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申事了拂身去，本意是不想惹麻煩。
他出門打了個車回順意坊，十五塊錢的車費讓他頗有些心疼，但沒辦法，上班都遲到半個小時了，再不出現那可就不僅僅是扣工資的問題，恐怕飯碗都保不住。
他還挺喜歡夜班網管這個工作，一方面清閒能讓他有時間讀書，另一方面能讓他隨便使用電腦，快速的熟悉這個社會。
果不其然，剛一進門，白班的前臺小姐姐就衝他不滿的嘟嘴，“申哥，你搞什麼鬼，遲了到四十多分鐘，搞得我約會都要晚了。”
“有點事情，不好意思。”張申抱歉的笑了笑，繞到吧檯後面，“明天下午我幫你值。”
“你說的啊。”小姑娘興高采烈的跑出吧檯，小包一挎，踩着小皮鞋，噠噠跑走了。
張申搖搖頭，坐在吧檯前面開始擺弄電腦，他還有兩個小時需要堅持，等到十點開始包夜場，就不會有什麼人來打擾他了。
上機下機，賣水賣茶賣泡麪，兩個小時一晃而過。
張申正準備打開網頁開始學習自己需要的信息，便聽見吧檯上端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網管，包夜。”
“身份證……”張申一擡頭，兩道劍眉瞬間蹙到了一起，“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姜牧雲莞爾一笑，眼角勾起一絲絲可愛的小狡黠，“我可沒找你，單純的想來上網，不行嗎？”
“女孩子家家的，晚上在網吧過夜，家裡人不擔心？”張申還想勸她。
然而對方只是堅持把身份證懟到他面前，“我是個成年人，法律可沒規定我不能在網吧包宿。”
“……”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張申還能怎麼辦呢。他慢吞吞的辦了上機手續，把她安排在離吧檯最近的雙人包間裡，然後順便把那個包間裡的另一臺機器設成了鎖定狀態。
姜牧雲也沒有多說什麼， 真的像是來上網的一樣，徑直進了包間。
張申坐回電腦前面，打開網頁，卻發現今天的注意力不太能集中得起來，一篇文章看了半個小時還沒看到底，明明還不到一千個字。
難道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
還是因爲……
他下意識的瞅了眼姜牧雲在的包間，默默背了一段《神農本草經》，心裡默唸告誡自己要專心，然後正準備繼續看網頁，卻不料屏幕上突兀的彈出一個對話框來。
“小云兒請求添加你爲好友。”
張申深深的嘆了口氣，覺得前面那段《神農本草經》是白背了。
他點了同意，然後主動發了兩個字：幹嘛？
小云兒：果然是你，頭像是什麼，很好看呢。
張申：菖蒲的圖片。
小云兒：因爲它是《神農本草經》裡面的第一個藥物嗎？
張申：是的。
小云兒：鍼灸和藥學你都很擅長嗎？
張申：談不上擅長，但在傳統醫術中，它們都是必須的。
小云兒：那你更擅長哪個？
張申停下來。鍼灸，推拿，望聞問切這些都是他從小跟着師傅學的東西，不說爐火純青，至少也是信手拈來，但這個藥學……
說起來，師傅倒是沒正經教過。但從能走路開始，師傅就強迫他跟各種各樣的藥材打交道，就跟吃飯喝水呼吸一樣，二十年來，他幾乎都快忘了藥學還是一門學問。
師傅失蹤之前留給他的不是鍼灸書，不是推拿術，更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詭異醫學。
而是一本藥典，還是一本極爲神奇的藥典，上面紀錄的好多藥材既不常見又不通用，但偏偏標註得詳細，功效奇特，還符合藥理。
他沉默了很久，纔打上一行字去：藥材是傳統醫學的靈魂。
這些話他從來沒跟人說過，一是沒人聽他說，二是大多數俗人並不能勾起他說話的慾望。這一回換成那邊許久沒有說話。
就在張申覺得對方是不是暗示要結束話題的時候，小企鵝又一次猛跳起來：張申，你知道你現在有多搶手嗎？
張申：嗯？
小云兒：今天你走了之後，劉愛國都快瘋了，一個勁抓着胡老爺子問他你在哪兒高就。胡老爺子也不知道，就來問我。嘻嘻，你該謝謝我沒把你暴露出去。
小云兒：不過，要是他們開出合理的待遇聘請你，你真的不去嗎？當網管，太屈才了。
張申想着自己才下山時去應聘的場景，眉宇間升起淡淡的鄙夷。他平靜的在鍵盤上敲下四個字：閒散慣了。
他本以爲這樣就能夠避免麻煩，等再幹一陣，等他徹底瞭解這個社會，並且存夠路費之後，他就去沿海的大城市接着打探師傅的消息。那時候要不要再幹點什麼，就要看當時的情況了。
回完這四個字之後，那邊果然消停了下來。
張申的心情也隨之平靜起來，回到了剛開始那種波瀾不驚的狀態，他準備繼續看網頁，剛伸手摸到鼠標，卻聽見頭頂傳來“嘻嘻”一笑，“網管，下機。”
“……”張申擡了擡眉毛，頭也不擡，“包夜不退錢。”
“哦，那我要回家了，你開下門。”
張申瞄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馬上就一點了，“包夜不開門。”開玩笑，這會兒怎麼可能讓小姑娘自己回去，這裡可是順意坊，小混混比良民還多的地方。
“哦，那你明天下班跟我去做兼職。”
“……可以拒絕嗎？”
“那我要回家！”
“……”
張申承認自己恐怕是遇到了剋星。
雖然不情不願，但第二天早班的人交班之後，他還是老老實實跟着姜牧雲上了車。
昨天的事情他雖然沒有想要過問的意思，但姜牧雲還是一五一十說給了他聽，因爲胡鷹老爺子原來是越湖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副院長，最擅長的正是術後調養。所以，沈院長當天就被接回了養老院。
但腦梗這個毛病除了猝死率很高之外，術後恢復也是一大超級難題。
恢復到能自理的狀態，就算是萬幸了，要說她之後還能管理這麼大個養老院，那幾乎是天方夜譚。
如果沒人接手，這間養老院就得面臨倒閉。
沈院長本人無親無故，也正是因爲小時候缺乏雙親之愛，纔會在後來把做生意的錢全部投在這間養老院中。住在這裡的很多都是順意坊的孤寡老人，本身沒什麼錢，要是這間養老院倒閉的話，她們絕大部分恐怕是沒法平平順順的走完人生最後一程了。
胡鷹本來犯不着來順意坊的養老院呆着，但他本身和沈院長有師生情誼，退休之後就去兼任了養老院的保健醫生。
“昨天胡爺爺還問我有沒有興趣去接手養老院，做院長。”姜牧雲抽了抽鼻子，滿臉爲難的嘆了口氣，“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你不想接？”
“倒也不是。”姜牧雲一邊開車一邊嘆氣，“唉，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嗎，我病人很多啊。”