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爲何要撤掉薰香,少爺喜歡這味道。”那名丫鬟穿着翠綠色的衣衫,搭配着繡着竹葉的雲紋錦緞褙子,胸口用條細繩繫着,整個人顯得十分清麗,她本就是一名嬌豔的女子,此時面上微微帶着幾分不悅,更顯得靈動。
女子屬於尖臉,臉頰清瘦,眉眼細長,看上去就是一個精明的,她的眼睛滴溜溜亂轉,眼睛多是看着司徒亦,顯然對司徒亦很是在乎。
安夜錦知曉很多主子身邊的貼身丫鬟,都會當自己是主子的“帳內人”,尤其是一些沒有妻妾的主子,這些大丫鬟總是會擺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勢,此時一看便知,這名女子連薛安都沒有看在眼中。
“這薰香對主子的身體不好,當然要撤掉。”薛安並不在意,直接去撤掉了屋中的兩處薰香,那名女子則是不樂意了,走了幾步到了薛安身邊,聲音尖細的說了一句:“前些日子用的好好的,怎的今日說撤就撤?難不成你是怪我用了這薰香,弄傷了少爺的身子?”
“安姑娘說了,這薰香對主子的身體有害,我也只是爲了主子好,不過是幾盒薰香,瞧你這般囉嗦……”薛安說着,不再理會那女子,直接捧着薰香出了屋子。
那女子並沒有跟着出去,而是側目去看到了司徒亦身邊,將脈枕放到了牀邊的安夜錦,上下打量了一番,緊接着冷笑了一聲,這才說道:“你就是安姑娘吧,還請你好好的幫我家少爺看看,若是少爺的身體不好,該怨我換了薰香了,害了少爺,那蘭竹可擔當不起呀。你若是瞧好了,賞錢自然是不會少的。”
“哦。”很是不在意的回答了一句,好像只是應付一下而已。
蘭竹有點不樂意,她將安夜錦這些靠治病賺錢的人看得很輕,那地位都不如府中的一位下人,尤其是安夜錦這種明明是女子,還拋頭露面的,更是心中瞧不起了。
安夜錦將一層紗布蓋在司徒亦的手臂上,低垂着眼眸,剛剛想要把脈,就看到了司徒亦蒼白的臉色,他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身體晃動不止,根本無法把脈。
蘭竹見狀便要過來,卻看到安夜錦搶先她一步扶着司徒亦的身體坐起,將手按在他的胸口,一下一下的向下安撫,同時說道:“跟着我做,呼--吸--呼--吸……”
安夜錦幫司徒亦撫平胸口,纖纖玉指劃過他的胸膛,手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衫,溫暖了司徒亦的皮膚。司徒亦詫異的看着安夜錦,那美麗的嬌容距離他很近,好像再向前一點就能碰到,心口徒然一跳,竟然覺得有些許的緊張,他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動作一同呼吸。
兩個人靠的很近,無力的司徒亦近乎靠進了安夜錦的懷中,他嘴脣顫抖,脣瓣已經乾裂,不知究竟難受了多久。他擡着如水的眸子看着安夜錦認真的神情,心中又自然而然的安靜下來,剛剛的難受少了些許,呼吸漸漸平穩,他這才挪動了一下身子,靠在了牀上。
蘭竹在這個時候過來,似有意的,又好似無意的推了安夜錦一下,將她推到了一側,自己傾身去扶着司徒亦坐好,司徒亦是個明眼人,看得出安夜錦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卻沒表示什麼,只是對蘭竹說:“你去把窗戶推開,且把你的衣衫換了,這味道的確不太好。”
“可是……少爺……蘭竹前些日子問你,你還說好來着……”蘭竹聽到司徒亦直接說出來,當即垮了一張臉,有些委屈的看着司徒亦,好半天沒動。
司徒亦揮了揮手,示意她下去,她起身瞪了一眼安夜錦,這纔去示意性的開了一扇窗子後,就直接離開了。
“大人好家僕。”安夜錦坐回了牀邊的板凳上,面色平和,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來,她清淡的看了一眼司徒亦,發現他也在看自己,並未覺得羞澀,反而是十分淡然的與他對視。
四目相對,兩邊的目光都是十分平和的,那種淡漠,就好似在看一名陌生人,毫無感情,毫無溫度。
“府中需要這種可以張羅事情的。”司徒亦回答的很簡單,緊接着他笑了笑,因爲臉色很差的緣故,笑容並不如何的俊美,反而有幾分清苦。
安夜錦回頭看了一眼盞樂,盞樂便點了點頭,走到了窗邊,將窗戶一一推開。
司徒亦看着他們之間的默契,沒有言語,只是伸出手,讓安夜錦診脈。
雨剛剛見停,天空初明,溫煦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讓原本有些陰暗的屋子變得通透,安夜錦收回了手,恭恭敬敬的低下頭道:“大人身體無礙,喘症乃是舊疾,並不是一日兩日就可轉好。這次復發嚴重,僅僅是因爲薰香之故。小女不參與他人之事,只是想問一句,大人與那位送薰香的客人可是至交?他可知你有喘疾?”
司徒亦低垂着眼眸思索了一番,知道安夜錦是在暗示他,他是聰明人,想了一下就能知曉,隨即揚起嘴角淡淡一笑,並沒有回答,就好像當年在隔壁時一樣僅僅是傾聽罷了。
“安姑娘幫我開個方子,方便我調理身子。”他開口說了一句,態度恭謙,聲音很有磁性,僅僅是一句溫柔的話語,都能讓人心口一顫。
安夜錦點頭,走到了桌案前,拿起桌案上的毛筆,與一張新紙,右手託着左手寬大的衣袖,用左手寫起字來。
盞樂則是跟在她的身邊,看着她寫字。
薛安從外間走進來之後,便規規矩矩的站在一側,也不言語,突然聽到司徒亦坐在牀上說道:“渝州省城外盜賊倡也,如不治,民不聊生,如治之,必將亂城擾人心。盜者殺也,亦爲人命,其亦有父母妻兒,不爲仁義。”
薛安有些弄不明白,司徒亦爲何在這個時候突然談起這件事情,明明他已經做好了決斷,此時卻這般的躊躇起來,又是爲了哪般?
“殺盜人,非殺人。”安夜錦突然在這個時候說了一句,薛安一驚,突的擡頭看向安夜錦,心中不解,爲何這婦人會說出這般的話語來。
司徒亦卻要平靜許多:“何解?”
他明明沒有看安夜錦,卻還是在與她溝通,薛安此時才知,司徒亦竟然是在對安夜錦說話。還是在有意的試探着什麼。
“墨家學者運用類比的方法進行了邏輯推理:車是木頭做的;乘車卻不是乘木。盜賊是人;盜賊多並不是人多;沒有盜賊,並不是沒有人。厭惡盜賊多,並不是厭惡人多;希望沒有盜賊,不是希望沒有人。這是世人都認爲正確的,那麼雖然盜賊是人,但愛盜賊卻不是愛人;不愛盜賊,不意味着不愛人;殺盜賊,也不是殺人。”
安夜錦一邊寫字,一邊這樣的回答,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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