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三十二章 ‘良種’
諾亞世界因爲地理環境的關係，令頂尖地質學家身價倍增，顯得異常稀缺，但慷慨大方、不計回報的科研投資者卻也同樣難尋。
再加上‘金主’幽默風趣，婉轉致歉的態度，發泄完怒氣的康耐基也不好繼續冷着臉孔不斷指責張黎生，只能有氣無力的說道：“哎，其實那些灌木都是你的私人財產，怎麼處理是你的自由。
我剛纔的話太過分了，該道歉的是我，張博士。”
“你太言重了，教授。”青年笑着聳聳肩表示自己毫不在意，之後問道：“這幾天的研究，您都有什麼發現呢？”
“我發現了很多不容易發現的有趣小問題，”提到學術領域，康耐基馬上興奮起來，“這座綠洲面積不大，但植被覆蓋密度卻比同等面積綠洲均數大百分之二十三，當然這個增數在合理範圍之內。
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綠洲裡那些退化荒地的拋荒時間絕大部分還沒超過十年，很多地表土壤裡還有乾枯的種子存在。
不僅如此，這裡的灌木雖然矮小，但卻具備一切高大樹木獨有的特徵，比如樹葉肥大，向光性強…”
饒有興趣的聽着老人滔滔不絕的闡述着自己的發現，好不容易等他越來越激動的講完，張黎生問道：“有這麼多發現，那你的結論是什麼呢，教授？”
“暫時我還沒有什麼結論博士，反而我想問你。從一個生物學家的角度看這些問題，有什麼想法嗎？”康耐基毫不羞愧的反問道。
“抱歉，博士，我可不習慣在別人提供‘素材’的基礎上做出判斷，除非親自對這座綠洲的生態圈，尤其是棲息的動物做出系統剖析，否則我什麼想法都沒有。”張黎生聳聳肩說。
“噢，看來你對自己的專業領域有着年輕科學家們少有的古板態度啊博士，這雖然不合潮流，但我喜歡。
看來我剛纔對你科學態度的評價是錯誤的。”被青年拒絕。康耐基臉上反而露出了欣賞的表情。朝張黎生孩童般的眨眨眼睛問道：“既然你沒有新的啓迪給我，那育種專家呢，還有那些你花了大價錢從地球‘買’來的良種，他們在哪。我可是期待了好幾天了？”
地球世界。現代人類耕種的農作物雖然源頭來自於自然進化的物種。但爲追求高產或抗旱、抗災屬性，科學的雜交馴養，甚至基因優化卻也是必須的過程。
同樣的種植面積。同樣的作物，經過馴養、優化的種子和自然種子產量最高可能相差十倍以上，而且良種對惡劣環境的適應性也遠在自然物種之上。
兩相比較之下，一種優秀農作物良種的價值不言而喻，而想要得到這種優化、改良的種子也並不容易，往往需要一個科學團隊兢兢業業十幾乃至幾十年的不懈努力和一點幸運的垂青才能做到。
漫長的週期、巨大的投入和結果的不確定性使良種培育成爲成熟的農業經濟體系中最基礎、最重要也是獲利最豐厚的一門生意。
那些培育出良種的巨型農場、農業公司絕不會出售原始良種，而是細水長流的推廣帶有基因缺陷，種植一代後就會持續大幅度減產的種子，以其壟斷市場。
久而久之，從飼養牛羊牧草到人類最廣泛食用的大豆、稻米；
從富有營養的鮮甜胡蘿蔔到酸澀至極卻飽含維生素的檸檬，每種在人類社會廣泛推廣的作物，都必然有着良種作爲產量的支撐。
而在地球農業體系最完全，生產力最先進的米利堅合衆國幾個農牧大洲，幾乎所有農作物的良種都能找到，和平年代，這些種子在培育基地中被嚴密的保護起來，每個原始種株的價值都不可估算。
可當戰亂摧毀了這些地廣人稀的農業大州的經濟體系和社會秩序後，這些原始良種自然而然就流失於民間，變得不在那麼遙不可及。
對於有意染指它們的富豪來說，只要採取必要的方法，付出足夠的代價，到手便不是夢想，最簡單的方式莫過於，組織武裝力量深入險地購買或搶劫。
聽出康耐基語氣中的揶揄之意，張黎生錯愕於老人多變的古怪性格，楞了一下，實話實說道：“前往加州的探險隊回來已經五天了，帶回了六十七種良種，育種專家正在辨別它們的真僞，按照進度，大概今天下午就能完成。
