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主一臣敲定好石塑事宜,皇甫昭開口道:“少主,屬下還有一事稟報。”
“先生請說。”
“屬下與無涯聯繫上後,就趕往了西南區域的蜂象神山。”皇甫昭面色沉重。
陸燃的一顆心,也隨之沉入了谷底。
“靈象弟子·項妄被神明囚禁了,屬下沒能見得到他。”皇甫昭低聲道。
“囚禁?”
“對,項妄應該沒死,也不知他與神明·靈象之間發生了什麼,他應該是被囚禁在了神山內部,不得見天日。”
“嗯”陸燃沉吟片刻,道,“先生倒也不用太悲觀,如果項前輩真被囚禁,反而能確保性命無憂。”
靈象一派這種偏近戰類型的信徒,大都是死在無面玉尊的手裡。
項妄被囚禁,也代表着他不會加入戰場,如此一來,只要蜂象神山不倒,山中囚徒理應也不會出問題。
“哼。”無眉惡僧一聲冷哼,“可能是神明快壓不住項妄的晉級勢頭,便將他踩在腳下,親自幫項妄散去修爲。”
“散去修爲?”陸燃眉頭緊鎖,擡頭看向無涯。
無涯眼神陰鷙,在他過分雄偉的身軀下,嗓音顯得有些陰柔:“人族遭受嚴重內傷,經脈受損,難再重整旗鼓。”
陸燃聽得一陣火大!
在修煉層面上,人族確實像是溫室裡的花朵。
單單說一顆道心,但凡有絲毫破損,那你就不得精進半分。
身體層面也是如此。
一直以來,陸燃從未顧慮過這方面,是因爲他初入山界時,就招收了一名海境大醫師。
且陸燃自身也具備治癒之法。
他再怎麼禍害自己的身體,也能將身體容器治癒、調整至巔峰狀態。
但是靈象弟子·項妄
神明大人親自出手打壓,摧殘人族弟子的肉身,靈象一派又沒有相應的治癒技法,如何重新爬起來?
退一萬步講,你花費幾年乃至幾十年,終於將身體養回來了,然後呢?
再被神明大人踩上一腳,重蹈覆轍嗎?
陸燃突然道:“無涯前輩,好像很瞭解其中門道?”
“呵呵。”無涯笑了,低聲道,“少主以爲,我爲何一直停在天境第一重?”
一時間,陸燃和皇甫昭的臉色都很難看。
關於神明打壓人族晉級一事,皇甫昭心中早有定論,奈何天界戰場上,消息情報並不流通。
自多年之前,皇甫昭遍訪羣山之後,就一直認爲,神明是在暗中作祟。
而今再看,神明已經是明着來了!
所以,暗中阻礙只能減緩人族的成長,在重重干擾下,人族還是能一點點的往上爬的。
看來過往數年間,無涯也經歷了同樣的事情?
神明·武僧的陰險伎倆,到底沒能攔得住無涯,便撕破了臉皮,直接動手了!
“呼~”
陸燃手中燃起黑色火焰,握住了無涯的手臂,爲對方渡去黑火。
無涯自然知曉,這是黑燈邪法·浴火籠!
浴火重生的浴。
他沒想到的是,又聽見了魚兒吐泡泡的奇妙聲音。
“啵~”
陸燃的另一手中,送來了一條漆黑的小墨鯉,小傢伙撞在無涯堅實的胸膛前,破碎成濃濃生命力,涌入體內。
墨鯉邪法·回生鯉!
起死回生的回生!
“感謝少主。”無涯低聲道。
相比於治癒體內的暗傷、頑疾,無涯更在乎陸燃能夠放肆施法。
這也印證了,陸燃、皇甫沒有半點假話。
“無涯前輩無需擔憂,過些時日,我帶你與儺煞神塑融合,你的身體會化作純能量體,成爲石塑本尊。”
陸燃面色陰沉,繼續說道:“從此以後,再沒有誰能阻礙你。”
“嗡!!”
無涯還沒說話,他腰間佩戴的一雙戒刀,同時震顫了起來。
陸燃一身的神兵法器,早早就告知了主人,無涯隨身攜帶着兩柄二階神兵。
無涯意識到對方的目光,便開口道:“這是鴛刀與鴦刀,雙刀合璧能發揮出超越自身品級的殺傷。”
“好,有這樣的神兵輔助,無涯先生取代儺煞、吞了戲面之後,殺敵就更遊刃有餘了。”
無涯心中一動。
一直以來,陸燃說的都是贈予他儺煞神塑。
如今又多了個戲面!
三等邪神·戲面,乃是儺煞的對立面。
其具體形象,就是一隻兇惡的面具,與神明·儺煞佩戴的面具頗爲相似。
此族相當狠辣,手段更是兇殘。
衆所周知,三等神·儺煞乃是大夏神明序列中爲數不多的、神法涉及到靈魂層面的。
儺煞神法·煞之刃,讓門下弟子的每一次揮刃劈刺,都能撕扯到敵人的靈魂。
作爲神明的一體兩面,邪神·戲面對靈魂層面的蹂躪,更是了不得!
囚禁、折磨無一不精!
