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晴這幾天確實沒有觸碰葷腥,就連雞蛋都沒有吃過一隻。
每天都是青菜豆腐,菌菇之類的,包子饅頭也都是素的。
有時候吃點麪條,麪條裡擱一勺子野山椒菌菇醬,攪拌攪拌就給對付了。
不是故意要這樣吃,是真的因爲心裡懸掛着事情,爲了表達自己的虔誠,所以努力的剋制食慾。
這一招她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如果換做二十年前,當她十四五歲的時候,若是看到孫氏這樣做,估計要氣得跺腳,把大鍋都給砸了。
可二十年後的今天,當自己當了母親,甚至當了祖母,才發現在這二十年的人生經歷中,很多發生過的離奇的事情,讓她不得不相信這個世界,存在着一定的自然規則。
就算是皇帝,都會在重大的祭祀活動前,齋戒焚香沐浴,可見某種程度上,這些儀式感的事情,是有點作用的。
所以這波大志去科考,楊若晴也想爲這孩子做點什麼,於是也就效仿了別人齋戒。
“大媽,娘,你們不要爲我擔心,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
“這幾天因爲吃素,我吃的東西比以往吃葷還要多呢,你們別看我的臉似乎清瘦了,但是我的精神頭一如既往的好。”
“晴兒啊,哎……你爲了大志,也真是夠拼了。”孫氏道。
就算是當初辰兒科考,晴兒好像都沒有做到這個程度吧?
反觀辰兒,也是很多年沒有回過村子了。雖說是公務忙,但是,大志就不忙嗎?
從揚州回到長坪村,一個多月的水路,一個多月坐在船上,想想都難受。
但是大志卻是堅持每年都要回來一趟,回來哪怕小住個一個月,那都能陪伴晴兒,承歡膝下啊。
有些話,孫氏一直埋在心裡不好講。
如果,當年辰兒沒有走丟,一直都是晴兒養大的,哪怕養到六七歲……估計現如今也不至於如此生分吧?
看看志兒,養到七歲纔回揚州,即使如此,還是惦記着長坪村這邊。
可見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說血緣關係就大於一切,有時候撫育的恩情,或許更勝過血緣的遠近。
既然勸不動晴兒,孫氏和王翠蓮也只能作罷。
孫氏臨走前撫摸着楊若晴的頭說:“晴兒啊,你心疼你的兒,我也心疼我的兒啊。”
“你萬一堅持不下去了,就不要再這樣了,心意到了,神靈自然會知曉你的虔誠,不要太爲難自己,餓出個好歹來。”
楊若晴被孫氏的那句‘你的兒,我的兒’給震撼到了。
她握住孫氏的手,微笑着點頭:“娘你放心,我心裡有數的。”
……
孫氏和王翠蓮出了楊若晴這屋,往前院去。
在經過假山附近,孫氏突然停下腳步,仰起頭望着頭頂的一棵大樹。
“瞅啥呢?”王翠蓮問。
孫氏指着那樹梢上的一隻鳥窩,鳥窩邊蹲着一隻喜鵲,喜鵲嘴裡叼着一條小蟲子,正往窩裡的小鳥嘴裡喂。
窩裡就一隻小鳥,小鳥身上光禿禿的,眼睛都沒睜開。可是一看,就感覺不對勁。
王翠蓮也看出端倪來了,輕輕拍了拍旁邊的孫氏,小聲說:“是我眼花了嗎?我咋瞅着那小鳥崽子不像是喜鵲的種啊?像是……燕子?”
“是燕子!”孫氏非常篤定。
莊戶人家的屋檐底下,每年到了春末夏初天氣回暖,就會飛來很多燕子。
這些燕子忙着銜泥搭窩,莊戶人家都達成了一個共識,燕子願意挑你家屋檐底下做窩,說明你家是塊風水寶地,也說明你們這戶人家欣欣向榮,氛圍好。
所以被燕子挑中的人家,通常都會很樂呵,還會叮囑孩子們不許調皮搗蛋。
小安小時候有一回搗蛋,趁着楊華忠和孫氏下地幹活去了,悄悄拿竹竿子把門口的燕子窩給捅了。
裡面三枚燕子蛋啪嗒摔地上摔個稀巴爛,兩個老燕子看到,在院子上空盤旋了好久,發出悲傷的叫聲。
等楊華忠收工回來,得知這事,好脾氣的他拿着牆角的笤帚,按住小安一頓打,把腚兒都給打紅了。
孫氏再心疼孩子,那一回也不敢上前去阻止,而是躲到竈房裡去,楊華忠在前院收拾了小安多久,孫氏就在後院竈房裡抹了多久的眼淚……
“爲啥喜鵲窩裡養燕子崽?這是個啥情況?我咋有點看不懂呢?”孫氏繼續自言自語。
王翠蓮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準備去問人,這時,蓉姑過來了。
她們趕緊把蓉姑喊過來一起看。
蓉姑對這件事卻見怪不怪,說:“都好兩天了,原先這隻喜鵲是有小喜鵲的,那天傍晚颳大風,小喜鵲從窩裡掉下來都摔死了。”
“空巢了幾天後,我原本還以爲這隻老喜鵲要走,沒想到它不知從哪裡叼回來一枚蛋,放到自己窩裡接着孵,才孵出來沒多久吶!”
蓉姑說着,踮起腳去打量那鳥窩,一臉驚奇的說:“好像是隻小燕子,這傻喜鵲自己的崽沒了,偷了燕子的崽回來養,也怪可憐的!”
蓉姑唏噓了兩句,就去了院子其他地方忙她的去了,留下王翠蓮和孫氏繼續站在原地,仰望着頭頂樹梢上,那個飛來飛去,爲了喂燕子崽而忙碌不休的老喜鵲……
孫氏扭頭看向王翠蓮,目光微動,神色複雜:“翠蓮嫂子,你看到這喜鵲,想到了誰?”
王翠蓮也是滿臉苦笑,笑容中既有欣慰又又無奈,既有心酸又有滿足。
“不曉得你跟我想到的,是不是同一個人,哎!”
“那我先說,”孫氏道,“我想到的是晴兒。”
王翠蓮嘆息了聲:“我又何嘗不是呢?”
兩人相視一笑,笑容都很苦澀。
又沉默了片刻,孫氏說:“咱晴兒就是那隻老喜鵲了,當年辰兒被偷這件事,對她造成的打擊太大了。”
“那一年多裡,她發了瘋似的到處去找孩子,從山裡到山外,從村子到鎮上,到縣城,再到鄰鎮,隔壁縣城……”
“那幾年裡,但凡有點蛛絲馬跡,她們兩口子都會放下手頭一切,不顧一切的出去找尋孩子,可是一次次帶着希望出門,又一次次兩手空空的回來,我瞅着都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