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鈍的舒服並沒有注意到談昊的異樣。
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上好這堂課,手忙腳亂地將準備好的資料遞到他面前。
“在正式開始學習之前,我們先來了解南非語的起源與發展。”
她做了有趣的小視頻,拿出IPAD還沒按下播放鍵,就聽到身旁人從善如流地說出南非語的所有背景。
敞亮的房間裡,他的聲音清朗溫和,一字不差地敘述着這門外語的起源歷史。
大概好看的人連嗓音都與旁人不同,一聽便入了神。
彷彿她纔是今日上課的學生。
“我說的對嗎,舒老師?”他就在她的耳旁低吟,明明視線不曾停留片刻,卻讓人覺得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過來。
舒服回過神,連忙點頭,半誇獎半奉承:“校長說得很對,既然已經瞭解完語言背景,我們現在可以開始正式教學了。”
談昊停頓半秒,微微頷首,“以後上課時不要叫我校長,請直接稱呼名字。”
雖然說這要求很正常,但作爲膽小如鼠的新員工一枚,舒服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談大佬義正言辭:“請試着喊一次。”
舒服嚥了嚥唾沫,聲音小小的:“談……談昊?”
談大佬沒有迴應。
擡眼一看,大佬不知什麼時候將頭轉了過去,單手撐着下巴,貌似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
舒服不明覺厲。
乖乖地坐直身體,靜靜候着。
片刻。
“要麼你再喊一聲?”
舒服二丈摸不着腦袋,難道是她剛纔直呼校長名字的時候,發音不對嗎?
一個日,加個天,是念昊沒錯呀。
“談昊。”
舒服十分確認自己沒有喊錯,眼神堅定地朝大佬看去。
大佬依舊……保持着背對她的的姿勢。
她做錯什麼事情了嗎?
T.T
就在她惴惴不安的時候,談昊終於挪動身體,緩緩地轉過臉,雖然依舊沒有看她,但是好在她可以看清楚他臉上的神情了。
咦,談校長喝酒了嗎?
臉好紅。
似乎談大佬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臉上兩坨緋紅,只見他緩緩掏出一個錄音筆,慢悠悠地說:“爲了更好地學會這門語言,舒老師不介意我錄下每節課的教學內容吧?”
“當然不介意。”
舒服暗暗地想,看來校長是個認真的好學生。
沒有哪位老師不喜歡主動好學的學生。
她從最基礎的發音教起。
“請注意看我發音時的嘴型。”舒服開始做示範,視線習慣性集中在談昊的臉上。
談昊對上她的目光。
從她澈亮的眼睛,一略而過,輕輕掃過她的嘴脣。
一。
二。
三。
方寸已亂。
最終還是沒能堅持三秒。
談昊識趣地默默地移開,假裝漫不經心地看向其他地方。
舒服慌得不行。
談校長好像並不願意跟着她一起念發音。
她按捺住內心的焦急,往他跟前一湊,恨不得佔據他所有視線。
“來,跟着我讀一遍。”
她的臉近在咫尺,他幾乎能數清她臉上的小雀斑。
那一顆顆碎星似的小瑕疵,像是動人心魂的音符,一下下地敲在他心頭。
過去的二十四年裡,談昊從不知道自己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可以說,他並不認爲自己有情感方面的需求。
他的世界裡,只有尚未征服的知識領域。
回國前他曾慎重考慮過,在學術深造與回國任職中選擇其一。
爲什麼要回來?他明明更喜歡自由自在地研究學術問題。
談昊張開嘴,本以爲可以流利準確地讀出發音,眼神觸上她甜甜的小梨渦,舌頭卻不由自主地打結。
怎麼也念不好。
舒服耐心教導,擺出老母親般和藹可親的笑容:“慢慢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萬能的安慰句。
自從談昊四歲上小學後,就再也沒有聽到過了。
曾經被視爲羞恥的一句話,現在聽來,似乎挺悅耳。
大概是爲了多聽幾句,他刻意念錯了好幾個發音。
舒服更加賣力地糾正。
無奈談昊就是不看她的嘴型。
這樣怎能念出正確的讀音呢?