值得慶幸的是,它是物品類邪魔,心智相當低下,且很少現身於人間·十五之夜。
否則的話,大夏人民真不知會被摧殘到何種地步。
“戲面一族,能夠身影虛化。”無涯試探道。“嗯。”陸燃一邊治癒着對方,一邊道,“日後,無面玉尊怕是難傷到你了。”
“嗡~”
“嗡!”鴛鴦雙戒刀再度震動,頗爲劇烈,像是在昭示主人的心情。
無眉惡僧雙眼放光,短暫丟棄了天境大能應有的矜持,話語中帶着一絲調侃:
“少主爲何改變主意,是在可憐我的遭遇麼?”
“不,是我之前沒說清楚。”陸燃搖了搖頭,“神魔一體兩面,既然你選了儺煞,戲面自然也是你的。”
無涯輕輕點了點頭。
陸燃擡眼看向對方:“另外,我將石塑贈予前輩,是因爲你值得,是對你忠於雲海宗的獎賞,是出於對我母親的信任。
我承家母蔭庇,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也一樣。
是喬宗主的存在,讓你有資格站在我的面前。”
一直較爲溫和的陸燃,言辭突然變得鋒銳,繼續道:“但就你我而言,都有需要向彼此證明的東西。”
“少主息怒。”無涯收起了之前的態度,看着過分年輕的新領袖,“屬下定會讓您滿意的。”
陸燃點頭道:“共勉。”
說是言辭鋒銳,實則面對追隨母親大人的雲海舊部,陸燃依舊給予了十足的尊重。
陸燃說的是向彼此證明,而非單方面。
這邊的一主一臣在瞭解彼此,在磨合。
而一旁的皇甫昭則是心中悲切,默默長嘆。
無涯轉頭望去:“老友,如今項妄被神明嚴加看管,你清楚,以我們目前的實力,以及所行之事.暫不能去蜂象神山搭救。”
“嗯。”皇甫昭顯然認可對方的話語。
也正是因爲知曉這一點,所以他纔會悲嘆。
也不知道,項妄還能堅持多久?
能不能等到燃門登上蜂象神山,向神明要人的那一天?
無涯又道:“等項妄放棄了,向神明低頭服軟了,終會被放出來的。”
皇甫昭笑着搖了搖頭,稍顯苦澀:“像當初的你一樣。”
“呵。”無涯也笑了,“多年不見,老友是想試試我的戒刀還鋒利否?”
陸燃:“.”
他是真怕皇甫昭嘴裡冒出一句:“我劍也未嘗不利!”
但顯然,這只是兩位老友之間的玩笑之語。
只是因爲雙方都是巍巍天境,威勢太盛,表面看起來嚇人罷了。
皇甫昭擺了擺手,嘆道:“在這之前,我還以爲是天浩遭遇不測,項妄遭受打擊,做出了什麼事情,所以才受神明責罰。”
“天浩?”陸燃心中一沉。
之前,皇甫昭講述倖存的雲海舊部時,就有一個名爲天浩的男子。
此人好像是.似乎是毒蜂弟子?
皇甫昭看向陸燃:“少主,屬下此行蜂象神山,得知消息,天浩已經戰死了。”
陸燃沉默許久,點了點頭。
皇甫昭之前尋到的雲海舊部,一共也才11人。
這十一人之中,鄭青山與天浩犧牲,項妄被囚禁,只有閻醜、無涯入了燃門。
剩下生死未卜的,就只剩6人了。
這六人,也不知還有幾人存活.
有些時候,陸燃也想樂觀積極。
但自從進入聖靈山後,他就被現實教育了一次又一次。
後來,他飛昇天界,接觸了到了更高的層面,知曉了更多。
這個世界也一再告知着他:
沒有最殘酷,只有更殘酷。
陸燃被捶打的,甚至已經做好十不存一的準備了。
而今皇甫昭、閻醜與無涯加入燃門,已經算是超額完成任務,每多一個,都算賺的。
陸燃唯一沒做好準備的,是未來某日,該如何向母親大人說這一消息。
“唉”陸燃深深地嘆了口氣。
皇甫昭沉聲道:“接下來,屬下打算去找冷天星、冷天月兄妹。”
“先生自己決定就好。”陸燃手中喚出了一面古銅鏡,隨後化作落地鏡,“走了,無涯。”
無涯邁步跟上,忽然稍稍轉頭,用餘光看向背後:
“小心點,別死了。”
“守護好少主,刁鑽的性子收一收。”皇甫昭沒有出言保證,而是沉聲叮囑。
無涯一聲冷哼,邁步走入鏡內。
皇甫昭眼看着落地鏡消散無蹤,這才腳踏紫色電芒,穿梭離去。
黎明前的黑暗,總是至暗至冷之時。
皇甫昭眼神愈發堅定,在厚厚霧海中疾馳,一座座石峰被拋之身後。
世間的黎明能等來。
人族的黎明,則不行。
曾經的皇甫昭無能爲力,而今的他心中篤定:自己雖未等來黎明,但是等來了一個能殺出黎明的人!
“滋滋~滋!”
紫色身影趟過霧海,紫色電流掠過羣峰。
急速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