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遊閣下,殿下在書房等您。”
走下馬車,穿過庭院,進入大殿後林琦颯停在原地,對着古遊的背影微微躬身。
他很有自知之明,憑目前的身份,還不足以支撐他參與進殿下和“古遊大師”的絕密會談。
與其走到書房門口再吃閉門羹,不如干脆識相一點,免得給殿下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嗯。”
古遊點了下頭,擺擺手,徑直走進前方昏暗的長廊。
說實話,用昏暗來形容皇宮,在某種意義上顯得十分微妙。
魂導燈的亮度降低三分之一,感知裡的暗哨只剩下三分之一,這樣的皇宮確實給人一種寂寥的感覺。
隱蔽的目光在身上短暫停留,卻無人膽敢跳出來質疑。穿過掛滿畫像的走廊,古遊在歷代皇帝的注視下,輕輕敲響盡頭右側的房間。
咚咚咚
下一秒,房門打開。迎接他的不是別人,正是熟悉的蛇矛斗羅佘龍。
“進來吧。”
佘龍後退一步,示意古遊趕緊進來。
“你又回武魂城了?”
古遊走進房間,習慣性“啪”的一聲把門鎖上。
“?”佘龍眨了眨眼睛:“你怎麼知道?”
“拜託,我沒瞎,你臉黑的簡直就像是連續加班一週還沒有加班費的社畜。”
古遊忍不住笑道:“夥計,你應該多去戈龍家裡走動走動,督促他快點建好天斗城和武魂城之間的鐵路。等鐵路建好,你以後需要回武魂城就去買一張臥鋪,保準你睡得安穩又舒暢。”
“行行行,天亮我就帶盒糕點過去敲門。”
佘龍敷衍地擺擺手,接着側頭摸了摸乾癟的老臉,不由得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有這麼明顯嗎.”
“.佘龍長老,麻煩你在聊天之餘,能不能多注意一下週圍環境。”
見手下被耍的團團轉,千仞雪看不下去了:“你也不想有外人”
“是!少主!”
佘龍猛地一顫,重新把精神集中在書房以外的區域。
‘可憐的打工人.’
古遊拍拍佘龍的肩膀,越過他走向桌子後面的千仞雪。
“姐啊,你看這大晚上的,事情就不能留到明天早上再說嗎?”
“哦?你確定?”
修長的食指輕點桌面,千仞雪神秘地笑了笑:“武魂城的那位可是心急的不行啊。”
“武魂城那位?”
古遊不解地撓撓頭。
在當前語境下,千仞雪口中的“武魂殿的那位”,有且僅有可能是指比比東。
可他壓根就沒和比比東見過面,日常往來僅限金錢關係(指比比東給他發稿費),真不明白這位羅剎神候補有什麼好心急的。
於是他順着千仞雪的手,將目光投向桌面。
“這是.地圖?”
“沒錯,地圖。根據『死棺』提供的情報,我們的人闖進聖靈教的秘密基地,最終在一塊藏在最深處的岩石上發現這張地圖。”
說着千仞雪突然感到有些愧疚:“很抱歉,雖然我們已經儘可能地加快速度,可聖靈教還是趕在我們之前.”
沒等她把話說完,耳邊就傳來古遊的回答:“嗯,我知道了。”
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就好像打從一開始,他就已經對這個結果有所預料。
事實確實如此,既然聖靈教能存在於武魂殿巔峰的鬥一時期,那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沒能當場捏死確實很可惜,但相較於尚不成氣候的聖靈教,現在的古遊更加好奇,這張出自聖靈教之手的地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身爲斗羅本地人,千仞雪表示自己無法理解古遊的思路。
“你不生氣?”
