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從來不識君王面(二)

朱慈烺躺在牀上,又翻了個身。

他是傍晚的時候纔得到了明確的旨意,允許他出宮撫軍。雖然說是撫軍,其實並不能碰軍權那種敏感的東西,只是單純因爲太子“內守爲監國,外出爲撫軍”這一習慣說法而已。

不過太子出宮絕非一件簡單的事。這可不是從內宮到外宮那麼簡單,而是真正要離開紫禁城,前往潛邸居住。回想當年自己從鍾翠宮到文華殿講學,那個折騰勁就讓他脫了一層皮,更何況這回幾乎是獨立生活了。

儘管得到了皇帝的首肯,皇后也終於含淚放他出去,但是應該準備的侍衛、儀仗、宮人都還在籌備中。信王府空了十六、七年,也要重新修繕一番。這自然也要花不少的銀子,但相對於動輒數十萬上百萬的軍餉,簡直就如毛毛雨。

——我不能等了!宮裡耳目太多,皇伯母肯定已經知道了,恐怕明天就要找母后討個說法。萬一到時候父母親大人又起變動,恐怕就走不出去了。

朱慈烺翻身而起,重重換了口氣。

外間值夜的太監登時警醒起來,躡手躡腳湊近簾幕,聽着裡面的動靜。若是太子翻個身繼續睡,他還能再眯瞪一會兒。太子若是魘着了,那恐怕就要折騰一會兒了。

朱慈烺下了牀,踩了命人特製的竹青拖鞋,輕咳一聲。

“殿下,要喝水麼?”值夜太監輕手輕腳掀開簾幕,用最溫柔的聲音問朱慈烺,生怕聲音太大驚了太子。

朱慈烺點了點頭。剛纔在牀上的時候只覺得清醒得難以入睡,真的坐起來卻有些頭暈朦朧。

小宦官連忙端來了白水,遞給太子。

朱慈烺一飲而盡,道:“掌燈,去書房。”自己扯過一套輕紗道袍,隨手披在身上。

六月初的京師晝夜溫差不小,此刻走出屋子甚至略有寒意。算算時日,眼下應該是公曆的七月間。若是四百年後,正該是北京全城燒烤的時節,而眼下這種不正常的低溫,無疑是因爲小冰河期正值巔峰,在最近一萬年中能夠排上第二位。

這種讓人抓狂的氣候,將在未來幾年有所緩解,而那時候大明早已崩塌。故而後世有人感嘆“天意亡明”,並非虛指。

小宦官連忙上前幫太子穿上了鞋襪,繫上道袍的繫帶,一邊出去招呼其他當值的內侍。端本宮裡很快便燈火通明,一個個人影在這凌晨時分沿着長廊無聲地穿行。

朱慈烺淨手淨面,用了茶點,很快便坐在了偏殿的書案後面。他又檢查了一遍昨天羅列出來的清單,確保沒有遺漏,這才重重靠在了椅背上。十六年來,他都是個一步步走向刑場的死囚,如今終於看到了越獄的曙光。

“什麼時辰了?”朱慈烺突然發問道。

小宦官頭也不敢擡,連忙答道:“回殿下,馬上就要到丑時三刻了。”

朱慈烺點了點頭,離天亮還早,不過自己已經完全沒有睡意了。他起身繞着書案走了走,問道:“田存善在宮裡麼?”

照太祖時候的規矩,宦官是不能有外宅的。然而現在宦官非但有外宅,甚至還有人娶親納妾,家財萬貫。所謂的中官,已經越來越像是“官”了。朱慈烺記得當年崇禎很感慨地跟他分享做皇帝的心得,說:“文臣不可靠,武將不可信,唯有中官是家奴婢,卻不可用。”

看起來宦官的確是皇家的奴僕,依賴皇家生存,實際上卻早成了獨立的一國,與文臣、武將並無二致。當年崇禎帝剿滅魏忠賢一黨,難道真是爲東林黨出氣?那是因爲魏忠賢操練兩萬武閹,甚至與客氏私留孕婦在宮中,打算行“狸貓換太子”之事!

朱慈烺對於崇禎帝還是頗爲欣賞的,作爲一個閱歷不足,年紀不大,教育不佳的皇帝,他靠着自己的天資與一羣人精周旋,能走到今天已經不容易了。至於性格上的缺陷……這個誰沒有呢?

“回太子,”小宦官垂着頭,“田存善昨日吃壞了肚子,又不該他當值,便早早睡下了。”

朱慈烺聽到的卻是:田公公昨晚沒回宮。

“去把他叫來。”朱慈烺道。

“奴婢這就去。”小宦官連忙跑了出去了。

宮內的太監有擺明車馬的派系,也有隱晦不見的陣營。明面上的派系是掌事太監名下記錄的小宦官,脈絡清晰,如同父子。暗中的陣營卻是太監私下裡拜認的乾親,有稱父子的,有稱祖孫的,也有結拜成兄弟的。