蒙州探險隊今天上午剛剛返回‘新華盛頓a’，帶回了三十二種良種，那些種子恐怕要三天後你才能見到，教授。”
“聯邦《專利法》可沒有作廢，博士，加利福亞和蒙達拿的農業公司老闆和農場主有不少逃到了諾亞世界，這樣肆無忌憚的踐踏他們的權益，你不怕上法庭嗎？”
“我有數不清的黃金和最好的律師團隊做武器，你覺得會怕和那些破落的‘農夫’在法庭對質嗎？”張黎生毫不在乎的反問道。
“非常好，張博士，我喜歡你這種爲了科學研究，‘勇往直前’的精神，尤其令人欣賞的是，你懂得道德在真理面前其實並不那麼重要。
很高興能爲你工作，以後請直接叫我康耐基好了。”老人大笑着表示了自己的認可。
“噢，康耐基，你真是個出人意料有趣的科學家，”對康耐基多變的態度，張黎生一時無言以對的張張嘴巴，幾秒鐘後啞然失笑的說道：“那以後也請你直接叫我黎生好了，我有預感我們未來的合作會非常愉快。”
“希望會這樣吧，噢，已經耽誤了太多時間聊天，我要繼續開始工作了。”康耐基露出醒悟的表情，突兀結束了和張黎生的對話，重新投入了工作中。
帶着助手、學生走進搭建在河溝旁的簡易實驗室時，他卻又突然回頭朝青年補充了一句，“黎生，你一會見完育種專家後別忘了把他和良種都送到我的實驗室來。
我需要他們激發靈感，千萬別忘了。”，說完之後，不等張黎生回答便走進了板房。
“真是隨心所欲的性格，我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人…”望着老人消失的背影，青年喃喃評價道，話音剛落就聽見遠方隱約傳來直升機螺旋槳轉動的‘突突…’聲響。
幾分鐘後，一架八人座大型運輸直升機盯着沙漠炙熱的陽光由遠及近的帶起颶風，在沙地邊緣緩緩降落，正是提早完成工作的育種專家們帶着鑑別好的良種來到了綠洲。
並不是每個科學家的性格都異於常人的古怪，最起碼從直升機上跳下來的六名育種專家和張黎生交談時就顯得非常正常，其中年紀最大，替探險隊爲青年捎來拉文家長子親筆信的傑克尼羅博士在把家書遞給張黎生時，甚至表情沉重的安慰了幾句。
至於專家們對良種的鑑別情況，則是喜憂參半，雖不樂觀卻也不是一無所獲，探險隊帶回來的包含十一種牧草、二十一種黃豆、十種棉花、十七種玉米、五種青豆、三種番茄的六十七種良種裡，總計有一種牧草、二種黃豆、一種棉花和一種青豆貨真價值。
接近十分之一的比例並不太高，但已經讓張黎生勉強滿意，吩咐查理馬上啓動剛剛建好的良種培育中心後，青年又親自帶育種專家們去和康耐基見面，一直忙碌到傍晚才離開綠洲，駕車返回‘新華盛頓a’。
一路疾馳的回到城市，在街道上穿行許久，把車停進母親住處附近的社區停車場，已經是夜裡八點多鐘。
點點星光下，張黎生吹着陣陣晚風，旁若無人的走過一堆堆三五成羣躺在公共草坪上的流浪漢，回到家裡發現全家人竟都在等着自己。
這麼萬衆期待的原因並不在自己身上，一進門就把拉文家長子的親筆信遞給了蘇洛，隨口鬼扯道：“拉文叔叔，這是史提芬託探險隊帶回來的信，今天下午我親自和探險隊的阿道夫隊長談了談，他說蒙州羅賓斯市的情況還不錯。
城裡還有警察和軍隊維持着基本的秩序，‘羅賓遜之箭’也不是那種特別崇尚武力的民間武裝組織，總之史提芬的處境並不特別危險。”
蘇洛接過那種沉甸甸的信，感動的擁抱了青年一下，拍着他的後背，深沉的低聲說道：“謝謝。”，看到這一幕，一旁的麗莉莫名其妙紅了眼圈，卻輕輕拉開丈夫的手臂，刻意用輕鬆的語調說道：“蘇洛，你給孩子們念念史提芬信上寫了什麼，我帶黎生去餐廳吃飯。
寶貝，你一定餓壞了吧，今天的晚餐是烤豬排，我給了留了一大塊後腿肉…”
就這樣幾分鐘後，拉文家的孩子們圍坐在客廳沙發前地毯上，伸長脖子，聽父親用那低沉的語氣念着遠在另一個‘世界’的兄長對全家人的思念，而張黎生則不遠處的餐桌上大口吃着豬排肉，心裡盤算着自己在綠洲那驚人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