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冒險家的天堂,也是懷舊者的樂園。少了北京的政治硝煙味與正經八百的諸多限制,上海更能大刀闊斧的施展中國人善於經商盈利的天份,即使經過文化大革命數年的經濟文化扼殺,上海仍能在改革開放後的數年來個大翻身,很中國,同時又很不中國,現在的上海,充滿着改革開放的活力,巍峨聳立的現代化大樓讓人印象深刻,然而,正在一點點消逝的老舊弄堂,電影中昔日獨特的租界風情,更是讓人懷念。
八月底的上海錯過了多雨悶熱的梅雨時節,旅遊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來,正值河南等地農忙結束,浩浩蕩蕩的打工隊伍也涌入了這座中國最大的城市。
火車站的月臺上熙熙攘攘,嘈雜的叫聲不絕於耳,蘇中輝這樣兩手空空,身上還略顯的單薄的樣子無疑顯得非常另類,上海也是剛剛下了一場雨,晨時的微風帶着絲絲的涼意,讓蘇中輝不自覺地抱着身子抖了一下。
昨天晚上的事情雖然像噩夢一樣還徘徊在蘇中輝的腦海裡,但心裡其實對這樣的結果並不很意外,就像是早就知道似的,已經變得堅強不再逃避地蘇中輝,心裡還是頗爲平靜,呼了口氣走出車站,面對着自己即將要開拓夢想的地方,還有那街頭來來往往忙碌的人羣,心中升起的激動熱情迅速的燃燒起來,昨夜的苦楚就漸漸的被吞噬掉了,數年來一直怯懦的他,其實內心底處一直壓抑着渴望被承認有所作爲的願望,無數次想起父親,弟弟還有小桐,那股願望就強烈起來,只是脆弱的他總是鼓不起勇氣去面對現實和挫折。現在,在他的人生道路上,終於勇敢自主的作出了選擇,堅定地去面對自己選擇的道路,這一天,纔是蘇中輝性格真正的轉折點,實際的行動幫助他徹底的和過去的自己說了再見。
石家莊雖然也很繁華,但比起上海來,那還是差的遠,蘇中輝略帶着興奮站在車站的門口,足足有六七分鐘,長長的吸了口氣又吐了出來,努力的讓自己臉上浮現出笑容,完全拋開了昨天的不快,心裡默默地說:“上海,我來了。”
一陣清風吹來,心情大好的蘇中輝猛地打了個噴嚏,小聲嘀咕着:“好冷啊,孃的,上海的風還真熱情啊,這麼歡迎我。”他不知道換做別人老早就感冒了,穿着一件單體恤,夜裡被淋得全溼等了幾個小時的火車,搓了搓手,蘇中輝心裡突然想到小政如果在這裡會怎麼說,一定是大聲地喊着,上海的美女,我來了,然後拼了勁的找mm問路吧,想到這裡,不由笑了起來,鬆了鬆肩肘,正起步準備要走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臉上露出了像傻子一樣的神情,讓旁邊幾個經過的人直搖頭嘆息,這麼眉清目秀的小夥子怎麼就是個智障,原來蘇中輝的衣服溼過在火車站和火車上一夜的揉搓,又髒又皺,配合上他此時一幅不知道去哪裡的模樣,真的難怪被人這麼想。
“阿,一晚上就想家裡還有其他的事情了,現在該到哪兒去?走的時候匆忙,劉老闆給的地址自己沒拿,哎,真是,以前也沒看上一遍就記住,這下怎麼辦?卡里面還有一萬多塊錢,自己用這些錢搞些什麼肯定不行,聽說上海的東西貴啊,上個廁所都得兩塊錢,不至於上海的公用廁所都是坐便的吧,算了,還是先換件衣服,劉老闆以前給自己說了很多很好的地方,一直想來看看,今天就先四處逛逛,然後再想怎麼辦吧。”
看來麻煩事都喜歡推到以後這一點我們的蘇中輝倒還是沒什麼改變,左右看了看,火車站附近還是有不少賣地圖的小販,蘇中輝走過去買了一張城區的地圖,他高中的時候是理科生,地理看見就頭疼,現在才明白古人所說學到用時方恨少的道理,拿着地圖愣費了好大功夫才大概的看懂,終於舒了口氣,眼睛移開地圖,正好看到那個河南的大娘爍爍的眼睛還有瞧不起的神情(他自己認爲的),好似在耳邊嘆息:“沒文化,真可怕!”
