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所有人都呆愣住。
楊氏看起來好似沒有什麼脾氣,誰知道說起話來一點都不客氣。
週三夫人臉上有些掛不住。
尤其是那婆子可憐兮兮地看着三夫人。
打狗還要看主人,這巴掌楊氏不是甩在了下人臉上,而是甩在了她的臉上,週三夫人臉色難看,“十奶奶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說這些還不是爲了你,爲了宗室婦着想。”
週三老爺瞪圓了眼睛,若不是男女有別,他早就一腳將楊氏踹在一旁。
“是不是爲了宗室婦我不知道,”楊茉轉身向週三夫人走去,“若是嫌我是醫女太后娘娘就不會傳我去慈寧宮診治,更不會有這門親事,我不信宗室讓我進門就是爲了成親之後在人前折辱我。”
“我也不信,這世上有什麼一再忍讓就能海闊天空的事,有些人你讓着她一次,她就會來第二次,你讓着她兩次,她就會毫不猶豫地算計你第三次,沒完沒了,永遠都不會罷手。”楊茉盯着週三夫人的眼睛。
週三夫人只覺得麪皮被人揭去,粗鹽灑在上面,蟄剌剌的疼。
楊氏每一個字都如針般紮在她身上。
什麼叫做讓着她一次就會來第二次,第三次,沒完沒了。
週三夫人嘴脣哆嗦着,捂住肚子,彷彿被楊茉氣的動了胎氣。
楊茉太熟悉病患的表情,不去理會週三夫人,“太祖爺起兵的時候,太祖元皇后爲保住滿城百姓性命曾被前朝亂臣爲質,歷經五年寒暑方纔與太祖爺團聚,太祖爺誇元皇后心有慈悲,”楊茉揚起下頜,“救人性命從來就不是丟禮數的事。”
楊氏拿太祖元皇后來說事。
太祖冊封元皇后時。怕人將元皇后被人擄走做詬病,特意在旨意裡說起元皇后是爲了救滿城百姓的性命。
到底是怎麼回事誰又能去爭論。
既然被人擄走名聲都不會受損,楊氏不過是給人治病而已。
週三夫人忽然發現自己的舌頭打結,想要說話,卻扯在一起拽也拽不開,“那是亂世,現在是太平盛世,我們就要講婦道。”
“三夫人是說我不講婦道。”楊茉清清楚楚地將週三夫人的話重複了一遍。
說人不講婦道,是很重的話。
尤其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誰也不能說這種話。尤其是週三夫人這種自持身份的人。
週三夫人僵立在那裡,半天才想起來向週三老爺求助,眼淚也掉下來,“十奶奶來我家做客,怎麼能這樣爲難我。”
“我要去看病患夫人不肯,不知道是誰爲難誰。”
週三老爺勃然大怒,“你這婦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說着揚起手。
楊茉擡起頭,“三老爺還要打人不成?我不是下人可以任由你打罵。”
三夫人急忙拉住週三老爺的手,可不能在這裡打了楊氏。否則就算鬧到太后娘娘那裡也是他們理虧在先。
誰知這樣一拉扯,週三老爺揚起的手一下子落在三夫人臉上,掌風頓時掃過三夫人的臉頰,三夫人一陣頭昏眼花。
“三哥要訓妻不應該在大庭廣衆之下。”
三夫人耳邊鳴金般聲音還沒退去。身後就傳來周成陵的聲音。
周成陵挽起楊茉,將楊茉護在懷裡。
週三老爺看過去,楊氏在周成陵懷裡抖成一團。
週三老爺漲紅了臉,“你胡說什麼?”
“我們才成親五天。尚在新婚,楊氏進周家門,周家親眷都該愛護纔對。哪裡能這樣當面訓斥,將我的臉面置於何地,是不是覺得我丟了爵位就可以任意欺負,如果今天有半點差錯,”周成陵看向週三夫人,“三夫人可是犯了七出之條,口多言,爲其離親也,論理三哥可以休妻。”
周成陵神情淡然,“不是要去長輩面前說理?大家一起去獻王府將今天的事說個清楚,看看到底是誰的錯。”
周成陵說完看向旁邊的秋桐,從秋桐手裡接過氅衣披在楊茉身上,拉緊楊茉的手,走出幾步又轉頭看週三老爺,“三哥,要一起去嗎?”。
獻王府?見獻王太妃?
不管周成陵說什麼獻王太妃都會站在周成陵這邊。
獻王也向來維護周成陵。
週三老爺本來攢起的氣勢一下子懈下來。
……
楊茉一路上了馬車,坐在車裡才忍不住笑。
她在周成陵懷裡笑的發抖,不知道是爲什麼,可能是因爲周成陵向她遞了眼色,讓她裝的楚楚可憐些。
可她就是裝不出來,他只好將她的頭牢牢按住,又用氅衣遮掩,然後將她帶到馬車上。
楊茉上了車,立即吩咐梅香,“快點回保合堂,病患等不得。”
馬車向前馳去,留下門口的周成陵。
阿玖牽馬過來道:“爺,我們去哪裡?”
