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喬來到的這個小院門前是一個簡易的蘆棚,棚下支着一個口鍋,鍋裡的水滾開,旁邊的面案上用乾淨的麻布蓋着和好的面塊,面旁的碗裡還盛着蔥花香菜之類的,一看便知,這是一個麪攤兒。
此時的麪攤沒有生意,老闆正坐在棚下看書。
老闆是一個看起來三十左右歲的中年人,此人身材清瘦,沒有太多特點,只是面容黝黑,是真的黑,比一般皮膚黑的人還要黑一些,不知是常年在外面做買賣風吹日曬所致,還是天生膚色如此。
方喬來到之後向着他便作揖,道:“師父,又來了兩個病人,一個是久婚不孕的,一個是想要消除疤痕的,我應對不了,想請師父給出個主意。”
這個麪攤兒老闆把目光從書上擡起,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與他的外貌不太相配。
他看着方喬說道:“我早說過了,別叫我師父,你有不知道的我可以告訴你,但是這兩個字卻擔不得。”
方喬卻固執道:“那怎麼行,您教我這麼多東西,就是我的老師,叫您一聲是應該的。”
麪攤兒老闆沒辦法,只好問道:“這兩人什麼情況,你仔細跟我說一下。”
方喬便先把茴香的症狀和他說了,方喬聽完說道:“不孕的婦人表面上症狀都類似,不太好判斷,如果有她的脈象就好了。”
方喬聽了低頭汗顏道:“我摸每個人的脈都是一樣,分辨不出症狀,怕胡亂說了倒影響師父的判斷。”
麪攤兒老闆吐了口氣,說道:“方喬,想要行醫,四診缺一不可,你獨獨缺這一樣是不行的,因爲這個我們已經好幾次害得病人費波折了,只是他們自己不覺察而已,萬一什麼時候被人識破了,病人就不會再來找你了。”
方喬垂頭道:“所以我一直請師父親自坐診,既能讓病人得到最有效的治療,我也能就近學習。”
麪攤兒老闆連連搖頭道:“不行,這是肯定不行的,你還是說說另一個的情況吧,疤痕長在哪兒了,不重要的地方便沒必要費心思,那東西輕易除不掉。”
方喬在心裡嘆氣,這幾年來,自己說過無數次讓師父出診,可是他卻堅決不同意,也不說爲什麼,還不讓自己告訴別人他懂醫術,真是個怪人。想着還是說道:“長疤的尋個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疤痕長在眼角,凸出皮膚很高,像棵痘子一樣,不過疤痕已經有點鬆馳,據說從前被人治過,我感覺沒準有治癒的可能……”
他這裡說着,麪攤老闆的卻已經僵在那兒,雙眼射出兩道異樣的光芒,呆呆地停滯在遠方,對方喬接下來的話沒了反應。
方喬說完之後等了半天沒見他說話,向他臉上仔細打量,卻見他整個人都傻了一樣,擔心地問道:“師父,師父,你怎麼了?”
他叫了半天,麪攤兒老闆纔回過神來,神情閃爍着問道:“你說的這兩個人長什麼樣?她們是從哪裡來的?”
方喬說道:“她們住的可遠了,竟然是從洛寧府來的,我都不知道咱們的名聲竟然傳那麼遠了,不過她們來的不是兩個人,而是四個,另外兩個沒病的還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我完全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聽他說着,麪攤老闆的頭又低下了,眼睛重重地閉着。
方喬以爲他在思索病情,也不敢多問,在那裡小心地等着。
半天之後麪攤兒老闆才擡起頭來,神情卻已經恢復正常,說道:“我想了一下,那不孕的女子,既然看過那麼多有名的大夫,寒涼之症應該早就已經治好,有可能是吃過太多滋補的藥品而適得其反了,我給她開個方子調理一下,你再教她注意飲食。”
方喬連連點頭,道:“好好,我會告訴她的。”
麪攤兒老闆進到屋裡,到桌旁拿過紙筆開了一個藥方交給方喬,然後又從旁邊的抽屜裡找出一個小盒子也遞給方喬,說道:“這是我閒來無事配製的,效果怎麼樣還不知道,你且拿去讓那孩子試試,如果見效再來找我要。”
方喬微愣,師父除去當年救了自己之外,他再沒親自動過醫藥,怎麼會在暗地裡配了藥膏?
不過他還是沒敢多問,接在手裡說道:“好,我會讓她們在這裡留幾天,如果有哪裡不對,會再來請教老師。”
“嗯,你去吧,只是千萬不要跟她們提起我。”
方喬更加奇怪,這是兩人早就藥定好的,如果沒有他的允許,自己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師父怎麼又特意叮囑了一遍?
“是,我記下了,我這就回去了。”
說完他又從屋後的小門離開。
他出去後方喬便要出去繼續守麪攤,可是另外一間屋子裡卻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姓方的那小子又來找你問病了?”
麪攤老闆無奈只得答道:“是的,娘。”
“說過多少次了,讓你不要再碰醫藥你就是不聽,你是不是要把狼再招來!”
麪攤兒老闆垂了垂頭,小聲說道:“不會的,娘,我都告訴他了,不準和任何人說。”
屋裡的女人氣憤地罵道:“紙裡包不住火、沒有不透風的牆、雪地裡埋不住死孩子……”
麪攤老闆被她罵得鬱悶,便不聲不響地出去了。
再說桔梗姐妹四個,在方喬家的堂屋裡坐得屁股都疼了也不見方喬回來,花椒氣得嘮叨:“這個大夫怎麼回事,是不是在裡屋睡着了?不要他在那裡作夢娶媳婦,咱們卻在這傻等!”
茴香也等得鬧心,可是聽到花椒這樣尖酸連忙瞪她,生怕她的話被方喬聽到不高興。
桔梗也和花椒一種想法,暗想治大姐和芸豆的病究竟是有多難,至於研究這麼久麼?屋子裡一點聲音都沒有,好像人不在一樣,若不是還沒給診費,真懷疑這位小先生是不是揣着銀子跑了,要不……自己到他屋裡去看看?可是他屋裡的地形自己沒見過,算計不好位置,一出去就拱到桌子上,或者正出現在他眼前,那還不把這小先生嚇到,以爲自己是妖精,把姐妹們趕去,豈不白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