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九川要拘從卞的魂,又是來護國寺找幫手,自是把起壇用的物事都帶上了,若有不足的,護國寺也有。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她手上拿捏着的那件百福小衣。
玄能主持尋了一處佛院供她起壇,還叫來幾個寺僧幫忙,宮七按着閬九川的吩咐,幫忙布壇,閬九川自己則是親自用稻草紮了一個小人,寫上從卞的生辰八字,隨後纔拿上百福小衣畫符。
她來得匆忙,之前又剛耗了精神力佈陣畫符,搞了一場大的,雖吃了阿飄給的丹丸,但到底沒調息好,此時拿着符筆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阿彌陀佛。”玄能主持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眉目慈和地看着她,道:“女施主大善,又與我佛有緣,可容老衲爲女施主誦一場經?”
閬九川一怔,手指微微蜷曲,看他眼神帶着慈悲,便垂了眸,雙手合十:“有勞主持。”
玄能主持笑了,當下席地而坐,一手拿了念珠,另一手則輕敲一下木魚,經文便從他脣間吟哦而出。
閬九川這些日子在小九塔中養魂悟道修行時,自也有參悟羅勒法師所學,是以玄能主持這經咒一念出,她便知道這是哪個經文。
大悲心陀羅尼經。
也就是大悲咒。
此咒具有不可思議的功德和力量,受誦者,可使魂安,福慧綿長,消災免難。
彼時,誦經聲悠揚,如天籟之音,響徹十方。
在幫忙的寺僧不免放輕了手中動作,紛紛看了過來,雙手合十,向這邊微微彎腰,默唸一聲佛號。
宮七已經呆了,看着玄能主持向閬九川而坐,誦唸大悲咒,而她安然坐着,微微闔眼,瘦弱單薄的身子挺得筆直,神情卻像一個虔誠的信徒,坦然受之。
他忽覺眼睛有些花,揉了揉眼睛,彷彿看到了那大悲咒的經文化爲金光向閬九川涌去,圍着她繞圈,又沒入她的體內。
宮七忽然覺得有些豔羨,悄悄地來到後方,放鬆了身體,駐足閉目聆聽。
玄能主持的誦經聲並不算高昂,卻是字節清晰,聲聲入耳,如春風拂柳。
他神情專注而平和,面露慈悲,以誦經聲帶着人融入經咒中。
在那一聲聲經咒中,閬九川感覺自己如被暖陽籠罩,渾身舒坦,聽着那音節,她忍不住雙手結印,印訣隨着經文變化而變。
無形的力量將她重重包圍,玄能主持隱有察覺,微微睜開,見她額間隱隱有光,目露訝色,眼神也愈發的慈悲祥和。
阿彌陀佛。
一段大悲咒唸完,經咒久久不散,閬九川緩緩睜開眼來,看向對面的主持,雙手起了一個佛禮,向他拜了下去:“信女多謝主持賜福。”
玄能主持嘴角含笑,雙手合十還了一禮。
閬九川重新撿起玉骨符筆,攤開小衣,沾了混着罡煞隕石粉的硃砂,在小衣上畫靈符。
她下筆極穩,心無旁騖,很快就在其上畫好了一道千里拘魂靈符,當最後一筆落,金光現起的那一刻,玄能主持看着她的眼神熱切。
閬九川收起符筆,對上主持的雙眼,手一頓:“主持?”
玄能主持合着手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與我佛有緣,將來萬般紅塵放下,不妨皈依我佛……”
咳咳咳。
宮七猛地在他頭頂咳嗽起來,那咳嗽聲如洪鐘,振聾發聵,他生怕玄能主持聽不見似的,還彎下了腰,欲在他耳邊咳上一場。
唸經就念經,怎麼就勸人皈依佛門,青衣古燈作伴了呢?
你是佛門主持你也不能啊!
玄能主持被那咳嗽聲咳得腦瓜子嗡嗡的響,扭過頭去,無奈地看着宮七:“宮小道友,莫要咳了,老衲都被震耳聾了。”
閬九川莫名想笑,但她忍住了,輕咳一聲,拿起那稻草人,將那畫了符的百福小衣裹了上去,隨後又用符筆在稻草人的頭點了眼。
齊活。
法壇已布好,閬九川對玄能主持道:“勞您替我念引魂經,此人一身業障,恐已成惡魂,一旦引來,若我力有不逮,請您搭把手,將其壓制。”
“阿彌陀佛。”
閬九川又對宮七道:“見機行事,屆時也請動你的赤焰鎖魂。”
宮七點頭,從腰間取下鎖魂鏈握在了手中。
閬九川這才淨手,焚香,燃符稟名告天地,等一系列瑣碎的流程走完,她才雙手拿起寫了從卞名字生辰的稻草人,捧着他在法壇前走起道家獨有招魂罡步來。
唵。
佛家的引魂咒也響了起來,幾名寺僧坐在玄能主持身後,與他一起誦經。
有風呼嘯而起。
宮七看向閬九川捧着的稻草人,面露肅殺。
奪命崗,正在吸納陰煞之氣的從卞驀地渾身一僵,睜開雙眼,目露驚駭之色。
不好!
有人在招他的魂。
是先前對他動手的人,真是步步緊逼。
察覺魂魄頗有些不受自己控制,從卞連忙運起法力對抗,又從奪命崗飄起,向朝安公主安置的屋子飛去。
閬九川感覺到儀式微滯,風變得大了起來,吹得法壇上的燭火搖擺不已,黃紙呼呼亂飛。
竟還有力反抗。
玄能主持眉尖一動,手持念珠往虛空打了一下,一股子無形的力量在院子內散開,使得燭火不再跳動,誦經聲,又變得沉重和威壓。
“以符爲憑,以香爲引,以母之意,召魂從卞,速至壇前,敕令!”閬九川把一道靈符往稻草人身上一打。
金光沒入,穿過千里長河,落入遊魂從卞身上。
從卞發出尖利的驚叫,彷彿聽見了母親充滿憐惜的呼叫,魂魄竟要順着那金光的來路而去。
“不!”從卞驚恐不已,調起渾身煞氣抵抗,艱難地往那近在咫尺的屋子而去,趕不上時機成熟與否,他得入胎。
才躍起幾步,又有充斥着威壓的引魂經咒似從天際傳來,一聲一聲,攪得人魂魄大亂,生出混沌。
從卞驚駭萬分,擡目看到屍僵立於屋子之上,雙眼一凝,向他伸手:“孽障,速來。”
那屍僵渾身散發着陰煞之氣,一動不動。
從卞怒極,剛要運起魂魄含着的所有力量,忽地魂身一疼,低頭一看,身上騰地起了罡火,像有一條火繩穿透時空將他束縛。
不!
他的身影被強行拽進了一條金光之柱當中。
叮叮叮,屋檐角掛着的佔風鐸猛地搖響。
宮七看向忽地狂風大作的佛院,眼神一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