舒服情急之下喊道:“談昊,快看着我,只能看着我。”
這一回,他的眼神聽話地黏在她身上,再也沒有離開過。
舒服臉狹兩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紅。
大概是談昊的臉本來喝了酒就發酣紅,所以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變化。
只有鼻息間的呼吸略微加重。
兩個人大眼瞪大眼,競賽似的,一眨不眨,就等着對方主動認輸。
“跟我一起念,Hoa——”
談昊依葫蘆畫瓢,“hoe——”
無論讀什麼,總是差那麼點。
舒服從沒想過,教校長大人,竟比教中學生還費神。
毫不客氣地說,這是她帶過最差的一個。
看着努力費盡心思糾正自己讀音的舒服,談昊心情愉悅,頂着一張滾燙髮紅的俊臉,語氣冷酷地問:“舒老師,你該不會嫌棄我的資質吧?”
校長大人氣場太強大,即使他一副喝醉酒羞紅的模樣,仍然讓人覺得很有壓迫感。
“怎……怎麼會……”舒服乾笑幾聲,違心地諂媚阿諛:“你是我見過最有天分的學生,一張嘴就知道了。”
談昊毫不猶豫地收下:“嗯,教過我的老師們都曾這樣說。”
舒服尬笑,臉都要笑僵。
時間過得飛快,手機鬧鐘響起,一個小時已經到了。
舒服抱起書本起身,“我們明天再繼續。”
感覺什麼都還沒教,就教了幾個發音,而且還沒能教全。
任重道遠,要想教好談校長,比她想象中的困難。
談昊微皺眉頭。
他狀似不經意地說了句:“以後每天再多加一個小時。”
舒服驚了,校長也太好學了,每天忙到死竟然還要再多擠出一個小時來學外語。
她訕訕地問:“你很急着學會這門外語?”
談昊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地說着謊話:“是。”
舒服深感重擔在肩。
以今天的學習狀況來看,她的教學情況不容樂觀。
要想速成,有點難度。
誠實的舒服,小心翼翼地說出事實:“南非語不好學,你要有心理準備。”
拐着彎地提醒他不要太抱希望。
談昊一挑眉頭:“舒老師是質疑自己的教學能力還是懷疑我的學習能力?”
一句話,噎死人不償命。
舒服咳了咳,儘量擺出老成的樣子,“不是啦,只是南非語相對於其他小衆語言而言,並不是那麼容易入門。”
談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學語言,最好能在一個良好的語言環境下學習,將其運用到現實生活中,掌握的速度也會快很多。”
舒服贊同他的說法,“過去我爲了更好學習這門語言,也曾去南非留學一年,語言環境確實很重要。”
談昊微微一笑,“我工作太忙,沒有時間特地跑到南非去,要不這樣,舒老師替我創造交流環境。”
舒服高興地應下來。
爲學生服務,是老師的職責。
回家的路上,吹着晚風,舒服靠在公交車窗邊,慢慢地回味今天的教學。
她想起談大佬那張紅透的俊臉,納悶他喝了什麼酒,一點酒味都沒有。
還有最後結束時的對話。
創造交流環境?
怎麼創造?
等她回到宿舍洗漱完畢,躺在牀上準備睡覺的一瞬間,腦子裡靈光一閃,整個人愣住。
談大佬,不會是要她每天都定時和他用南非語聊天吧?
胡思亂想的時候,手機屏幕亮起,一個陌生電話打進來。
舒服毫不猶豫地掛斷。
半分鐘後。
電話再次響起,仍舊是剛纔的號碼。
誰啊?
舒服遲疑地按下接聽鍵。
電話那頭慢悠悠傳來談大佬的聲音,“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