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寒既以爲郭靖愚笨教不好徒弟,當即一雙眼看向黃蓉,滿是期待。
不料黃蓉卻搖頭:“靖哥哥,當日我爹是叫你與他來比試授徒傳藝,若由我來教,只怕又不歡喜。況且基礎相通,桃花島許多武藝,你也盡都懂的。”接着對池寒道,“寒兒倒可以例外,你今後但有不解,也儘可找我這個做師姐的詢問。”她說到“做師姐的”幾個字還特地加重語氣,不減當年嬌憨。
郭靖聽她這樣說,也只得點頭應允,黃蓉便帶了楊過離開大廳去了。待他們離去,郭靖便對郭芙和武氏兄弟道:“我武功很雜,除開江南七俠所授根基,還有全真派的內功,桃花島和丐幫的武功。今日我先授你們柯大師祖的獨門功夫。”又對池寒道:“寒兒你且先回避,待我教完他們,再教你一套桃花島的基礎。”
原來偷學武藝乃是江湖大忌,池寒畢竟名義上是黃藥師的弟子,雖然都由郭靖教導,卻也得遵守規矩。
一旁柯鎮惡聽了,卻道:“無妨,寒兒就在旁邊跟着學。”當日茅十八慷慨義氣,爲陸家夫人擋得一掌,他心中欽佩不已,連帶着也待池寒好,又知曉池寒舍身阻攔李莫愁,捨生爲義的精神頗有當年“江南七俠”的風範,更是喜歡,“柯老瞎子這一大把年紀,你另六個師父也死得早,一身技藝,多一個人傳承也好。”
既經得柯鎮惡允許,池寒便留下來同三個孩子一起學習。郭靖先教了一套口訣,叫四個孩子都默記心中,過一會兒又一個個地抽背。
池寒頭大不已,這是練武功啊,不應該是盤膝打坐,比劃拳腳麼?倒教得如同小學生學語文一般,又無法申辯,只得照做。
柯鎮惡聽得孩子們背書聲,心裡五味雜陳,不知是悲是喜。當年他們兄妹幾人共同教習郭靖,可是郭靖資質愚鈍,短短的口訣總是記不牢靠,一招一式更無法形意相合,於是江南七俠心一狠,便想出死記硬背的法子,先記熟悉口訣。
這一招,現在郭靖卻用了出來。
一晃,就是多少年了。柯鎮惡輕輕一嘆,去得遠了。
口訣倒是簡短,池寒沒一會兒便背得熟了,四周一看,武家兄弟和郭芙還皺着眉頭張嘴唸叨呢。他不由洋洋得意,心想看來自己天資悟性還是不錯的。他一個二十多歲背慣了書的大學生,去和那三個字都認不全的小孩兒比試背誦,也不覺得恬不知恥。
郭靖見池寒先行背完,索性帶着所有人到演武廳中去,從武器架上取下一根木棍,細細對應這口訣給他講解每一招每一式,其他人依舊在廳旁背書,一臉豔羨地看着池寒。他們心頭不平,倒是背得更加賣力。
待招式講解完,郭靖便讓池寒拿着木棍自行演練,又轉身去檢驗背書的情況。池寒看得大是搖頭,郭靖這麼教,口訣和招式不能結合,始終是脫節的,若非天資絕頂之人,恐怕要領會招式精要可就難了,心頭越是覺得應該找黃蓉教習武功。他雖是這麼想,目下也只好反覆練習。
等到郭芙等人終於背好口訣,池寒早就把一套“降魔杖法”來回舞了七八次,最先還多有滯澀之處,到後來已經虎虎生風,十分順暢。
池寒大是興奮,他一直以來就只會些簡單的基礎招式,這伏魔杖法纔算得學習的第一個武功了,雖然不像是很厲害,但聊勝於無。便趁着郭靖要爲郭芙等三人講解,又仔細觀察。
似乎箇中一些招式使得差了,池寒待郭靖講解完,又叫他輔導。果然便有幾處,擡臂轉腕走位都不符要求,當下郭靖一一糾正過來,池寒又使了幾次,越發圓轉如意。在郭靖的指導下,漸漸地也能掌握使力收勁的竅門了。
郭靖見他進境迅速,便叫他過來拆招,也算是給另外三個孩子示範。當下兩人各持一棍,東西對峙,一聲呼喝後,同時進擊。
原本池寒遠遠不是郭靖的對手,但郭靖本就收斂了勁力,此刻旨在演練,出招也是一板一眼全憑套路,兩人打得竟是有聲有色。
到最後,就成了郭靖和池寒對拆,另外三個孩子各自揮舞練習的局面。直到日輪當午,黃蓉到演武廳來召喚衆人吃飯,這才停歇。
