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尚還不知道自己犯了怎樣的大錯,她這個時辰還在寢殿裡呼呼大睡呢。
重華行宮,君陸離所居的寢殿內,卻結了一層又一層的厚冰。
君陸離畏畏縮縮躲在宮苑外不敢進去,因爲他的五皇兄正在宮室中發酒瘋。
宮室內,博古架盡皆傾倒,無數珍貴的瓷器玉器等砸落滿地,前朝字畫被撕成無數碎片,地面歪歪斜斜扔着十幾只酒罈。
容貌絕豔的男人,癱坐在角落,手裡拎着只酒罈,晶瑩剔透的酒液從壇口流淌滿地,染溼了他暗紫色的褲擺。
他並未穿外袍,小腹處纏着一道道白色紗布,隱約有血跡從紗布中暈染透出,那是昨晚受的傷。
他的眼圈溼潤紅透,修長漆黑的睫毛低低垂落,遮住了瞳眸裡的氤氳水光。
薄脣的弧度,如極地之北的霜雪般冰冷徹骨。
豔絕的面龐上染着縱橫水漬,也不知是酒汁還是淚水。
須臾,他慢慢擡起溼潤眼睫。
斜挑的狹長鳳眸裡,盛着濃濃的迷離與悽楚,“你便這樣厭惡我嗎?便是連休棄我,也要鬧得天下皆知……你便這樣厭惡我嗎?!”
他邊哭邊笑,痛苦地仰頭灌下大口大口酒液。
晶瑩的酒水順着他修長的脖頸滑落到胸口,繼而沒入那重重紗布之中。
鳳北尋終於尋了來。
他推開殿門,撲面而來都是攝人的寒冷。
滿殿狼藉之中,他望向角落,就看見了那個美得叫人失神的男人。
從前那冠絕天下囂張肆意的容顏,此時此刻遍佈着令人心悸的絕望。
鳳北尋不知該作何表情,沉默片刻,才上前道:“皇上,那隻巫蠱娃娃呢?”
君舒影擡眸盯向他。
鳳北尋走到他身邊單膝蹲下,正色道:“皇上,把沈妙言的巫蠱娃娃交給微臣,微臣替你燒了。把它燒了,她就不在了。如此,您奪取天下時,也不會再有後顧之憂。”
君舒影聽着,悽迷的眼神逐漸冰冷。
他冷笑,慢慢吐出三個字:“你做夢。”
鳳北尋無言。
半晌後,他的目光落在君舒影腰間。
那裡掛着的精緻木偶娃娃,可不就是沈妙言的那一隻。
他伸手去拿。
然而下一瞬,原本爛醉如泥的君舒影,陡然發作,朝着他胸口就是重重一掌!
鳳北尋猝不及防,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到牆壁上,吃痛地捂着胸口慢慢滑落在地,不可置信地望向對面的男人,“皇上,微臣是你的下屬,你究竟在做什麼?!”
君舒影垂眸,輕輕摟着那隻木偶娃娃,並不搭理他。
鳳北尋擡袖擦去嘴邊的血跡,不可理喻地望了他一眼,氣得擡步離開。
他重重摔門而去,狼藉昏暗的大殿之中,便又只剩君舒影一人。
他於冰天雪地裡抱着他的木偶娃娃,宛如抱着一團足以溫暖餘生的火焰。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於漸漸緩過神。
他轉向黑暗處,聲音涼薄沙啞:“給鳳國公弄些藥。”
黑暗處有破風聲響起,乃是暗衛們聽取命令開始行事。
君舒影捧起木偶娃娃,小心翼翼吻了吻它的臉蛋,眸光情深,“小妙妙,過不了多久,我就能帶你走了。”
……
沈妙言醒來時已是晌午過半。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拂衣……”
拂衣早急得什麼似的,見她終於醒了,連忙走過來侍奉她更衣梳洗,“小姐,您昨兒晚上,把寫給北帝的休書交給了驛長?”
“這你都知道?”沈妙言迷迷糊糊看她一眼,“我以爲,我做得還挺機密的……畢竟,我也是要給五哥哥留臉面的。”
拂衣失笑,“什麼臉面,北帝如今面子裡子全沒了!”
說着,把驛站的文書規矩細細講給沈妙言聽,“……總之,從鎬京到雪城,大約天下所有人都會知曉北帝被您給休了!”
沈妙言震驚地呆住。
拂衣給她換了身襦裙,“事情已經發生,奴婢就是告知您一聲,下回若是傳遞什麼文書,定要和皇上好生商量再做。”
“哦……”
沈妙言仍舊呆呆的,木雞似的應了聲。
午膳時君天瀾不在,她獨自一個人吃着膳食,卻覺入口酸楚。
五哥哥那麼一個驕傲的男人,若是知曉他被敲鑼打鼓地休了,也不知會怎麼樣……
大約會哭吧?
小姑娘想着,徹底吃不進膳食,雙手抱住腦袋陷入了苦惱之中。
今夜君天瀾要率領百官中秋祭月,祭典上他沒見沈妙言過來,祭典過後的宴席上,也沒見她出現。
於是酒席過半,他就匆匆離席去尋她。
他回到寢宮,卻見寢宮空空。
添香見他表情不對,怕他誤會她們小姐跑了,於是忙上前行禮:“給主子請安!主子,小姐她在小廚房呢。”
君天瀾冷峻沉黑的表情這才稍稍好看些,折身朝小廚房而去。
小廚房裡只有沈妙言一人,她把廚子宮女全都趕走了。
她站在八仙桌邊,正垂着腦袋揉麪,手邊還擺着一小碗糖桂花。
君天瀾上前,從背後把她抱住,“可是在因爲君舒影的事情苦惱?”
沈妙言蹙起眉尖,眼圈微紅,“四哥,我大約是個傻子。”
君天瀾低頭吻了吻她的臉蛋,“這事不能怪你……在做糖桂花湯圓?”
“嗯。”
她應着,從揉好的麪糰上揪下一點捏扁,舀了點兒糖桂花放在上面,再揉成圓滾滾的小糰子。
“我幫你。”
君天瀾說着,去淨過手,果真過來幫她捏湯圓了。
湯圓捏好下鍋,沈妙言卻因爲心不在焉而燙傷了手指。
君天瀾立即捧了她的手,吮.含.住那被燙傷的地方。
沈妙言怔了怔,仰頭望向他,卻見男人眸光幽深,滿是憐惜與關切。
半晌後,他鬆開嘴,把她的手指放進一碗涼水裡浸泡,“以後下廚這種事全都交給我,妙妙只管吃就好。”
“若是給你的大臣們知曉,怕是要彈劾我妖媚惑主,迷得你不務正業。”沈妙言失笑。
正是中秋夜,雕窗外月滿成圓,夜色靜謐安和。
小廚房裡,竈火在燒,鍋內沸水翻滾,糖桂花湯圓的甜香漸漸瀰漫出來。
竈臺旁,君天瀾抱着他的小姑娘,把下頜輕輕擱在她的肩膀上,“寵妻罷了,誰敢多說一句,朕摘了他的官帽。”
如今他徹底掌控鎬京,他要寵女人,誰又敢說半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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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我被人休了……
妙妙:感覺自己始亂終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