蘇中輝一想自己好歹也是個大學生,連地圖也不會看,圖書館看書的時候也正好沒看這方面的,心裡有些不爽,竟然被這位大娘看不起,但轉念一想,反正已經被看不起了,不懂得地方就問問吧,省得問別人再被看不起,於是帶着虛心求教的心態問那大娘說:“這,這裡怎麼走,是什麼街阿?”
就聽到一陣河南口音憨厚的笑着說:“俺是文盲。”
忍住想吐血的衝動,蘇中輝心裡大罵:“那你還看我像看文盲一樣,你不也一樣是文盲。”突然意識到不對,呸了一下,“什麼一樣,我又不是。”
尷尬的笑笑,蘇中輝正轉身要走,就聽到那河南大娘問:“小夥子,出來打工的吧,??年紀輕輕的,上海這裡可難找活,本地人最看不起我們了,今年莊稼都賣了麼?”
蘇中輝一幅戒備的樣子,心想你可別把我扯在一起,我看起來就這麼像農民麼?好歹我也是大學生啊,雖然被開除了,於是不自覺地低頭打量起自己來,心裡撲通撲通的響,鬱悶的嘀咕:“看來,還真的有點像。”
他平時的個性不喜歡張揚,穿衣服也很少穿名牌,只是跟着父親見那些個領導的時候講究一些,此時身上的衣服很普通,都是在宜昌街頭隨便買的,夜裡被淋溼還有一夜的奔波,早已經不成樣子,再加上一宿沒睡好,臉色也有些差,自然難免被“誤會”。
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的蘇中輝很不給面子的打擊了河南大娘的熱情,什麼話都不說就轉過身走了,拿着張地圖奔行在上海這座繁華的城市裡。
我匆忙的走在繁華的街頭
青春的腳步徘徊在叫囂的都市
佇立鬧市的中央
四顧的眼神穿行在人羣的縫隙
拼命找尋並跟隨着希望
我知道,我絕不會放棄。
因爲,想到能實現夢想
可以讓我哭泣。
上海人對國內外地人的友好大概全中國人都知道,不會說幾句本地話在這裡真的有些感覺帶寸步難行,蘇中輝很尷尬的避過一個個讓他不爽的眼神,最後終於打消了問路的念頭,自己照着地圖,總算是找到了一家銀行,拿着在宜昌辦的信用卡取了一千多塊錢,就近給自己買了件像樣的衣服,把沾上火車上煙臭味的體恤裹在一個袋子裡,然後繼續玩着迷失在上海的遊戲。
蘇中輝傍晚的時候終於帶着上帝的祝福找到了傳說中的外灘,當終於明白原來外灘不是日光美女和沙灘的時候,心裡不由爲小政可惜了一下,同時發誓要好好學習地理知識,當年剛上大學和幾個女孩子吃飯,各自報家門,一個甘肅的女孩子很積極的先開了口,但面對蘇中輝“甘肅是哪個省的?”這樣地問題差點沒有哭了。
外灘的精華就在於那些被稱作是萬國建築博博覽的建築羣,北起蘇州河口的外白渡橋,南至金陵東路,全長約1700米。著名的中國銀行大樓、和平飯店、海關大樓、匯豐銀行大樓再現了昔日“遠東華爾街”的風采,這些建築雖不是出自同一位設計師,也並非建於同一時期,然而它們的建築色調卻基本統一,整體輪廓線處理驚人的協調。無論是極目遠眺或是徜徉其間,都能感受到一種剛健、雄渾、雍容,華貴的氣勢。
夕陽斜下,餘暉灑在了美麗的外灘上,不遠處就是有名的黃浦江,妖嬈卻又壯闊,黑黝黝的水面深沉的呵護着懷抱中的外灘,蘇中輝一時也爲之迷醉,轉過身去,那一座座高樓,沒有哪個胸懷理想的人能夠在它們面前壓抑住自己澎湃的鬥志,蘇中輝自然不例外,被亂七八糟的東西壓抑了許多年的夢想和鬥志,此時一古腦的傾瀉出來,掩飾不住激動步伐飛快的沿着道路奔行:“這纔是男兒當在的地方,這纔是男兒拼搏的天地。”
最後找了一個視野好的地方定定的停下來,瞭望着那一排排高樓大廈,目光如炬,彷彿能夠噴射出什麼東西來,而身上也是散發出一股雛形的氣勢,來往的行人無不被吸引,好奇的看着這個略帶憔悴的年輕人。
