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九川看到謝澤瑾的第一眼印象,就和普通勳貴家出身的公子沒兩樣,他一身貴氣,且也知道尊重主家,閬家在守孝,他上門來做客,並沒穿着顏色鮮豔,而是穿了一身素雅的衣袍,一頭烏髮也只用一個白玉冠綰着。
許是時常習武的原因,他身材很勻稱結實,眉目俊朗,眼神清正,可也僅此而已,因爲他生就一雙游魚眉。
相理衡真有云:眉如游魚尾,心似柳絮飛,這是說雙眉形如游魚擺尾,眉頭聚而眉尾散,此主性情不定,而眉尾散還有個說法,就是存錢難。
謝澤瑾出身勳貴,但銀子入他的手,很難攢下來,也就是花錢大手大腳。
此外,他耳小而薄,耳根軟骨,沒甚主見,聽說他是要秉持家訓,要在軍營發展的,也已經入了西大營,當了個百夫長,所以堪稱文武雙全,但閬九川卻認爲他這樣的性情和缺乏主見,還是別去戰場爲將爲領的好,免得累人累己。
閬九川想起曾見過一面之緣的何芙,那個溫柔堅毅又大氣的姑娘,她便看向謝澤瑾的夫妻宮。
他的夫妻宮紅潤髮紫,紅鸞星動,顯示好事將近,然而……
閬九川垂了眸。
奸門藏痣,雜紋橫生,且青氣入鬢,主腎氣外泄,他這是有了個相好的,這婚事興許有變。
可惜了何家小姐。
謝澤瑾被閬九川那雙黑眸看得心頭髮毛,本是憐惜她羸弱之軀,如今內心全變成警惕和那難以言喻的畏懼。
畏懼麼?
謝澤瑾皺眉,這是世叔家的遺腹女,算是自己的世妹,他怎麼會覺得她可怕從而畏懼呢?
定是這幾日自己……咳咳。
謝澤瑾摸了一下鼻子,大大方方地向閬九川行禮,問了一個好。
閬九川冷冷淡淡地點了個頭,便算是回了禮,態度很是淡漠疏離。
她本性如此,閬家人也習以爲常,畢竟她對自己家人都這麼個態度,何況對你一個陌生人,所謂世兄又咋的,素未謀面,能有多親近?
謝澤瑾也只當小姑娘認生,雖然感覺有些怪怪的,但也沒放在心上,重新坐下聚話。
“……護國寺那邊我們侯府早已定好了場院,日子就定在三月初一,因爲今年護國寺要在三月初四辦水陸法會,大殿早就開始清掃佈置,所以場地就只能預留了地藏偏殿。如果世嬸覺得不喜,也可以轉場慈恩寺或是清華觀。只是現在距離三月初一也沒幾日了,怕是趕不及。”謝澤瑾解釋道:“也是今年我要大婚,府中忙亂,沒辦周到,還請世嬸和閬大伯勿要見怪。”
他說着,又起來拱手行了一個禮,十分誠懇。
崔氏溫聲道:“你今年大婚,其實也不適合爲你閬伯父做這個道場,以免撞了喜。如今場地已經定好,接下來就由我們自己去和寺僧敲定儀程就是了,你們已經做得足夠多,多謝。”
“父親交代過了,要盡善盡美,侄兒可不敢違揹他的指令。”謝澤瑾笑着說。
崔氏面露暖色。
閬正平看了她一眼,飛快地移開視線,心裡對崔氏什麼都不知情而又喜又悲。
喜的是她什麼都不知道,也就不會有太多的情緒外露,悲的是,一旦她知道了真相,那時的她又能不能接受?閬正平又看向謝澤瑾,被他臉上的淺笑給刺痛了眼。
如果擱在往年,謝澤瑾這認錯道不是的低姿態,閬正平會覺得他十分誠懇且是個出於污泥而不染的貴公子,非但不會責怪他,還會覺得有愧,畢竟人家每年都這麼辦,這心太實誠了。
可現在,閬正平知道他爹乾的毒辣事後,他再看此子,就覺得他礙眼得很,處處都有一股裝模作樣的姿態。
他知道自己是先入爲主了,但他就是沒法再如從前那邊把他當世侄看的那種順眼。
閬正平緊緊握着茶杯,那隱而不發的樣子,就快要繃不住了。
閬九川看到閬大伯那隱忍的表情,便看着謝澤瑾開了口:“以後家父的水陸道場祭奠,就不勞鎮北侯府了,我們會自己操辦。”
她冰涼的聲線驟然響起,叫在場幾人都愣了一下。
閬正平反應過來,道:“沒錯,以後我們自己辦就行了,不用勞煩你們鎮北侯府了。”
崔氏疑惑地看着他,這語氣,怎如此生硬,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嗎?還有閬九川,她竟然會主動攬這事?
謝澤謹也是皺了眉,閬大伯這是嫌棄他們侯府了麼,還是對他們侯府有什麼誤解?
閬正平似乎也覺得自己語氣生硬了些,連忙描補:“我是說你們也幫忙操辦十數年,如今九娘歸府,那是她親爹,作爲二弟唯一的女兒,應該由她作爲孝女操辦纔對,總讓鎮北侯府辦,外人也不知傳得多難聽。”
他看向閬九川,道:“雖然是個姑娘,可她也是我二弟唯一的骨血,也不算後繼無人。”
也就是閬九川自己說過不承嗣,不會招贅成家,不然若是她自己願意,哪還用過繼這麼麻煩,完全可當二弟這一支的宗女了。
不過現在就不必和姓謝的解釋了。
謝澤瑾看向閬九川,道:“原來如此,這也是在理,世妹孝感動天,世叔在天有靈,也會爲此感到欣慰。”
閬九川面上淡淡的,並沒說什麼,謝澤瑾就有些尷尬,看向崔氏。
崔氏看着閬九川的眼神複雜,卻始終沒有對她的話作出反駁,或許心裡也認同大伯哥說的話,泛哥有女兒,他的一應祭奠,確實該由他的後人來主理。
閬九川又對謝澤瑾道:“護國寺那邊我會去和寺僧交涉,謝公子先緊着籌備大婚的事吧。對了,不知鎮北侯爺何時回來?”
閬正平眉心一跳,來了。
謝澤瑾也莫名地感到心悸,道:“家父來了信,說會在兩天後啓程。”
閬九川脣線一勾,道:“那到時候,我再親自登門拜訪侯爺!”
閬正平垂眸看着茶杯內的茶水,很自覺地把這話理解成:嗯,到時候,就是鎮北侯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