從這小宦官爲田存善隱瞞一事上,就能得知他是田存善的暗黨。否則只要說一句:“奴婢沒找到田存善。”明天司禮監就得考慮給太子換個新典璽了。

即便如此洞明,又能如何呢?上輩子的朱慈烺被業界稱作“扭虧聖手”,面對皇明這麼個千瘡百孔、負債累累的“公司”,仍舊充滿了無力感。

與上輩子的輝煌神話相比,這輩子的難度更高。因爲那時候自己被老闆賦予了絕對的信任,而現在,他只是父母眼中的“稚童”。

是啊,還是個孩子。

朱慈烺摸了摸油光發亮的長髮。他是前年纔開始蓄髮的,現在一頭烏黑的長髮被束攏在腦後,有時候還會編成辮子。雖然不符合他的審美觀,但相對於之前颳了頭皮梳出的“總角”髮式,絕對是天大的進步。

田存善的外宅在後海,離宮中並不遠。即便是在眼下這個時代,後海的房價也不是他能承受的。之所以能有這麼一棟房子,卻是衆多燒冷竈的投機客的孝敬。一旦太子登極,田存善便是從龍之人,這房子的錢必然能數百倍地賺回去。

“田公公,太子急召!”

聽到“急召”兩字,田存善猛地從牀上跳了下去,赤腳踩在地上,然後才睜開了眼睛。對於這位太子,田存善絕不敢有半點怠慢,催着還在牀上揉眼睛的侍妾爲他穿上官服,一邊問道:“傳話的人兒呢?讓他來回話。”

不一會兒,小宦官已經站在了門外,道:“公公,剛纔太子爺突然醒了,眼下在書房裡等您呢。”

“可知道是何事?”田存善坐在椅子上,好讓侍妾爲他梳頭。

“太子醒來之後,就看了看桌上那份單子。”小宦官怕自己說不清,補充道:“就是昨日列出來,要帶出宮的表單。”

田存善皺着眉頭:莫非是突然想起來落下了什麼東西?不會!他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謹慎檢查是太子的習慣,卻從未見這位千歲真的落下過什麼。或許是要覈實準備情況?田存善又想一個可能性,不由脊椎發涼。

——昨晚晚膳前才列好的單子,自己馬不停蹄地就安排下去了,但這會兒功夫上哪裡去一一覈實?怎麼也得天亮啊!

田存善不敢埋怨太子有一出是一出,只能開動腦子將一切可能都準備好。若說這五年來跟着太子有什麼收穫,辦事周全這一項可是被太子磨礪得足以進司禮監當差了。

“田安!”田存善叫道。

“老奴在。”門外一個蒼老的聲音回道。

“王府那邊收拾得怎麼樣了?”田存善問道。

“這……老奴去問問。”田安一頭冷汗,連忙應道。

“我先入宮,你遣人追來回報。”田存善沒好氣道。

因爲這點不如意,田存善心中便起了一團火。突然間,頭皮一扯,原來是侍妾沒睡醒,用力重了。田存善頓時跳了起來,揮手便是一記耳光,罵道:“梳個頭都不會,養你何用!滾!等咱家回來再與你算賬!”

外面聽到老爺發火,知道這位老爺心情不妙,連忙檢查自己手裡的活,暗暗禱告自己可別在這時候撞上刀口。

田存善收拾妥當,急急忙忙出了門,一路催促着轎伕緊趕慢趕進了宮。因爲這大晚上開門的事,又少不得打點了許多銀兩,否則誰肯冒着殺頭的風險壞了天家的門禁?

饒是如此,田存善趕到太子門前的時候,已經是累得氣喘吁吁,一臉虛脫的模樣。

這其中三分真,七分裝,也都是宦官們從小就要學會的本領。若是人笨學不會,那就只有去混堂司燒一輩子的熱水了。

“王府邸收拾好了麼?”朱慈烺見了田存善,第一句話果然是問信王邸的事。

田存善心頭一鬆,慶幸自己的家人終於還是趕上了,連忙答道:“殿下,王府那邊已經收拾好了端禮門……”

“寢宮呢?”朱慈烺眉頭一皺,直接問道。

田存善並非不知道這個問題的要點在哪裡,但寢宮還沒修繕出來呢!怎麼能放在前面說?當然是先彙報成績,再上報困難。他見太子面色已經沉了下來,連忙跪倒在地:“殿下恕罪!奴婢昨日接了令旨便親眼看着人去修了,但是天黑了,又都是生漆,不敢點火……”

“孤昨日命你先打掃寢宮,你是哪一個字沒有聽懂?”朱慈烺眼瞼垂了下來。

田存善心中叫苦:打掃寢宮固然容易,但是不用修繕麼?寢宮裡好多地方都長了雜草,總得天亮了才能找人拔除呀。至於屋頂上的瓦片也得換過,還有樑柱上漆……您這位爺動動嘴,咱們可得跑斷腿才行啊!

“殿下,端禮門是王府的門面,若是蓬頭垢面……”

砰!

朱慈烺隨手抓起臂擱敲在桌子上。

紫檀木做成的臂擱與瓊州送來的黃花梨書案相擊,聲響明亮,隱隱帶着金鐵之聲。

田存善立馬緘口不語,伏地待罪。

太子最恨的就是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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