“生氣?沒什麼好生氣的。”古遊搖了搖頭:“成功固然可喜,失敗也不丟人。與其浪費時間在生氣上,還不如多覆盤幾遍,找找哪些細節能做得更好。”
說着他俯身趴在桌子上,瞪大眼睛辨認地圖旁標註的模糊文字:“好了,廢話少說,快告訴我關於它的所有情報。”
見古遊毫不在意失敗,千仞雪既放鬆又生氣,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其實可以理解,作爲吃一次癟能惦記到大結局的人,她要是能看開就有鬼了。
關於這個問題,古遊其實有所猜測。
可他一點也不擔心。
原因很簡單,人類都是視覺動物。惦記擊敗過自己的美男子的概率,不管在哪方面看,都遠比惦記魔鬼筋肉人的概率要高。
對吧。
嘖(咂嘴)。
奇怪的表情一閃而過,千仞雪歪着頭,帶着這份糾結繼續往下說道:“它原本是一副刻在岩石上的巨大壁畫,墮落者在撤離前發現無法帶走,於是選擇就地摧毀。但有調查人員發現岩石上的違和感,使用武魂進行復原,才發現的原來岩石上有一張地圖。”
“原來如此,還原出來的贗品,怪不得看起來像新畫的一樣。”
顧不上羨慕自帶美容手術的藍銀皇血脈,古遊低着頭,指腹不斷揣摩地圖上的字跡:“地圖有沒有更清晰的版本?還是說你們有人能分辨出上面寫的是哪些字?”
千仞雪搖頭:“地圖還原成現在這樣已經是極限了,至於地圖上的字,我們也專門安排了人手負責研究。”
“好吧。”
說完古遊又嘗試了幾次,發現依舊無法辨認出字跡,最終無奈開口:“可惜了,我們沒有專業的考古人員。冕下,麻煩您轉告武魂殿的那位,我也看不懂上面到底寫着些什麼。”
佘龍勾起嘴角:“不好意思,教皇陛下對上面的字一點都不感興趣,她只想找到聖靈教下一個老巢。”古遊皺起眉頭:“什麼意思?”
難得古遊犯一次錯,佘龍洋洋得意地說:“你看,聖靈教放棄戰鬥選擇提前撤離,按照他們吸納的墮落者總數,勢必需要一個足夠大的新駐地。”
“地圖上有七處特別標註過的地方,教皇陛下懷疑這些地方是聖靈教爲了避免被我們一鍋端掉,未雨綢繆準備的第二駐地。考慮到聖靈教缺乏頂級強者,短時間裡不可能分散人手以免被逐個擊破,所以他們必定集中在一個地方。”
“現在的問題是,假如我們貿然行事,一旦選錯位置,那麼聖靈教就會意識到我們手裡掌握着他們的情報,進而跳出地圖找新的地方藏起來。所以教皇陛下希望你能借由這份地圖,分析出聖靈教最有可能藏在哪裡,好讓我們徹底幹掉他們。”
“.”
不知爲何,古遊突然面露難色。
佘龍本以爲他會說出“你們就不能分頭行動”之類的蠢話,結果卻聽見古遊猶猶豫豫地開口:“你們.都看過這張地圖了?”
千仞雪和佘龍對視一眼,後者疑惑道:“當然,是地圖有哪裡不對勁麼?”
“不,不是地圖不對勁,是你們不對勁。”
古遊揉了揉眉心,指着地圖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們難道就沒有發現,上面的七個標註裡,有整整三個不在我們斗羅大陸上嗎?!”
“什麼?!”x2
如此驚訝的反饋,古遊真的一~~~點都感覺不到興奮。
“拜託,轉起你們的小腦袋瓜好好想一想。”
他依次指向地圖正上方、左下方和正右方的三個點:“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兩個無盡大海加一個極北之地,你們該不會覺得這裡像是能建駐地的地方吧?”
“大姐,極北之地啊,連咱們武魂殿都不能在極北之地建一個分殿。他們聖靈教如果能做到,我就把這地圖連同桌子一塊吃了!”
“.”
千仞雪啞然,不知應該作何反應。
古遊的話雖然糟了點,但意思很明確。就連武魂殿都無法在極北之地的惡劣環境下建造分殿,區區由見不得光的墮落者組成的聖靈教,根本不可能在極北之地擁有一處穩定的駐地。
佘龍也是如此,他身爲封號斗羅,甚至比千仞雪更加了解極北之地的殘酷之處。
徘徊在永凍冰域最深處的極北三天王,縱觀教皇殿、供奉殿和長老殿,估計唯有大供奉千道流和當今教皇比比東,能在極北之地和它們一較高下。
注意到兩人眼底的恍然大悟,古遊情緒也是稍稍緩和。
從抽屜翻出一張皇室特供的大陸地圖,攤開和武魂殿送來的聖靈教地圖擺在一起。古遊左右開弓,各伸出食指指着上面說道:“首先對比一下這兩張地圖,雖然輪廓線條和字跡一樣模糊,但整體看下來,基本可以斷定佔據中間這一大塊區域的不規則圖形,就是我們腳下的斗羅大陸。”
佘龍沒有說話,只是一味點頭。
“既然如此,那麼下一步我們先排除大陸外面的三處標註,注意力集中在大陸內部的五處標註上。”
食指順着海岸線的邊緣滑行,古遊取出自制的尺子,在地圖上丈量起來。
半小時後,再三確認無誤後,古遊將畫得面目全非的特供地圖展示在千仞雪和佘龍面前。
“暴風裂谷、死亡荒漠、迷霧溼地、烈火羣島、外加一個啥也沒有的空白區域,以上就是聖靈教在大陸標註過的地方。”
“前面四個姑且不論,我現在十分好奇,最後的那塊空地究竟有何特殊之處?”
