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中輝默默地聽着,對於這樣的話,早已經麻木了,但聽到小斌真的拿到了北大的通知書,心裡也是有一些隱隱的不服,隨着父親言語的激烈,那句沒有一點出息深深的刺進蘇中輝的心裡,腦中閃現出小斌和父親的模樣,胸中悶的難受。
若是從前的蘇中輝,大概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的,對他來說,很多東西都已經不在乎了,而今,走出陰影,深切感受到身邊陳婕,趙茹,小政還有一種兄弟們的關心,信心和鬥志在這些日子裡迅速的滋長和強烈,已然再也不會像曾經那個樣子逆來順受。
“他考上北大是他的事,我在這個學校未必比他差,打籃球的事情是我答應過朋友的,一定得去。”蘇中輝雖然有一些怨氣,但畢竟對方是他的父親,而且儘管對他不好,可在心底還是非常的敬重的,蘇中輝的胸無大志,只是因爲懦弱的心在很多事情擠壓下的絕望而已,曾經不停的放縱之後深深地痛恨自己,其實,在他的心裡早已潛藏着一股別人無法理解的好強,趨近完美的幻想,但完美,總是意味着毀滅。所以,父親身上那種果敢吃苦的奉獻精神,一個鐵錚錚的漢子正是蘇中輝最爲崇拜的,以至於不管父親多麼不看重自己,心底依舊不會產生怨恨。
可是,蘇中輝的父親聽到這話就有些不高興了,但也爲之一愣,可能是蘇中輝從來沒有這樣對自己說過話吧,但還是略帶怒意的說:“你這叫什麼話,你有本事怎麼不能像小斌一樣上北大,三峽大學這種二流學校,將來畢業到了政府誰會看重你,還有臉說,你給我聽着,處理完你那裡的事情,五天內給我回來,要不,你就不用進這個家了。”
“啪”的一聲,電話那頭掛斷了,蘇中輝緩緩把話筒移到眼前呆呆的看着,深深呼了一口氣,腦子裡卻是不停的掙扎着:“爸爸的態度很強硬,自己,真的有勇氣去違逆家裡麼,而小政劉寬躍他們,還有陳婕,這次總決賽,我怎麼能…”
煩亂中蘇中輝又把背輕輕的砥住身後略顯冰冷的牆壁,腦子裡剛剛纔平靜下來一些的思緒又哄哄的,就像放了一塊鉛,終於還是決定發揚從前思考的最高境界,什麼都不想,三下兩下爬到了牀上讓自己昏昏的睡去,蘇中輝這種功夫也算是爐火純青,沒多大一會兒就迷迷糊糊什麼都不知道了,腦子裡黑乎乎的慢慢升起一片白光,一縷縷幼時在村子裡的歡笑聲充斥在耳朵裡,父親穩穩當當的抱着自己,疼愛的用鬍鬚扎着自己的臉蛋,說:“小輝,跟着爺爺奶奶要聽話啊,過些日子爸爸就來接你。”
情景又是一轉,寧靜的小村頭,一個小男孩靜靜的站立在一個小坡上,面前十一條泥土路,兩側種着莊稼,眺望着高低不平的路頭,些許淚花濺眼角細嫩的皮膚上,嘴裡喃喃着:“爸爸,爸爸。”隨着那一聲聲的發自心底的呼喚,父親的臉變得越來越嚴肅,越來越冷峻,一個個耳光撲面而來,怒目而視着自己。
睡夢中的蘇中輝臉上還是浮現出了痛苦的表情,頭在枕頭上輕輕的搖擺着,嘴裡也喃喃起來:“爸爸,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子,不是,不是……”
第二天清晨,蘇中輝被鬧鐘吵醒,這鬧鐘本來是武政大一的時候帶來的,但宿舍的同志們向來不早起,用了一個星期不到就入箱待命了,放了暑假學校裡早晨沒有了喇叭,蘇中輝和武政兩個人只好把這陳年舊物翻了出來。
蘇中輝伸伸腰把眼睛睜開,窗外射入的光芒灑在他的臉上,如母親輕柔的手一樣,總是給人一些溫暖和希望,但蘇中輝知道,醒來,則意味着很多事情該要去面對了,心底已經不像昨天晚上那麼翻亂,趙茹的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怎麼做,父親叫自己回去,能拖就拖吧,難不成還真不讓自己回家了不成,人有很多事情想來很複雜,但莫名其妙的相通的時候,卻總是簡單得過分,坐了起來,蘇中輝看了看旁邊側身睡着的武政,叫了一聲:“小政,起來了,快到時間訓練了。”
往常這樣叫武政,至少總是會有一點動靜,對於訓練,武政可是從來不馬虎的,可是蘇中輝連叫了幾聲,對面牀上的武政還是睡在那裡一點動靜都沒有,被子把大半個頭遮住,蘇中輝一下子想起來一遇到什麼難過想不開的事小政總是這麼蜷在被子裡的。
下了牀,蘇中輝把凳子移到武政牀邊踩了上去,輕輕拍了拍武政的身子,叫了一聲,看還是沒有反應,就把被子掀開了些許,把武政的身子扭過來,只看到武政的表情極爲痛苦,面色也蒼白的很,蘇中輝看到那副樣子心裡自然擔心的很,聽到武政濃重而急促的呼吸,伸出手來摸了摸頭,手驀的一怔,觸手之處火燙火燙的。
蘇中輝也沒有心思想昨天小政怎麼回事,都發燒成這個樣子了,還是在早晨就這麼燙,不送醫院是不行了。
穿上長褲,蘇中輝擦了一把臉,然後就把牀上的武政脫下來,所幸昨夜裡武政是沒有脫衣服睡的,倒也方便,蘇中輝本來氣力就打得驚人,直接把武政駝在背上快步下了樓,招了一個出租車直奔校醫院而去。
掛了號,就有學校的醫生過來看病,摸了摸頭,那醫生也是責怪的說:“怎麼燒成這個樣子,真是,都昏迷了。”然後就叫了一個護士準備趕快輸液,神色中帶着一些焦急和嚴肅,看來武政的病不輕。
過了一陣子,蘇中輝見一切都妥當了,小政躺在病牀上輸液,身邊有護士照看着,自己也幫不了什麼忙,就想去先給隊裡打個電話,省得兄弟們操心。
和護士打了聲招呼,蘇中輝出了醫院,路邊找了個IC電話撥通了甘效義的手機,剛一說話,那邊就已經先問了。
“阿蘇,小政怎麼樣,是不是病了?”