“這麼小的年紀,怎麼身上會有這樣的氣質,雖然衣服穿得不怎麼樣,但將來必成大器。”所有的人都這樣毫不疑惑的想,蘇中輝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裡,第一次,出現了野心勃勃的跡象。
轉悠了幾個鐘頭,蘇中輝已經決定了先在上海找份工作,憑自己的知識應該不難脫穎而出,等攢夠了初始的資本作點小生意一點一點開始累積,然後自己創業。仔細算了算,這樣最順利也得三五年纔有可能在上海混出個模樣,輕輕地嘆了口氣,蘇中輝是一個很踏實的人,不像現在很多的大學生好高騖遠,一出來就想找一個賺錢的工作什麼的,只是心裡想着陳婕,父親,恨不能立即就成就一番事業。但理智的他也知道,什麼事情都得慢慢來,有了目標,加上自己的努力,說不定,能創造一個上海灘的奇蹟。
一個僅僅帶着一萬多塊錢大學沒有畢業的學生,兩手空空,不,還提着一袋舊衣服,想在上海立足,並開創一番事業,在這個利潤細化的時代真是叫人不敢想了,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腦子裡的知識了,蘇中輝對此倒是很有自信的,想通了這麼許多,強打了打精神,突然聽到“咕”的一聲,方纔感覺到肚子裡餓得要命,都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美麗的外灘,燈光霓虹中更顯嬌媚之色,路上有許多情人手牽着手,細聲的輕語着,喧鬧和恬靜交織着,散發着誘人的魅力,突然之間,一個手捂着肚子不和諧的人出現了,飛快地跑着穿過人羣,臉色頗有一些的痛苦,蘇中輝也着實餓得夠嗆,等了一晚上的火車,路上又顛簸了那麼久,只是一直腦子裡面專著的想東西,纔沒意識到,他自從上次住院以來,食量就比別人多了許多,每回都是五六兩的米飯,這一天沒吃東西,怎麼能熬的住,心裡不住地暗罵着:“孃的外灘,連個吃飯的地方都找不到,要是去那幾個大飯店,卡里的錢還不知道夠不夠,快點快點,應該附近會有夜市和小攤的。”
如此抱着肚子匆忙的樣子,對於“熱情”的上海人來說,自然不會理解爲餓了找東西吃,一個個露出鄙視討厭的神情,心裡祈禱着:“可惡的外地人,爲什麼要來上海啊,美麗的東西全被玷污了,上帝啊,千萬讓這個年輕人忍住,如果被外國人發現美麗的外灘街頭有一坨屎,那上海的臉面就全沒了。”上海人對外地人非常的敏感,往往看樣子就能分辨出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實在是很厲害。
蘇中輝繞了幾個街頭,終於找到一個小攤,一口氣吃了五碗混沌,摸着發撐得肚子,感覺那個爽啊,擡起頭來,就看到一雙冷冷的眼神,那個老闆好像是本地人,身子有點胖呼呼的,上海口音略帶嘲笑的語氣說:“你們那兒剛鬧完饑荒吧。”
面對這樣輕蔑的話,蘇中輝剛剛吃飽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沒了,把零錢放到桌上,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個老闆胖胖的身軀,冷冷的說:“看到你們,我就知道爲什麼我們那裡鬧饑荒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無論是個體還是羣體,落後就要捱打,落後就要被欺辱,蘇中輝走過不遠的時候再次的轉過頭看着收拾東西的混沌老闆,在成都捱揍的情景一下子浮現在腦海,一次次的隨着心跳衝擊着靈魂,蘇中輝神情冷峻的轉過頭來,暗暗的下定決心:“我一定要出人頭地,要讓所有瞧不起我的人後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