腦後隱約傳來一陣刺痛,眼前一陣恍惚,耳畔迴響着雜亂的人聲。無緣由的,古遊脫口而出道:“這裡.該不會是傳說中的殺戮之都吧?”
噠、噠、噠——
身材高大的黑袍人,步履沉穩地穿行在昏暗的地下宮殿中。只有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的火把投射出的微弱光芒,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宮殿裡迴盪,伴隨着偶爾傳來的水滴聲。氣氛靜謐而壓抑,似乎行走在亡魂才能涉足的領域。
面龐隱藏在陰影中,無法辨認出任何表情。但雙臂擺動傳遞出的愜意,似乎他早已習慣此地的陰鬱。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緩步前行的他終於來到自己的目的地。站在一道雕飾着複雜紋路的大門前,注視着鑲嵌門上的血紅紋章,他深呼吸一口氣,緩緩推開沉重的大門。
吱——
被鏽跡侵蝕的門栓發出尖叫,在無盡的寂靜中顯得尤爲刺耳。大門後是一條燈火通明的長廊,牆上掛滿火把,營造出門內外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除了掛在最末端的牆壁上,彷彿能吞噬一切光亮的漆黑畫作。
“教主,”黑袍人恭敬地低下頭:“正如您預料的那樣,我等埋藏在地下的秘密已經被武魂殿發現了。”
“無妨。”
在長廊的盡頭,背對黑袍人的教主輕輕撫摸着從聖靈教建立之初就掛在這裡的畫作:“左膀啊,你要明白,愚者並不會因爲目睹真理而蛻變成爲智者。唯有勇於撕破和平的假象、擁抱心中虛無的人,纔有資格和我們並肩。”
“發現又如何,沒發現又如何,那幫愚蠢的傢伙根本不可能喚醒我等聖靈教的護法神。”
說罷,他轉過身,不再撫摸漆黑的畫作,從懷中取出一瓶散發出瑩瑩綠光的詭異藥劑交給黑袍人。
“改良後的血魂融合藥劑,告訴那位新人,準備好足夠多的血食,在一個月內分七次服用。”
“是,教主。”
黑袍人收起藥劑轉身告退,大門緩緩閉合,獨留教主一人繼續在長廊裡欣賞古老的畫作。
“偉大的聖帝,請您的神諭繼續指引迷茫的我們————”
懷揣教主給予的藥劑,黑袍人無奈,只能儘快拿去給那位難得一見的大齡新人。
說實話,他無法理解教主對新人的看重,更無法理解教主寧可讓死亡的位置暫時空缺,也要給新人成長時間的做法。
但既然教主如此安排,還耗費大量珍貴材料煉製出一瓶血魂融合藥劑,他作爲教內最忠誠下屬,也只能壓下心裡對新人的不滿。
“喲,這不是教主最倚重的破軍大人嗎。”
被叫破真名的樑破軍停下腳步:“別西卜,你來幹什麼?”
“喂喂喂,語氣別這麼衝,咱倆不是好搭檔。”
戴着遮住半張臉的純白假面,穿着一身燕尾服的別西卜輕快地跳出拐角:“你以爲我想來啊,要不是教主不同意我去搜羅聖歌團的新成員,我才懶得來找你。”
“找我?”樑破軍不解:“你我的任務不同,你找我幹什麼?”
別西卜輕笑着搖了搖食指:“不不不,我可不會因爲無聊的任務找你。”
“我只想知道,英明神武的教主大人,爲何會看中一位早已隕落的武魂研究專家,甚至專門空出死亡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