蘇中輝覺得奇怪,他怎麼會知道,有些疑惑的說:“小政發燒了,很厲害,我剛剛把她送到校醫院,現在還沒醒過來,對了,你怎麼知道的?”
電話那頭甘孝義語氣有些痛心的說:“他昨天晚上在大雨裡站了好長時間,風又大,兄弟們都擔心他有事,你知道他那人的,只爲了別人好,自己卻總不照料自己,昨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個人出去站在雨裡,當時他的樣子好難受啊,好像受了什麼打擊一樣,對了阿蘇,你昨天爲什麼也不說一聲就走了。”
蘇中輝神色呆滯的聽着甘孝義在那裡說,心上沉沉悶悶,壓着塊喘不過氣來,隨便應付了幾聲就掛了電話。他從來不傻,雖然很多情感的事情犯糊塗,但在其他的事情上心思還是很細膩的,聽甘孝義說小政昨天怎麼了,自然能夠猜得出是怎麼回事,必定和自己還有趙茹有關,纔會這樣的糟踏自己,現在躺在病牀上昏迷不醒,蘇中輝寧願換過是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用想……
接着又在醫院裡陪了武政一會兒,大概到了九點,想起今天這個時候還要跑一趟校長辦公室,站起身來,深深地看了病牀上略皺着眉頭的武政,轉身走了,留下那無聲的祝福和關懷在病房裡纏繞浮動,一點點地,把小政皺起的眉頭抹平。
“小政,最好的兄弟,你知道你這個樣子我也很難受麼,讓我想起了高中時的好朋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什麼困難,都要珍愛自己啊,我們都不是爲自己一個人而活着,身邊,還有那麼多愛我們的人,不應該讓他們痛心,幸福,會來的,因爲我們都一直在等待,等待着...”
學校主辦公樓離校醫院不是很遠,蘇中輝小跑着幾分鐘就到了,由於剛剛差點忘了這事,這個時候已經是遲到了,一步三個臺階到了校長辦公室所在的樓層推門進去。
屋子裡的人除了昨天那幾個,又多了兩個人,一個是高早衰,另外一個,則讓蘇中輝怎麼也想不到,正是前幾天在三峽旅遊的時候遇到的費老。
蘇中輝正想和費老打聲招呼,那可是自己的幹爺爺,雖然在這種場合,但總不能一點禮數都沒有把,正猶豫間就看到一縷阻止的眼神傳了過來,只好作罷。
昨天的那幾個上面下來的人對費老真是恭敬的很,站在旁邊端茶送水點頭哈腰,過了一會兒就坐好位子準備開始“審訊”。
蘇中輝面對詢問還是那副樣子,其實本來也就沒有多少說的,在旁邊的高早衰早忍不住了,對着那幾個人添油加醋扇風點火數落了蘇中輝一番,本來他這種天天勾心鬥角弄職稱的人心眼兒就夠多,三下兩下就說得衆人站在了他那一邊,對蘇中輝也怒目而視起來,當然除了劉校長和費老。
那幾個“審訊”的人說話已經帶着些怒氣,站在一邊的高早衰嘴角帶着一絲得意,狠狠的看着蘇中輝,這時略有些嘈雜的聲音裡費老緩緩但卻極有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衆人都不由停了下來。
“小蘇阿,不要怕,有什麼就說什麼,沒什麼誰也不會爲難你的。”
爲難兩個字說得很重,而且那略帶暖味的語氣裡,大家都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高早衰是校長室裡唯一站着的人,轉過頭去獻媚似的表情問費老:“您,您認識他?”
費老對他皺了皺眉頭,眼神轉過去慈祥的看着蘇中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