕之情不見半分:“臣妾是皇后,這些都是臣妾應該做的。”
宴席開了,宮人們一行一行從外面端了菜品進來,放在顧長歌眼前的還有一碗白果粥。
她眼皮輕輕擡了一擡,看了看溫木槿,溫木槿含笑用手捏着一隻勺子,將芙蓉羹喂到婉殷的口中。
她伸手,拿過白果粥,一勺一勺的攪動着,耳邊的絲竹吹奏,滿宮裡都是歡樂的祝禱之詞,一時誰也沒有顧上她這邊。
桌上的彩色是與旁人略有差別的,她一勺一勺喝着白果粥,特地避開了白果,人們都在閒聊,此時裴弦從外面進來,歌舞暫停,他上前行禮跪下道:“臣弟來遲,還請皇兄恕罪!”
皇帝點頭:“你又這樣,今日也姍姍來遲,要罰酒三杯!”
一口好看的白牙,笑起來灼傷了宮女們的心,裴弦點頭稱是,剛要退下,看見顧長歌,笑着上前行禮:“臣弟恭喜晗嬪。”
顧長歌起身側着受了,口中淡淡:“多謝王爺。”
裴弦毫不在意。
容貴人今日裝扮也是格外用心,額間一點花鈿襯得臉頰緋紅,顧盼流離間美目生光。
皇帝在座上,頻頻看了容貴人好幾眼,有心的嬪妃全都留意着,誰都沒落了這幾眼。溫木槿低聲說道:“皇上近日寵着容貴人,爲着容貴人的美,以海棠花相比,更是比着姐姐當年喜愛芍藥的景象了。”
顧長歌絲毫不在意,看皇后在上座笑的端莊,也低聲說道:“後宮女子,恰如花圃裡的百花盛開,爭奇鬥豔纔是皇上所愛,有牡丹自然有芍藥,有芍藥也少不了海棠,只是一時綻放總有一時衰敗,來年再開就是,錯開了時間,誰也不礙着誰。”
她話音才落,忽然覺得有些不適,以手扶額,輕輕闔了眼睛。
碧璽上前問道:“娘娘,怎麼了?”
顧長歌擺擺手,一臉的難受,說又說不出。
皇后如今是最端莊大方的,照應六宮,任誰有一點事情都逃不過她的眼睛,此刻顧長歌有些不適,她開口問道:“晗嬪,你怎麼了?”
她一開口,滿殿的人注意力都停在了顧長歌這裡。
顧長歌忍着噁心反胃的感覺,努力回道:“回娘娘,許是臣妾喝多了酒,此時有些噁心。”
話未說完,忽然一股難以抑制的嘔吐感就涌上來,她忙用手捂了胸口,身子低低扶在案上,乾嘔起來。
碧璽在身後忙幫她順後背。
溫木槿忽然說道:“姐姐不是好久之前一直噁心嘔吐嗎,怎麼還沒有好?”
皇帝在上首,眼睛確實極尖,他舉目望去,之間顧長歌杯中的酒不過下了幾分,玫瑰酒甘甜微醺,卻是不易醉人的。
他蹙了眉頭:“不會是喝多了的,快去叫太醫!”
紅翡忙說:“剛巧周大人來請平安脈,正候在外面,奴婢去請。”
顧長歌不適非常,臉色蒼白,看着皇帝歉意道:“都是臣妾不好,攪了皇上雅興。”
皇帝安撫她:“你懷了朕的孩子,不用如此見外。”
周無術從外面進來,磕了頭就給顧長歌請平安脈,忽然眉頭一跳,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皇后耐不住,問道:“周太醫,晗嬪的胎可有問題?”
周無術收了東西,跪下回道:“回稟皇上皇后,太后娘娘,晗嬪有着六個多月的身孕,孕吐也早就過去了,如今並非是因爲胎象不穩,倒是脈息虛微,微臣懷疑,娘娘是中毒了。”
“中毒?”顧長歌一驚,花容失色,“本宮一向好好的,剛纔吃的喝的也都是大殿上的東西,如何會中毒!”
皇后卻皺了眉頭,皇帝眼裡透過幾分陰冷,看着周無術道:“周無術,你照實說來便是。”
周無術跪下,壓低了身子說道:“微臣之前聽碧璽姑娘說,娘娘也時常會頭暈噁心,只是微臣把脈,並無什麼不妥,今日探尋娘娘脈息,或許是巧合,脈象虛微,倒像是中毒的徵兆。許是剛剛用了有毒之物,臣來的及時,方能得知。只是宮廷膳食,都有試毒的公公驗過了,不會問題。想來是日積月累,劑量微末,要細心查看纔是。”
皇帝看着下面的衆人,各有各的表情,陰晴不定半晌,說道:“叫德文來,看看晗嬪的膳食裡,可有什麼不妥。”
這德文,便是專門爲皇帝負責嘗膳驗毒的公公,此前在熙妃處,便是他嚐出忘憂草的問題。如今熙妃失子,皇帝爲讓她寬心,封她爲熙妃。
如今德文上來,以清水漱口,挨道驗過顧長歌所食用的東西,果然,他端起晗嬪身前的白果粥的時候,尚未入口,便察覺了不對之處。
顧長歌看皇后的表情,她肅穆蹙眉,倒沒有什麼不妥,倒是怡常在,眼神躲閃,多了幾分驚恐。
德文舀了一勺白果粥入口,咀嚼兩下後立刻吐出,跪下道:“皇上!白果粥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