遇到救人的事就會什麼也不顧了,用完就將他扔在門口不理不睬。
阿玖看到周成陵臉上穩當當的不快,彎腰道:“不然我們也去保和堂。”
他還有他的事,陸正不會做逃兵,定然是保定出了事,周成陵翻身上馬,吩咐阿玖,“去步兵營。”
……
週三老爺氣得手腳發顫,“都是那個周成陵。”
二老太爺拄着柺杖在屋子裡“篤篤”地走來走去,“明日你就出徵,今天不好再鬧出什麼事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更何況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將周成陵踩在腳底下。”
週三老爺聽得父親這話,臉上的神情緩和了些。
“那逃兵不知是怎麼回事。”
二老太爺冷笑,“年年都有逃兵,沒什麼大不了的,楊氏願意救就讓她去救,爲了一個逃兵大動干戈,傳出去了我們也不怕別人笑話,楊氏就是有失身份,竟然將太祖元皇后擡出來。她以爲她是誰,是元皇后?就她的身份敢提元皇后。”
週三老爺低聲道:“要不然讓人去打聽打聽,看看那逃兵到底怎麼樣。”
二老太爺搖頭,“不能和這些人扯上干係,尤其是周成陵和楊氏,那是自降身份。”
……
楊茉下了馬車,魏卯、蕭全兩個立即迎出來。
魏卯見到楊茉立即道:“十爺讓我們回來等,沒想到師父這麼快就到了。”
這要感謝周成陵,沒有周成陵她還不知道要耽誤幾時。
楊茉邊走邊問魏卯,“人怎麼樣了?都用過什麼藥。”
魏卯開始將陸正的情形說了。“開始還睜着眼睛只是不說話,後來連眼睛也睜不開了,我們用了鹽水,還用鼻飼管給了藥。”
魏卯說着將單方遞給楊茉看。
“頭上好像有傷,可是看起來傷的又不重。”
楊茉撩開簾子裡面的胡靈立即站起身,楊大小姐回來了,楊大小姐回來就好,病患就有希望能治好。
所有人都讓開牀邊讓楊茉走過去查看陸正的病情。
撩開陸正身上蓋着的單子,楊茉立即看到陸正腫脹的兩條腿。“將褲腿撕開我要看的再清楚些。”
魏卯應了一聲忙拿起剪刀剪陸正的褲子。
陸正怎麼會弄成這樣,要不是仔細辨認,楊茉都認不出這個人就是陸正。
“身上有沒有傷口?”楊茉邊檢查邊問。
“有一處刀傷,不過已經癒合了。”
“在哪裡?”
“腰上。”蕭全邊說邊指給楊茉看。
楊茉看到已經癒合的傷口。沒有發炎化膿的跡象。
“陸正是怎麼進京的?誰知道?”
魏卯幾個互相看看,半晌才道:“好像是跑進京的,沒有看到車馬,就……看到腳上的傷。”
楊茉重新去看陸正的腳。
那已經不能稱之爲腳。而是血肉模糊的肉塊,腳趾都磨沒了,腳底也磨的不成模樣。楊茉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傷,不禁吸了口冷氣。
“陸正,陸正,”楊茉開始叫陸正的名字,“陸正,你能不能聽到我的聲音。”這是靠什麼力量支撐才能踩着自己的血肉進京。
“陸正,我是楊茉蘭,我來給你診病。”
陸正只覺得他的眼睛被人撐開,卻只是看到一束光看不到人影。
“陸正,陸正。”
有人叫他的名字。
這個人帶着一股杏花的清香,人只有在心情暢快的時候纔會聞到這世上美好的味道。
所以,他還沒死。
他一定還沒死,他等到了來救他的人。
他彷彿看到了父親對他豎起拇指,“好樣的陸正。”拍了拍他的肩膀。
……
“師父,這病要怎麼治?”魏卯忍不住低聲問。
頭上有傷口,應該是跌倒過,最終的傷在下肢,她沒見過這樣腫脹的兩腿,就算碾壓傷也不過如此。
這樣的傷光擡高患肢是不行的。
“要做切開減壓術。”
什麼是切開減壓術,大家雖然已經習慣從師父嘴裡聽到奇怪的病名,但是每次聽到還忍不住問。
楊茉來不及解釋只是吩咐,“兩腿消毒,快,準備大量消毒好的布巾和手術刀。”
保合堂頓時忙碌起來。
楊茉看向陸正。
“陸正,你要挺過來,我要保住你的腿,還要保住你的命,你也要做好你應該做的事,要活着。”
一定要活着。
做好他該做的事。
陸正覺得眼睛發澀。
兩條腿簡單消毒之後,楊茉拿出手術刀順着陸正兩條小腿用手術刀慢慢劃開,頓時有大量的血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