這時池寒已經是滿額汗水,嗅着衣襟上隱約飄來的臭味,心頭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他本來自小嚮往身懷絕技,仗劍天下,快意江湖,咳……還有左擁右抱。此刻總算有了江湖的實感,當然歡喜。
其實拋卻背書的沉悶環節,練武也是挺快樂的。
中午吃飯時,郭靖便向黃蓉稱讚:“寒兒天資果是出衆,難怪岳父看中。”又告誡池寒道,“習武之人,天資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心懷仁義,勤奮努力。”他說話時嘴裡還包着飯,被黃蓉瞪了好幾眼,連連告罪。池寒忍着笑點頭稱是,暗暗下定決心要勤學不輟。
到了下午,郭芙等人兀自沒把降魔杖法練得通暢,郭靖單獨把池寒叫到一邊,道:“寒兒,你畢竟是岳父收的徒兒,還應當勤練桃花島武藝爲重。我這便傳你桃花島武藝的基礎。”說着先遞給池寒一本書,“這套碧波掌法,乃是桃花島武功之基,若練得好,學起其他功夫自然事半功倍。你且先把這本秘籍琢磨清楚,牢記心間。”他還得去教習郭芙三人,便讓池寒先行回自己房中看秘籍。
池寒拿了書擡步要走,郭靖卻又鄭重囑咐道:“你目前只需把書中口訣牢記心中便可,切不可擅自修煉,免得出了差池,甚至走火入魔。”池寒點頭,心裡卻道,待我把書看完,說不定就練會了呢。
卻不是如此,這武藝招式不同於內功心法,口訣固然重要,但若不實際演練,那也就是背書了。
池寒卻就無聊了,他本來就討厭背書,再回演武廳去也學不到什麼——在郭芙那幾人學會降魔杖法之前,郭靖顯然不打算再教新的招式了。
在牀上滾了兩圈,擡眼卻瞥見之前放在牀邊的《誌異》,想想還有一小部分沒有看完,便又捧起書讀起來。他此刻讀書,只是因了有趣,不曾想仍如之前那般,他每看到一些字句時,穴道就是一動,到最後全身經脈真氣運行,身周只是融融落落,暖烘烘的,那股盤旋在丹田的內力竟又壯大了一些。
池寒一愣,又是大喜,讀書原來也可以增長內力,這可真是驚喜。他不愧是天上地下舉世無雙的一朵奇葩。
帶着喜悅,池寒從牀上跳下,抱了《誌異》便向着書房內跑去。
進了書房,卻見楊過正抱着一本《論語》苦讀,黃蓉也坐在一旁。黃蓉教一句“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楊過便跟一句“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兩人見到池寒都是一愣,還未開口,就見池寒興沖沖將《誌異》放回原位,在書架上一番翻找,拿了一本《道德經》,一本《易經》,喜滋滋又出門去。池寒心頭卻想:難怪郭伯母聰穎智慧,也難怪楊過成就不凡,果然讀書是有好處的。
他倒不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他自然也不知道,黃蓉一直不喜楊過,更從沒打算要教楊過武功。
過一會兒,池寒又奔進書房裡,對黃蓉道:“郭伯母,請教我讀書。”楊過這時正讀到一句“逝者如斯夫”,看着池寒,又唸到“不亦樂乎,不亦樂乎”。
黃蓉也看着池寒一陣發愣。
《道德經》和《易經》艱深晦澀,可不像《誌異》那般全是稀奇有趣的故事。池寒回到房中,試着讀了幾段,竟有多處難以理解。既然難以理解,語意不通,呼吸節奏上也難以把握,一本書匆匆翻完,竟沒有產生什麼效果。
於是池寒又翻轉回來諮詢黃蓉。
黃蓉幾句話解釋得透徹,池寒大喜,索性就在書房中坐下,伴着楊過的讀書聲繼續看,待有不解之處又就近詢問黃蓉。黃蓉眼珠轉一轉,也想不到好的藉口推辭,只得由他。
於是這般,池寒上午便同郭芙、武氏兄弟共同習練武藝,下午或是繼續熟練招式,鍛鍊基礎,或是到書房來閱讀典籍,日子平平淡淡,但一晃便是光陰荏苒呼呼而過。
回過神時,當真逝者如斯夫,像水一樣流得飛快。
一些時日,終究是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